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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摊牌 ...

  •   月上梢头,月光透过镂花窗棂洒进屋子,照到了绣帷未垂的床榻之上。

      榻上的一男一女皆衣衫不整,散乱的发间隐约可见不凡的姿容,男子更是英俊如魔神。然而明明应该暧昧至极的场面,此时透着无比的诡异,只因女子婉转吟哦,身躯颤动,仿若承欢,而男子木然陈躺,好似深眠,唯有紧蹙的剑眉显示他如历梦魇。

      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突然,一阵清风吹入,秀帷倏的垂下,随风轻摆。许久,风停帷静,再看时,塌上只余女子慵懒甜睡,男子竟已乘风而去。

      “其实我真的希望你会置之不理。”

      楚曦携着失去意识的晏重楼回到自己的院落,推门进了屋,漆黑的屋内便有清甜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其中竟有着浓浓的失望之情。

      他恍若未闻的将晏重楼放平到了床上,才转身面向在黑暗中美得愈加妖异的少女,面无表情道,“原因?”

      她幽幽一叹,没有直接回答,先柔声叙道,“云霓裳中了‘消魂引’,只会做一场春梦,而他中了‘入梦’,恰好能看到她的梦境而已。”

      “我知道师妹并不想让他们真正发生什么。师妹等的只是明早的东窗事发而已。”他打断了她的叙述,平静的接道,“到时候重楼就算什么都没做,也百口莫辩了。而以他的性格,必不会屈就云霓裳,届时云霓裳受到羞辱,重楼也声名狼藉,无力问鼎武林盟主之位,就如了师妹的愿了,不是吗?”

      他口气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她却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她没有立即答话,故作从容的寻椅子坐了下来,才开口道,“本来是想这样略施薄惩了事的,可现在因为师兄,我改变主意了。”语中竟现出杀意。

      他亦踱到她旁边坐下,听到她这般说法,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薄惩?只是云霓裳得罪了师妹,为何重楼也要遭殃?”

      她轻笑,“师兄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今天的事吗?”

      他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继续。

      她避开他的注视,转而看向晏重楼沉睡中仍然英俊无匹面容,半晌悠然道,“师兄好像和他关系非浅,那就一定知道白霜华吧?”

      他微挑眉,清澈的眸瞬间深沉,被她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暨州白家长房嫡女,优雅高贵的世族千金,偶然遇到了初出江湖的少年侠客,双双坠入爱河。”说到这,她眼中闪过嘲讽,“只可惜,在十年前,世庶通婚仍为世族中人强烈排斥,这场恋情不可能被祝福承认,所以白霜华忍痛决定背弃父母、家族,同心上人远走高飞。”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冷笑道,“谁知天不从人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原来受尽白家冷遇侮辱的寒门士子摇身一变,高升为暨州刺史回来了。以前结下的怨仇,那位刺史显然还记在心上,所以很快将白家的当家人寻故下狱。此时白家在朝中的靠山王家已倒,面对封疆大吏已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主受尽折磨。不过,这位刺史显然还不满足,为了羞辱白家更彻底,他又用白家存亡,要挟白家将身份最高贵的长房嫡女嫁他做妾。呵呵,世族贵女嫁给庶族之人做妾,白家人怕是气得吐血了吧?”

      听她笑得没心没肺,楚曦冷哼了一声,打断道,“师妹到底想说什么?”

      萧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我多话了呢,其实师兄应该都清楚吧?后来家族和情人之间,她不得已选了家族,忍辱嫁人做妾,却在新婚第三天,发现父亲已死在狱中,终于受不了屈辱,用情人送的匕首自尽了。不过,这个故事还没完……五年前,那个刺史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据说连头也被人割了下来,找都找不到了呢。”

      她倾身靠向楚曦,故作神秘的在他耳边轻语,“你说,是不是白霜华的冤魂不散呢?”

      他微皱下眉,冷道,“师妹何时也学会了绕弯子。”

      她咯咯笑出声,坐直身体道,“师兄真无趣呢,不玩了。师兄不都知道了吗,她的情人恰巧也叫晏重楼呢。你说,诛杀朝廷命官,应该判什么罪呢?”

      他清澈的眼眸此时深得看不见底,半晌才淡淡道,“师妹何不去问刑部?”

