《言深几许》淑图

5、05：缘分（完）

　　圣诞快节到了，徐玲和阿娣都陪自己的男朋友去了，我打趣说她们不人道，重色轻友，结果反被投来暧昧的目光。
　　我揣了两个苹果往言涣那儿去，看着热闹的人群，亟不可待的想拉他出来玩儿。可是当那山门打开后，我反而不着急了。

　　言涣穿着我上次送他的暗红的毛衣，微长的袖子遮住了一半的手，白皙的指尖捏着泛黄的书本，嘴角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怎么现在会来？”
　　我嘿嘿的笑了两声，将包里的苹果掏出来，“今天是平安夜啊，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所以请你吃苹果了！”
　　“恩，确实不知。”言涣接过苹果，将我让进屋。

　　房间了依旧简单整洁，只是书桌上摊着几本小说，正是我忘了拿走的。“啊，原来在你这儿啊，我找了好几天呢！”我捡起一本图书馆借的言情小说，很随意的坐下继续看了。
　　“恩，你有几天没过来了。”
　　“是啊，这几天忙着期末考呢，背书背的快疯了！”
　　言涣将洗好的苹果递给我，我一时间沉入了小说里，早将出去玩儿的念头跑到了九霄云外。

　　很老套的故事，我却依旧看得流泪了，原来很多时候让我们流泪的不是故事的情节，也不是主人公的命运，而是某种心境的触动。那一刻，你仿佛在书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些悲喜那些情愁，将你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一点点唤醒，从而流出泪来。
　　我久久的望着窗外，视线却不由自主的飘向那个低头看书的人，浓黑的发遮住了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挺俊的鼻梁，微抿的唇，被日光灯打出温暖明亮的色泽。

　　我突然有些害怕了，恍惚这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睁开眼，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眼前这个留着淡淡笑容的人。于是，这场青春里又将留下我一个人。
　　“言涣，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哦！”
　　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言涣愣了，我也愣了。

　　“呵呵没什么，我看完小说突然有所感触，想试试里面的台词，嘿嘿！”我吐吐伸头做了个鬼脸，连忙搜出另一本书继续看。
　　小说里根本没这句台词，难道是潜意识反应，总觉得他是会离开的？或者，我真的不再相信童话了吧！长大了，我们也变得复杂，而安徒生描绘的那个世界，只有小孩子可以进去。
　　我思索着，几乎没忽略掉了那句低沉的回应，可那只是‘几乎’。

　　只是，我终究没能听见他的道别。

　　那一天，重庆开始飘起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白白软软的绒毛悄无声息的落了一地，覆盖了所有微小生物的气息，也带走了那个我已经慢慢开始依赖的人。
　　当我拿着那一叠装着纸币的信封时，突然笑出声来。环顾四周，依旧是干净整洁的房屋，厨房里是我新买的电饭煲，书桌上是从电动城赢来的海绵宝宝，床头上挂着被我砸出一条缝隙的镜子……一切都完好如初，可唯独那个喜欢坐在窗边的人不在了。
　　今天是周末，他不会去工作，那么应该是真的走了。

　　我盯着纸页上熟悉的字迹，突然觉得心脏里有什么东西飞走了，究竟是什么呢？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对不起，我食言了……”
　　一滴水渍将墨迹晕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了，我将视线投向窗外，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对我浅浅微笑的人。

　　又一次一无所有了吗？不是啊，明明比当初从的私房钱还多了五百，还多了这间仍旧享有一个月居住期的房子，同最初相比，我什么都没失去啊，可为什么心反而变得空了呢？
　　言涣，你能告诉我吗？
　　哦……不行，那只是我小说里的一个名字，可他不能说话的！

　　我搬进了那间屋子，并延长了与房东的租期，徐玲和阿娣轮流安慰了我一番，却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了。我没有痛哭，没有消极，依旧做我该做的事，依旧写着那本拖了许久的玄幻小说，依旧同她们嬉笑打闹。
　　我努力的将生活过回原来的样子，将这场荒诞的邂逅当做一个梦境，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话越来越少了，而神游太虚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除了上课，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写小说上，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有属于自己的一部作品，那样即使百年之后，我化作枯骨烟尘，也依旧留下了自己存在过的证据。或许，当后人看到我的小说时，会在另一个时空默默缅怀吧，那样是不是另一种活着呢？
　　从大二到毕业，看着身边的朋友分分合合，然后一点点离自己远去，我却始终都是一个人。不怒不哀，不悲不喜，原来看多了悲欢离合，真的有助于心智的修为啊！

　　江南的步子总走的很慢，就像儿时河边的老水车，悠悠地转着，缓缓地吟唱，落进心里，飘出绵绵的细雨。又像童年时驾着牛车的老人，挽起青色的长裤，套着粗糙的草鞋，邂逅于幽静的雨中。
　　走在那光洁的青石板小巷，用隔着布鞋的脚掌，触摸历史的沧桑。青砖瓦房，亭台楼阁，落进眼眸深处，连城市的一丝灰尘都涤荡了，只剩下满满当当的空明。乌镇的居民仍住在那些散发着檀木馨香的老房子里，每一寸肌肤都可以触摸木雕石雕上精美的图画，每一口呼吸都可以吸纳清冽淳朴的乡音。

　　在那个青春张扬的年月，我曾幻想着和心爱的人，牵手打着油纸伞，走在清凉的石板路上，在元宵走桥，清明踏青，端午吃粽，天贶晒虫。用竹篾编一个花灯，燃上红烛，驾着小船至河中摆放，看烛光莹莹，照着彼此相执的手，许下地老天荒。
　　可直到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撑着这儿特有的白色油纸伞，我缓缓的抬起手，雨滴润湿了指尖，沿着掌心缓缓的渗进衣袖。
　　只是，这里没有汽车，即使有，也不会有那个将我揽进怀里的人了。

　　“姑娘，你肩上的衣服淋湿了，要我帮你撑伞吗？”

　　浅浅的声线从身后传来，隔了四年的声音，原来我一刻也没忘记过。
　　“言涣，等我的小说红遍大江南北时，我一定要去乌镇办一场签书会。”
　　真好，原来你也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