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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山重水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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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腊日的临近,每个人都忙碌了起来。或是租车买马、昼夜兼程赶着与家人团聚;或是定制鲜艳华丽的服装,准备参加繁多的社交活动;又或是准备馔食馔具,迎接即将举行的大规模的驱鬼避役和祭祖祀神的仪式。
整个京城沉浸在一派忙乱而喜庆的节日气氛中。
腊日期间,人们花起钱来格外大方,就算是平日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时也会痛痛快快地从钱袋里掏出钱来送给商家,并且慷慨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着大把大把的铜钱到手,掌柜们的脸上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当然也有笑不出来的。武朝与北戎关系紧张,北方互市暂停,京城中各大药铺医馆的主要货源便被掐断了。虽然初雪后风寒流行时,医馆药铺的老板们曾经狠赚了一笔。可岁末将至,眼看着药柜上的各个抽屉一日空似一日,他们非但笑不出来,只怕连哭的心都有了。
琅琊王接管京城禁卫军、琅琊王世子段安臣任北征军监军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而任命惜墨为随军医官的圣旨却迟迟未颁布。
段林风为此事几次进宫面圣,几乎正面承认了惜墨是他的男宠这一传言的真实性。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道段林风和惜墨期盼已久的圣旨终于在腊日的前一天颁布了。
跪地接旨时,惜墨偷眼瞄了一眼华远山。
华远山虽然面不改色,但身体却明显地松弛下来,整个人仿佛一下矮了许多。
这些天来,他一直神色憔悴,对外人只说是日夜照顾抱恙在身的夫人所致。但惜墨却知道他是在为刘婕妤归家省亲一事而食不甘味,为自己远调的圣旨一直不下而夜不安寝。
刘婕妤娘家多年前便迁至京城,省亲省三个月的确有些长。段俊隆这么做,其实就是变相地将刘婕妤暂时打入冷宫,华远山怎能不急?自师父顾老头过世后,他肯定知道惜墨已弄清楚了他的身世,生怕此事泄露。在他未找到能扳倒惜墨的杀手锏之前,自然希望让她离京城越远越好。这圣旨一日不下,华远山便一日不能心安。
如今,华远山的心病终于去了一大块,至少今后可以夜夜安眠了。
现在看来,除了刘婕妤暂时失宠一事外,一切尽如华远山之意。
一切尽如你意,岂能一切尽如你意?
手指上突然传来的刺痛让惜墨轻声惊叫一声。她低头一看,只见左手食指上涌出一大颗血珠。原来她想得入神,刚才那一针没扎在衣服上,反而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指。
惜墨将手指含入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在她口腔中蔓延开来。
一阵隐约的语声从正厅里传来,惜墨把衣服和针线放在矮几下,起身走到门口,侧耳倾听起来。听着听着,她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语声低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惜墨却还靠在门边上,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连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轻轻的敲门声将惜墨惊醒,她伸手打开房门,就看见段林风站在门口朝她笑:“我来拿我的衣服。”
惜墨眨眨眼睛:“什么衣服?”
段林风径直走到矮几旁,指着从几下露出的一角衣襟:“你这几天一回来就钻进屋里不出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
惜墨走到几旁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段林风:“六王爷不是对六王妃说‘衣不如旧,人不如故’吗?”
段临风一愣,随即低声笑道:“你偷听了?”
惜墨摇摇头:“我总不能堵上耳朵吧。”她补充道:“正厅离得太远了,我也没听多少。”
笑意从段林风的嘴角延伸到眼底,他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惜墨道:“你的确是听错了,我记得我好像是这么说的。”
惜墨接过来轻声念道:“衣不如‘顾’,人不如旧?”她忍不住莞尔。
段林风拨了拨灯芯,低声问:“我们明天怎么过?”
惜墨收好针脚,把衣服展开抖了抖,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下,这才道:“去城东吧,早点走。”她把衣服递给段林风道:“试试看合不合身?”
天刚蒙蒙亮时,镇国王府的后门便打开了。段临风一身便装和惜墨一起上了马车,直奔城东区而去。
段林风低头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喃喃道:“你不知道我的尺寸,怎么会做得这么合身?”
