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岸可渡》安小曦

1、第一章

　　沈佳宁第一次见到秦朗是在中学入学仪式上。他父母喜欢玩记录他成长的游戏，一个手中拿着摄象机，一个手中拿着照相机不停地在拍，并要求他和姐姐摆出不同的造型。沈佳宁还在因为差几分没有考上重点中学而抑郁不振，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

　　他们那一届开始，教育局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颁布了新的规定，初中一律是就近分配，如果想要考重点中学可以由老师推荐去考特长考试，通过了就可以进了。沈佳宁理所当然地选了离家最进的W中，结果那个学校的特长确实英语，不仅有口语还有笔试，一圈折腾下来把他折腾得半死。

　　于是，毕业成绩特别好，却因为特长考的疏忽，就这样沦落到了就近分配的X中，而当他后来从几个朋友那知道他不太喜欢的R中的特长考竟然是做手工，让他胸闷了半天。

　　他们那个区，什么都挺好，著名的商业街，处在市中心的位置，交通也便利，最好的就是学校多。可是学校一多，那么每个学校基本就都是认识的人。不管是幼稚园，小学，还是现在到了中学，你总是能在班级里找到几个和你以前同班过的人，这样一来二去，朋友就很快就结识到了。

　　可是沈佳宁不同，他之前不是这个区的，到小学5年级才转过来，只剩最后一年谁还有闲工夫和你培养感情啊。其实之前的那个学校好是好，朋友也很多，但是有一次犯了错，被校长老师在大会上点名批评了，从小好面子的他，就不干了，死活不肯去学校，正好赶上他们家房子拆迁，于是就搬到这里来了。

　　沈佳宁这个人吧，说他性格开朗吧，但是他在陌生人面前又不太放得开，在陌生的环境里让他说句话，比杀了他还难。可是你说他胆小内向吧，你和他熟了，还真看不出这人哪内向了，就应了一句话，在家是条龙，出门是条虫。而且，这孩子从小心眼多，心气又高，一般傻孩子他还不乐意和人玩，天生觉得是该人巴结他来的，还是一句话，家里宠的。

　　沈佳宁是他们家第2个孩子，上头有个姐姐，比他大5岁，家里条件已经算是小康了，所以，当他妈发现怀孕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破了点小财把他生下来了，于是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他爸一看是个儿子，当时就乐傻了，从此是放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能把什么好都给他。

　　于是，拆迁换房的时候，应了沈佳宁的要求买了复式的房，虽然在顶楼，其实建筑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是在当时那会，人人都住石窟门，最多有个单位分了公房住，他们却住在自己买的私房里，这让沈佳宁不止一次有比别人多的优越感，更不用说在开学典礼上他爸拿着摄象机对着他拍了。

　　虽然学校不尽如人意，但是好在还不算太远，而且新的教学楼看上去确实要比他想考的W中的破房子好多了。于是，沈佳宁就算再不满意，也还是乐意接受周围别的学生对他投射过来羡慕而又好奇的目光的。

　　其实所谓的开学典礼，不过是到班级里报道一下，让老师看看你们，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沈佳宁本想自己一个人来的，可是他爸妈偏不让，非送他来不可顺带录上成长轨迹，抗议无果以后只能顺着两个人意思，提前来学校让他们拍。

　　快到时间了，父母还是不肯放他走，沈佳宁有点着急了，脾气就收不住了，对着父母吼了几声，就往教室跑，楼梯上有几个人慢吞吞地在前面嬉笑着挡住了他的路，沈佳宁就说了句，[快点，让让。]

　　前面的几个人似乎没有料到后面有人，听到声音有些发愣，转过头看到是他，有几个人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

　　[赶着去投胎啊，走这么快。]

　　[怎么不叫你妈拿着照相机跟着啊。]

　　[还以为是拍电影的呢。]

　　沈佳宁茫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有些恼怒地涨红了脸，心里想他们一定是妒忌自己，又想不出什么话反击，只能一个劲地绕过他们往上冲，经过其中一个一直没开口的人的身边的时候，他听到一句带着轻蔑的语气，[拽什么拽。]

　　沈佳宁吃惊地止住身体，回过头，望着下一格楼梯上站着一个男孩，皮肤有些黑，长得也算俊秀，瘦瘦地站在那里，抬着头看着自己。阳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突然生动起来，沈佳宁不认识他，只觉得他脸上的笑有点刺目。只是呆愣了几秒钟，他还是转身上了楼梯。

　　对于这种出与妒忌的排挤，沈佳宁没有遇见过，他以前的学校的同学对他都还不错，有的时候当他带一点从国外带来的小玩意也是带着羡慕和好奇地神情来观看，所以他在这种情况下，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好在，跑上楼，找到自己的教室以后，他想，如果不是一个班的，就无所谓了，不管了让他去吧。

　　所谓，你不惹麻烦，麻烦自然会惹到你。这个是沈佳宁看到刚刚在楼梯上遇见的那群人走进他的班级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那些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从进教室开始就可以发出奇怪的笑声，沈佳宁在皱着眉头在心里说了句，真白痴。

　　年轻女老师很亲切地自我介绍完，并向大家讲述了一些开学的重点，就开始以大家联络感情为由，让各位同学自我介绍，每次一遇到自我介绍，沈佳宁就头痛，他觉得这个是天底下最浪费时间且没有用的事情，偏偏他还不擅长在众人面前讲话。

　　被叫到名字走上台去，望着台下那片黑丫丫的脑袋，沈佳宁就有点发晕了，恩恩啊啊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来，他听到台下有窃笑声，偷偷瞄过去，就是楼梯上那些人。他不觉有些发窘，涨了脸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叫沈佳宁，佳……佳就是佳节的佳，宁是安宁的宁。]

　　刚把话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下了讲台。女老师习惯性地带头鼓掌起来，教室里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沈佳宁低着头快步想要回到座位上，万分不愿意地经过那个那群人的时候，他听到还是那个声音说了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么。]

　　沈佳宁只记得他有双漆黑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用他有些粗的声音说，[我叫秦朗，秦朗的秦，秦朗的朗。] 说完，又习惯性地笑了起来。

　　坐在下面的沈佳宁想，你臭屁什么，我还就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呢。于是他一个人在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冷哼。

　　自我介绍完毕以后，女老师按照自己的想法选了几个班干部。沈佳宁略有些期待，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其实从小学开始，他就和这种没什么缘分，好容易碰到个老师喜欢他，让他当个中队长，不到半个月，班级里就实行班级轮换制了。

　　所以，就算失望了，沈佳宁还是会乐得安慰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才不要做为人民做实事的笨蛋呢。做个平民百姓，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放学也不会被老师留下来。所谓做人乐观，大概就是指这种人吧，虽然听到副班长是秦朗的时候，沈佳宁皱着眉头想，最好以后累死他。

　　讨论完班干部之后，就没有什么大事，长相甜美的女老师留了几个班干部开会，就把别人都放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沈佳宁看到有不少都在朝秦朗打招呼，有些甚至留在一边等他一起走。他有些诧异秦秦朗的好人缘，凝神间就看到秦朗也恰好往他这里看过来，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

　　沈佳宁被这笑笑得有些发慌，往后退了一步，不甘心地瞪了回去，转身跑下楼。他飞快地跑了起来，想起父母和姐姐还等在外面，说好了要带他去吃西餐的，他又想起今天遇见的这个叫秦朗的男孩，他觉得有些讨厌地皱起了鼻子，可是，那个人身上那种自信的感觉，又让他觉得有些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