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无边》夕心

48、四十八

　　石舫里的布置清新秀雅。
　　花厅中，一个男子正背对着我们，他的面前放着一把琴。
　　方才弹琴的一定就是他了，只是不知他是否就是泞华的国君。
　　单从背影看，他已经是个相当吸引人的男子了。
　　我们正想上前拜问，那男子清越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小姐以为适才的琴声如何？”
　　我坦白的说：“好听。”
　　其实我想说的是他的声音比琴声更好听。
　　那男子轻声笑了笑，手指在琴弦上悠悠划过，带出一串流水般的清音。
　　“欧阳小姐原来是个无情之人，居然这么快就把老朋友忘的干干净净。”
　　我被他的话唬了一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模糊在记忆里寻到一个影子，但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
　　那男子见我还是没有想起他是谁，叹息一声，幽幽道：“‘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霄别梦寒。’原以为再和小姐相见时，总可以把酒欢言，一诉别情，孰料小姐已将在下忘记，叫人不由得心生惆怅。”
　　一个雪衣男子的身影顿时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他曾在我的面前悠悠然浅声低吟，击箸而歌。
　　难道会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泞华的皇宫里。
　　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楚剑歌？”
　　男子闻言转过身来，那清俊的眉眼，疏朗淡然的气度，不是楚剑歌又是谁。
　　他嘴角微扬道：“欧阳小姐要是再想不起来，可就要伤人心了。”
　　见到真的是楚剑歌，叫我怎能不惊异：“你是泞华的国君？”
　　楚剑歌但笑不语。
　　第一眼见到楚剑歌和古飞我就隐隐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却也万万没有想到楚剑歌如此安然淡泊的人竟然会是泞华国君。
　　“看来在这里见到我，令欧阳小姐很吃惊呢。”
　　我当然很吃惊，并且还没有从这种吃惊中转过神来，只是一味的看着他。
　　楚剑歌又道：“欧阳小姐你又何尝不是让人吃了一惊。早听说泞华来了一位大贵人，所到之处，受灾人民无不欢欣爱戴，百姓盛赞其直如神人一般，却未曾料到竟然是欧阳小姐。非常人行非常事，小姐你还真是不可小觑。”
　　楚剑歌的话似褒似贬，我干笑两声，道：“彼此彼此，国君你又何尝不是真人不露相。”
　　楚剑歌一笑：“欧阳小姐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他说着，又坐到琴前，泠泠弹奏起来。
　　我一时猜不出楚剑歌的用意。
　　琴音空灵悠远，略带着寂寞惆怅。
　　琴音如心音，我突然意识到，楚剑歌正是在用琴声诉说着他此时的心思。我放下心中的疑窦，坐下来静静聆听他的琴声，甚至是屏着呼吸在听。
　　曲终，弦静。
　　似有余音，悠然绕梁。
　　“闻弦歌而知雅意，您有忧虑之事。”
　　楚剑歌没有转身：“我所忧虑之事，小姐应该十分清楚。”
　　“灾荒？”
　　“还有战乱。”
　　楚剑歌微微仰首：“东鹏和西戎自视大国，挑起战火，祸延泞华。”
　　他说的是事实，但从他的话中我也听出了他对东鹏和西戎的不满。
　　也许这一次的游说之旅并不会轻松呢。
　　“小姐此来是当说客的。”
　　楚剑歌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在他面前到也不必拐弯抹角：“‘雪衣剑仙’果然是慧眼，一语就道出了我此行的目的。”
　　楚剑歌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一次只怕要令小姐失望了。”
　　他的态度明显的写着拒绝，我急道：“还没谈呢，怎么就可以下定论。”
　　楚剑歌却道：“你我好不容易见面，小姐何必大煞风景。到不如畅饮几杯，叙叙朋友之谊。”
　　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瞧了瞧一旁的阳明，他正在向我递眼色。从他的挤眉弄眼中，我想他大概是要我顺着楚剑歌的意思来。
　　于是我干脆对楚剑歌道：“好，但不知这里可有好菜？”
　　楚剑歌笑道：“好菜自然是有的。”
　　很快，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准备上来，我和楚剑歌落坐，可怜的阳明只能在一边观看。
　　我知道阳明虽然喜欢吃白菜梆子，但其实这个人对美食并没有太大的免疫力，看他脸上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我不禁好笑。
　　本以为楚剑歌没有注意到阳明，谁知他出人意料的道：“阳明先生为何不入席呢，还是像欧阳小姐一样，莫要太拘谨的好。”
　　阳明脸上忽现惊诧之色，旋即一拜道：“恭敬不如从命，阳明谢过陛下。”
　　我险些忘了，楚剑歌可是个神算的本事不下于阳明的人物，上次在金都沁香阁，我和萧启鸿、孙玉儿的身份都是被他一眼看破的。
　　“阳明先生是我泞华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我看看阳明有些莫测高深的笑意，问楚剑歌道：“此话怎讲？”
　　楚剑歌道：“当年我泞华丞相亲自去请阳明先生出山，先生却道心在山野，无意朝堂，而今看来，先生非是无意于朝堂，而是在待价而沽啊。”
　　楚剑歌的话绵里藏针，看似斯文客气，实则是针针见血。虽然阳明不会在意这几句话，也不是不能应付楚剑歌的嘲讽，但我总还是有点看不过去。
　　“此言差矣。”
　　楚剑歌看着我，道：“哦？”
　　“您有所不知，阳明先生是被我缠的没有办法才出山的。”
　　楚剑歌很感兴趣的道：“愿闻其详。”
　　我看着阳明笑说：“我和太子亲自去请阳明先生。我对他说‘我们可是非常有诚意的，先生没想好不要紧，我们可以等的。先生一日不愿意我们就在这里等一日，两日不愿意便等两日，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模仿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关键是时间选的好，是在美梦正酣时。”
　　说到这里，楚剑歌看阳明满脸无奈的样子，笑道：“怪不得能请动阳明先生，这一招可有点损啊。”
　　我呵呵笑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当初启烈也是这样说我的。”
　　“不过，”楚剑歌又道，“损是损点，然而单单是太子不辞辛劳，亲自拜望先生的这份诚意，就让我自愧不如。”
　　“我和阳明先生此来泞华也是相当有诚意的。”
　　楚剑歌轻叹一声：“欧阳小姐为何一定要辜负这一桌的好酒好菜呢。”
　　我看着满桌美食，却放下筷子：“虽然是菜好酒好，奈何我却吃不下去。”
　　楚剑歌道：“为何？”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直到看的他疑惑的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摇摇头：“你没什么不妥，只是我没有看到诚意。”
　　“诚意？”
　　“是啊，泞华的国君很没有诚意呀，”我看看楚剑歌，嫣然一笑，“您说是不是啊，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