惜墨得意地笑:“你不在的时候,我偷了你的一件衣服,照那个尺寸做的。”
段林风赞道:“想不到太医丞不但医术高明,缝纫的技术也是一流。将来你若是做不成医生了,定能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裁缝。”
惜墨夸张地一抱拳:“六王爷谬赞。以前过腊日的时候,我常和……”她的语音突然顿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映在她脸上,映出了她眼中的那一丝丝淡淡的哀伤。
她的语声游离不定,好像在为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做旁白:“以前过腊日的时候,我常和我娘一起为爹爹和弟弟做新衣裳、为村里的祭祖仪式准备馔食。后来和……师父他们在一起,这些活计基本上全是由我来做。”
她笑得有些落寞:“我已经作习惯了,不做的话有些难受。”
段林风轻声道:“现在你只需为我一个做新衣,不必再那么劳累了。”
惜墨蜷起身子,把下巴支在膝头,低叹一声:“我倒宁可像以前那样累翻天。”她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却是段林风握住了她的手。
段林风的眼眸在微弱的晨光中闪亮:“以后的每个腊月你会都过得像以前一样忙,”他用力握了握惜墨的手:“我保证会让你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惜墨心里一阵温暖,她点点头:“人生在世,诚信为本,六王爷绝不可食言啊。”
段林风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这才放下了心。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道:“你看我穿了这身新衣裳是不是更英俊潇洒了?”
惜墨很认真地回答:“就像一个英俊潇洒农夫。”
“农夫?”段林风惊诧地问道:“我怎么就成了农夫?”
惜墨歪着头忍住笑:“这件衣服样式落后、用料一般,做工又非常粗糙。你穿在身上活像一个在田间地头荷锄耕作的农夫。”她接着道:“偏偏你又气宇轩昂,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话。”
段林风哭笑不得,可嘴上却毫不示弱:“农夫便农夫罢,那只能委屈你做农妇了。”
惜墨低下头,唇边却露出笑意。
“请问太医丞,你为何会与一个农夫同车?”
“我要请他赴宴。”
“赴什么宴?”
惜墨抬起头来,巧笑嫣然:“鸿门宴。”
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大门的铁锁上已现出斑驳的锈痕。这座二层仓楼在深冬的晨曦中显得格外孤寂和清冷。
屋里和屋外一样寒冷。
段林风燃起炭盆,屋里的寒气才慢慢褪去。
惜墨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来帮忙吧。”
段林风摆摆手:“君子远庖厨。”他把炭盆放在厨房的地上,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
很快,几碟小菜热气腾腾地摆在了矮桌上。
段林风抬头笑:“这顿饭你蓄谋已久了吧?”
惜墨笑笑:“摆‘鸿门宴’自然得蓄谋已久。”她把菜往段临风面前推推,“六王爷吃惯了王府大厨们的手艺,不知这些家常便饭是否能入得了口?”
段林风夹起一口菜细细嚼了嚼,望着惜墨笑道:“的确不如大厨做得好,不过给农夫吃已经足够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开始安静地享受他们的腊日早餐。
“叩叩,叩叩!”一阵极低沉且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段临风朝惜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起身来到院子里。敲门声两下一停,两下一停,急促地响着。
段临风走到门前,沉声问道:“什么事?”
大门外传来王府赶车人嘶哑的声音:“王爷,太后娘娘宣召您和太医丞入宫!”
