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命系一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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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墨掐指一算，自己来到京城已有半年之久。
在这半年中，顾惜墨摇身变为男子，并由一介平民一跃成为太医丞。
在这半年中，好友段玉萱了断对微墨的爱慕之情入宫为妃、段安臣斩断同师姐点墨之间的缱绻缠绵成为当朝驸马，让惜墨倍感为人之艰难和无奈；在这半年中，顾老头的离世、微墨点墨的离开虽使惜墨得以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却也使她更加孤寂。
同大师伯刘元华的对抗、对自己女扮男装真相的苦苦掩饰让惜墨疲倦万分。还好，老天总是公平的，它让惜墨同段林风相遇，并让他们相认了。
惜墨的思绪又飘回到她和段林风相认的那天。那一天，当自己头簪红梅踏雪而舞时，陪在段俊隆身旁的段林风便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因此他才会巧妙地阻止段俊隆的追查，并在送段俊隆和段玉萱回宫后迅速重返梅林，静候惜墨现身。
现在，惜墨和段林风正在为实现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梦想而努力。
在让失去了那么多、承担着那么多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很多。
惜墨掀开马车的窗帘，探出头去，很快便搜寻到了段林风的身影。
像能感应到惜墨的目光似的，段林风回头朝惜墨一笑，拢住缰绳等待她的马车行过来。
“累吗？”他眼中的柔情与战甲的寒光交融，莫名地动人心弦。
惜墨的心立即甜蜜地悸动起来：“不累。”她摇摇头，“你累吗？”
段林风豪迈地一笑：“我是军人，急行军时可以几天几夜不睡。”他朝前方一转头道：“前面不远处有座破庙，今夜我们就宿在那里。”
惜墨跳下车，四处张望一下，慢慢朝破庙走去。奇妙的熟稔感牵引着她一直走进大殿门前，惜墨伸手推开了锈迹斑斑的殿门，视线紧紧地锁住神像前盖着长长桌布的供桌。
半年前的一个秋雨纷纷的夜晚，为了躲避进庙避雨的行人，惜墨慌乱中钻入供桌下，无意中启动机关，掉入一条暗道里……在暗道中，她历经生死考验，最终得以重见天日。
湖中的小洲、蒙面的刺客，手持兵器的追捕者，还有一道尖细的嗓音：“全德馆”……“碧月主子”……
“刘碧月是从‘全德馆’里出来的宫妓，从小便经过宫中师傅的悉心指导和严格训练，色艺双全，深得陛下宠爱。”段玉萱的话清楚地在惜墨脑中响起。
难道？难道这条暗道真是通入皇宫禁苑的吗？
“你在发什么呆？”惜墨回过头来，却见段林风正站在她面前。
“桌子有那么好看吗？”他顺着惜墨的目光望过去。
“不好看，”惜墨马上否认，又诚实地补充一句：“没你好看。”
段林风眼睛一弯，嘴角一翘，盯着惜墨不说话。
惜墨觉得脸又要烧了。她赶紧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我带人住在这里吗？”
“你带的人住在这里，不是你带人住在这里。”段林风纠正道。
“我住哪里？”惜墨明知故问，“总不能让你的士兵看笑话吧。”
“段林风作战时身先士卒，在军中严于律己、与兵士同甘共苦，有龙阳之好又算什么？”段林风露出雪白的牙齿朝惜墨一笑，“瑕不掩瑜。”
惜墨转头朝四下一望：“火头军在哪里造饭？我要看看。”
“我带你去。”段林风率先朝外走去。
惜墨回头看了供桌一眼，抑制住想要上前查看的冲动，跟在段林风身后走出大殿。
苍茫的暮色中，惜墨和段林风漫步在篝火点点的军营中。
早已吃完晚餐的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声谈笑着。看到段林风走近，他们也不起身，只是纷纷转过头来高声朝他打招呼。段林风则微笑着回应那一张张被跳动的火光映红的质朴笑脸。
待他们远离篝火堆之后，段林风方才低声问道：“火头军有问题吗？”
“现在看不出来，”惜墨抬头仰望夜空中那弯如眉新月，“要动手脚的人绝不会明目张胆。”她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将军，属下斗胆，有一事请教。”