      一提到刑部,她不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谁要向那帮蠢材请教了?”她也没有义务和刑部分享情报,所以当年的血案,她虽知道真相,却从没有兴趣向刑部透漏。没有透漏的原因,一部分是觉得那个刺史该死,另一部分,是欣赏晏重楼的用情。

      包容情人的背叛,心疼情人所受的屈辱,甘愿沉沦地狱的一手创立了霜叶楼,只为替情人复仇……若不是爱到了深处,又有哪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因此,她对朝廷命官灭门一事保持了沉默。

      而今晚之所以会布局,一方面是十三杀云霓裳惹恼了她,另一方面则是她觉得晏重楼自身的势力跨越黑白两道,已经很强,再让他成为武林盟主,就会过度膨胀容易失控。

      却没想到,她的小动作引出了惊人的后续,楚曦竟然出手救了晏重楼。

      楚曦的为人,她也算了解,决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会救晏重楼,只能说明他们关系非浅。又或者,晏重楼本来就是楚家在暗处的势力?

      想到这,她不禁冷汗直流,一支强大的杀手部队,在储位之争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她实在不敢想象。所以在楚曦今晚出现的一刻,她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晏重楼。

      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杀机,他深深看她一眼,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你信不信都好,晏重楼从来都不是我的属下,也从不听命于楚家。”

      萧妍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那又如何?”潜在的危险已经被她看发现,自然是有杀错不放过。更何况,除去晏重楼她也不必费多大力,只要将他是霜叶楼主的消息散播出去,他很快就会是武林公敌。

      又是沉默,楚曦若有所思的望着晏重楼,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她却被一种无形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倏的起身,不打算告别的向外走去,楚曦清冷的声音终于在这时从身后传来,“师妹觉得玲珑阁主的身份可换得他一生平安?”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半晌,才转过身面向他,脸上挂着嫣然浅笑,美眸中却仅是寒凛,“这个身份,几乎值得半个天下,却被你拿来保一个人,你叫我如何信他于我无害?”

      玲珑阁,她掌握的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情报网,最大的秘密就在于,它的主人是她。一旦这个秘密公开,她本人就会立刻承受来自朝里朝外的各种压力,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玲珑阁可能一夜间土崩瓦解,而她和凌筠便等若失了耳目。想也知道,这个秘密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她和凌筠巨大的打击。

      她已不必问楚曦是如何知道的,知道她身份的人为数不多,其中必然有了楚家的人,而他以这个秘密和她交易的一刻,这颗棋子也已被他抛弃。

      弈棋之道,便在于有失有得。楚曦失了这么一大片子,想得的到底是什么呢?

      楚曦斟酌许久,似乎在考虑应该怎样为她释疑,半晌,重重叹出一口气,“这是楚家欠他的。”

      她不解的看向他,就听他苦涩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目中闪过了然,不必猜也知道是上一辈造下的冤孽。垂眼认真的衡量得失,突然想起什么的抬眼,“他知道吗?”

      他清澈的眸子浮上一丝迷蒙又迅速消散,“知道,却厌憎,厌憎父亲,厌憎楚家,也厌憎世族。”

      是白霜华的事情,伤他太深吗?

      静静的望着晏重楼许久,她才开口道,“师兄,这次我信你。只要他不介入朝中之事,自然没人动他。”

      楚曦面无表情的点头,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明显不想再谈。这一晚,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觉得无比的疲惫。

      两人默不作声的踱到门口,她在踏出门槛的一刻突然回头看向他,秋波流转间含着些明悟与欢喜,“师兄,其实门规只是借口,你是不敢杀我,对吧?”

      他一愣的时候,她凑近他,柔声道,“因为你做不到不动心的杀死我,是不是?”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说完不等他回答便得意地走了,留下他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不已。

      连他的犹疑都被她瞧了出来吗?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天道修行,最重精神完美无缺,一旦出现裂痕,轻则进境迟缓,重则终身无缘天道。

      脑中闪过师父临终前枯槁的面容,他眼神黯沉。道胎魔体,天性相吸却也天生相克。他师父年轻时便曾与魔门女子纠缠不清,后来因朋友被她所害,一时激愤手刃了那个女子,却从此于天道一途再无寸进……

      而他对她的感觉太模糊,惊艳她的美丽,欣赏她的慧黠,却也厌憎她的残忍冷酷……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她说的对,他的确不敢杀她,他怕自己步上师父的后尘,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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