段林风一愣,回头看看惜墨。
惜墨朝他苦笑一下:“看来,我们真的要去赴‘鸿门宴’了。”
长乐宫中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刘太后高坐在上首,正逗弄着六王妃孙秀卿怀里的小世子。她头上梳着花钗大髻,身着一套黑地红花的衣裙,朴素淡雅中别有一番雍容华贵的韵致。
看见惜墨和段林风进来,她坐直身子,目光掠过段林风紧紧地盯在惜墨身上。
惜墨原本还算镇静的情绪被刘太后犀利的目光搅乱。她的心跳加剧,脚步也虚浮起来。宫室中淡淡的檀香刺激着惜墨敏感的嗅觉,让她的头眩晕起来。
惜墨觉得自己的视线突然变窄了,除了刘太后和她身边抱着孩子的孙秀卿还有走在自己身前的段林风之外,她竟然看不清正殿中还坐着哪些人。
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顾惜墨啊,你终于还是害怕了。
一道清亮的目光朝惜墨射来,就像山中的清泉一样荡尽了她心中的恍惚和不定。惜墨抬头,发现段林风正回过头来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正走在两个悬崖间的独木桥上,踏偏一步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惜墨定了定神,朝段林风微微一笑,脚步沉稳地从诸多皇亲贵戚面前走过,从琅琊王一家和皇帝段俊隆身边走过,走到刘太后面前跪了下来,紧随段林风之后恭恭敬敬地向太后和皇帝行过君臣大礼后,准备依礼到最下首坐下。
“太医丞就在这里坐吧。”太后伸手朝段林风身边一指,示意惜墨坐在她目之所及处。
惜墨依太后之言在段林风身边坐下,可心里却像被一把冰冷的刀子来回穿梭一样难受:在座的全是皇室成员,惜墨在皇族的腊日聚会上出现原本就显得有些突兀。而更不合情理的是太后居然让她和六王妃孙秀卿一左一右地坐在段林风身旁,这种局面实在让惜墨觉得很怪异,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扩大了。
惜墨正心神不宁地猜测着太后的用意时,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从桌下伸过来,借着宽大的衣袖的遮掩,紧紧地握住了自己有些冰凉的手。
惜墨抬眼偷瞄了一下端坐在旁边的段林风:只见他正襟危坐,稳如泰山。惜墨任段林风握着自己的手,压下心底的不安,决定静观事态变化。
这时,刘太后笑着说:“镇国王爷也来了,人总算齐了,这才是真正的腊日团圆佳节。”
太后此言一出,下面马上响起了热烈的附和声。
惜墨不出声,因为自己正被坐在对面的段俊隆盯得浑身不自在。六王妃孙秀卿明明抱着孩子坐在段林风身侧,可段俊隆偏偏对她视而不见,反而一个劲地盯着惜墨看,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穿透。
惜墨觉得尴尬,连忙把目光移到段俊隆身边的段玉萱身上。
段玉萱的身材窈窕如昔,她身穿一套与节日气氛很相配的红色衣裙,小鸟依人般地坐在段俊隆身旁,只是看向惜墨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
“你们一定奇怪哀家为何会让太医丞来参加今天的聚会吧?”刘太后一开口,大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段林风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惜墨身上。
惜墨心里一紧,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目光灼化了。她感到段林风的手在她手上使劲握了一下。从侧面看过去,段林风面部线条冷硬,人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
刘太后将茶杯放在桌上,缓缓道:“据说太医丞医术不凡,曾为许多皇室成员诊过病。哀家也曾在重阳宴会上亲见过他救治琅琊王老太妃。”她停住,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哀家这几日有些不适,但忙于准备今日的祭祀大典因此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段林风,笑道:“我知道太医丞是六王爷的入幕之宾,所以才想请他同六王爷一同入宫替哀家瞧瞧。”
刘太后很会讲话,把惜墨说成时段林风的“入幕之宾”,可在座的人各个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神情。
惜墨却顾不上这些,她连忙起身朝榻边走去,心中庆幸终于可以躲开段俊隆那锋利如刀的目光了。
刘太后的身子往塌边一斜,将臂肘靠在了侍女递过来的软枕上,笑着说:“几乎每个太医替我诊过脉后都说我的身子骨结实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
在众人的恭维迎和声中,惜墨在榻前跪了下来。
惜墨的手指尚未搭上刘太后的手腕,耳畔便听得她的悠悠一叹:“太医丞的这双手十指尖尖,长得甚是小巧。”
惜墨的心一紧,心道这还真是一场“鸿门宴”。她忙应声道:“小臣也想生得魁梧粗壮些,怎奈身体发肤,父母所授,实非小臣本人所能决定的。”