“说！”段林风板起面孔。
惜墨可怜兮兮地摸着肚子：“将军几时用晚餐？”
中军大帐里灯火明亮。
段林风把战甲卸下来扔在几上，又摘下了战盔。
“我接管军队之前，常有将领随意克扣粮饷之事发生。”他叹了一口气，“士兵们在疆场上浴血奋战，回到军营中却连顿饱饭都混不上，积怨之下多次哗变。所以我立下一条军规：所属部下只要有一人未吃上饭，相关将领便不能用餐。”
惜墨笑道：“所以，段将军成了整个军营中最后一个才能吃上饭的人？”
段林风点点头，把战盔扔在战甲上。他挽起衣袖洗了把手，边甩手边说：“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动手？”
惜墨端起面前的饭碗来闻了一下又放下。她把碗推到段林风面前，把原本放在段林风跟前的那碗饭端在了自己手中。
“你不必如此小心。北疆的事情尚未处理好，谅他现在不敢下手。”段林风在她对面坐下，望着惜墨轻声道：“军中食物粗糙……”
惜墨摆摆手不让他说完。她捧起碗来扒了一大口，含糊地说了一句：“你能吃得的我便能吃得。”不一会儿，她手中的碗便见了底。
惜墨放下饭碗，提壶倒满白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将身子一矮满足地叹息一声，朝段林风一笑：“我饱了。”
段林风捧着饭碗的手停在半空中，目瞪口呆地望着惜墨，好半天才拿起筷子来，缓缓道：“看样子……真是把你饿坏了。”
惜墨轻笑：“你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她不再说话，静静地看段林风吃饭。
段林风用兵神速，在北疆被称为“闪电将军”，可吃起饭来却慢条斯理，与他的作战风格毫不相称。
惜墨突然问了一句：“宫中真有个 ‘汲翠湖’吗？”
段林风咽下口中的饭，抬头惊诧地望向惜墨。
“我记得六王妃说她同小世子的父亲是在‘汲翠湖’后的小林子里邂逅的。”
段林风笑了：“宫中的确有这样一个湖。每到夏日时湖水澄碧，湖中的小洲是太后夏日最爱去的纳凉胜地。‘汲翠湖’这个名字还是太后赐的。”
惜墨暗忖：若不是那日遇上刺客，大概早被论以‘私闯宫禁’的罪名处死，难能再遇段林风。
“这个给你。”眼前突然多了一样东西，惜墨抬眼一看，却是当日孙秀卿托她转交给段林风的那个鹰形腰带扣。
“临行前她找到我说，你答应过她若能来北疆便会尽全力帮她。她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惜墨伸手接过，冰凉的玄铁刺激着她的掌心，而她的心却一阵温暖：自己能随军出征定然少不了孙秀卿的斡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惜墨将腰带扣收好，朝段林风一笑。
“王爷！”帐外传来一声低呼，帐门随即被掀开，段林风的贴身小厮小喜子走了进来。他将食具收拾好后，躬身退了出去。
小喜子的身影在帐门中一闪而逝。惜墨收回目光转向段林风：“他每次出征都跟在你身边吧？”
段林风边披外衣边点头：“这次不想带他来。可他的心早野了，死活不愿留在京城。我耐不住他的苦求，便带上了他。”他整整衣服道：“我出去巡视一下，外面风大，你不要出来了。”
“也好，”惜墨点头，“我看会书。”
段林风再进来时，惜墨正对着灯火发呆，听到响动声，抬起头来朝段林风一笑。
“我以为你早睡了。”段林风脱下外套。
惜墨起身接过段林风手中的外套时，碰到了他冰冷的手。她把外套放好，倒了杯热茶递给段林风：“看了会儿书，有些困了，刚要睡。”她看着段林风慢慢把水喝光，从他手中接过水杯，沉吟了片刻才问道：“我现在可否启用军中药库中的药？”
段林风笑了：“你是随军医官，此事由你决定。”不等惜墨再说，他已然正色道：“顾太医，本将军命你立刻睡觉。明日起开始急行军，你若掉队，必受军法惩治！”
“属下遵命！”惜墨高声应道。
两人旋即相视而笑。
从第二天开始，行军的速度果然大大加快。因前方局势稳定，并未昼夜兼程，但也不免早启程晚扎营。
惜墨打着哈欠，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望去。
越往北走，风景便越苍凉。青色的天空格外高远，无边的荒野分外苍茫。北方的早春尚未显现一丝绿意，天地间便只剩下了青黄两色。
色彩虽单调，但景色却让人心胸豁然开朗。惜墨心里雀跃不止，恨不得自己也能像段林风一样在荒原上策马驰骋，只是……
“呵……”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这些日子以来，惜墨白天呆在马车中翻看医书，晚上就在军帐中研磨药草到半夜，为此被段林风戏称为“药耗子”。
“又困了吗？想不想出来透透气？”段林风微带戏谑的语声从窗边飘进来。
惜墨心中隐忍已久的渴望被段林风的话一激，难以抑制地冲口而出：“当然想，请将军赐给我一匹马吧。”
“你一个人行吗？”段林风面带忧色地望着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惜墨，“不然，我们共乘一骑吧。”
惜墨摇头，压住心头的惊慌：“我会骑马，只是有些生疏了。”
“这个你戴上。”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觉头上一沉，多了一顶战盔。
惜墨把缰绳一紧，朝段林风一笑：“看我的！”
战马长嘶一声，扬蹄向前奔驰而去。
耳边风声呼呼，两边的景物急速向后退去。惜墨心中的最后一丝惊慌也被兴奋冲走了，她抓紧缰绳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快感，浑然不觉危险已悄然而至来。
身后传来段林风的呼喊声，惜墨只隐约听到“回来”二字。她转过头，想听得更清楚点，可却听到了铁器相击的当当响声，同时感到有外力不断地撞击着头上的战盔。
她再回过身来时，满眼全是朝自己疾射而来的飞箭。在她躲闪之前，左胸处一阵刺痛，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下马来。
惜墨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长箭嗖嗖地斜插入身旁的黄土中，激起阵阵烟尘。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和兵刃相击声终于停了下来。
惜墨慢慢坐直身子，这才发现身前倒卧着一匹战马，马身早被射成了刺猬。她使劲向外探了探头，便觉得左胸处一阵剧痛，眼前也开始发黑，只能勉强看清段林风正朝自己奔来。
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惜墨使劲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段林风的面容。她朝段林风一笑，轻声道：“我没事。”
段林风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惜墨快步朝马车走去。
惜墨只觉得呼吸一阵困难，她费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弱地说：“我没事。真的，林风哥哥。”
惜墨平躺在车厢中，看着深没入左胸口处的长箭随着自己的呼吸上下起伏，心里怕了起来。
她是大夫，依据箭射的位置和露在外面的长度来看，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段林风虽在竭力掩饰，可握在箭上的手却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惜墨看到段林风眼中的惊惧，只惊异于自己的平静。她一笑，还是那句话：“我没事。”
惜墨话音刚落，段林风便骤然发力将长箭拔出，立刻伸手按住了伤口。
预想中难以忍受的疼痛并没来临，惜墨喘息着松开牙关，睁开眼睛。
段林风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慢慢地收回手来，目光却仍紧盯着惜墨的左胸口处。
惜墨低头一看，伤口处并无鲜血喷出。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也不管段林风在场，伸手便解开了衣襟。
“啪嗒”一声，一本厚厚的书从惜墨怀里滑落。扉页上血迹斑斑，赫然便是顾老头留下来的那半部医书，正中处的箭孔触目惊心。
这本书，果真是本救命的书。
惜墨抬起头来一笑，却扯痛了伤口，鲜血这时才从月白色的中衣上渗了出来。
“我说过，我没有事。林……”她的话没说完，人便跌进了段林风的怀里。
段林风紧拥住惜墨：“小落，绝没有下次！”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命系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