刘太后和蔼地笑道:“这倒也是,”她的目光拂过琅琊王夫妇和琅琊世子段安臣,最后定格在段玉萱身上,“若是身形长相能由自己决定的话,这后宫中的女子只怕会天天烧香祈求自己长成段昭仪的模样。”
在座的人都轻笑着点头,琅琊王夫妇笑得尤为欣慰。
惜墨看到了坐在太后右下首的段安臣和他身边容貌娇美的金颜公主,一下想起了点墨那双带泪的眼睛,心里像挨了一闷棍似的难受。
“太医丞原本也是在同家人团聚吧?”刘太后随意地一问。
惜墨将右手食指和中指轻搭在刘太后的手腕上,找到了脉搏的位置所在。她两指轻轻加了点力道,小心地答道:“回太后,小臣很小时父母双亡,被师父收养跟随他老人家学医。一个月前,师父得急病撒手人寰。”
她瞄了一眼段安臣,见她正在为金颜公主剖桔子,便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继续道:“我师兄和师姐奉师父遗命成亲后,运送师父的骨灰回乡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惜墨自己也吃了一惊。这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完全是她自己在胡说八道。
可偏偏就有人会信:段安臣的动作明显一顿,拿着桔瓣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股报复的快感从心底升起,惜墨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小臣目前孑然一身,不愿住在旧居中睹物伤怀。承蒙六王爷不弃,让小臣暂居在他府上,小臣真是感激不尽。”她说得感恩戴德,目光也飘到段林风那里,却见他脸上依然冷酷,可眼底却隐隐现出了一丝笑意。
刘太后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其他人也低声议论了一会儿,可段俊隆那冷利如剑的目光依然不时地向惜墨射过来,弄得她如芒刺在背。
刘太后不再发话,惜墨也屏气凝神地开始诊脉。一时间,大殿陷入一片沉寂中。
惜墨为刘太后试过左手后,又要求再换右手。
刘太后有些沉不住气地开口问道:“太医丞为何面色沉重,难道哀家得了什么恶疾吗?”
惜墨摇头道:“不管什么疾病,只要医治及时便不成恶疾。太后此病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潜伏未发。大概这几日为腊日诸事劳心劳力,导致病情发展加速。若现在马上治疗的话,应该能在发病前将病势控制住。”
刘太后的表情放松下来,转头朝众人微笑道:“哀家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好,绝不会有什么大毛病的。”
惜墨取出随身带的针囊来,催促道:“请太后娘娘移驾到内室,让小臣为你施针治疗。”
刘太后皱了皱眉头,从榻上坐起身来,任由侍女为她整理衣袖,却一点也没有要移驾的意思。她嘴里笑道:“不急在一时,今日哀家要与家人团聚,太医丞可改日再来为哀家治疗。”
惜墨急道:“太后不可。从脉象看来,此病会很快发作,若贻误时机,只怕会留下遗憾!”
她语气急促,言辞诚恳,太后虽有些许不快,但也只是轻声道:“太医丞可先退下了。”
惜墨心里着急,忍不住要再劝时,却听见有人冷冷地道:“太医丞想要抗旨吗?”
惜墨转头,看见段俊隆带着嘲讽的冷峻神情,心里顿时上来一股气,再说出来的劝言便有些口不择言的味道:“太后断不可忘记‘讳疾忌医’的故事!”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下面传来段林风的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段俊隆看了段林风一眼,冷笑道:“太医丞把自己比作上古神医扁鹊,又把太后比做了什么呢?”
惜墨一惊,抬头一看,段林风正直直地盯着她,用目光示意她别再往下说;而刘太后的脸色则变得很难看。
段俊隆刚才的话无疑如火上浇油,使刘太后心中的星星之火转眼便要成燎原之势。
惜墨咬了咬嘴唇,俯身向太后告退,收拾好针囊后便缓步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有些阴沉,寒风夹杂着小雪粒扑打在惜墨的脸上,马上便化成水,再被风一吹,刺骨地寒冷。
惜墨走得很慢,慢的好像拖不动步子似的。她很想转身跑回长乐宫,可段俊隆那张狂傲的脸适时地浮现在她眼前,成功地阻止了她的这个念头。
“发病便发病吧,”惜墨恨恨地想,“反正太后便是他的娘亲。”可脚下的速度却一点也不见快。
终于,惜墨的马车在出宫后不久便被长乐宫中的张公公给追了回来。
张公公气喘吁吁地跑上去使劲地拍打着车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太医丞,太医丞……太后、太后发病了!”
长乐宫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刘太后蜷缩在榻上,脸色潮红,双目紧闭,手脚痉挛不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太监、侍女端盆的端盆,倒水的倒水,皇亲国戚们在榻边密密地围了一大圈。
惜墨与立在人群外的段林风对视一下,排开众人挤了进去。她先翻了翻太后的眼皮,又试着掰了掰太后紧握的双拳,便马上从针囊中取出一根银针来朝太后的“人中穴”上扎下,同时暗暗运气,将一股气流通过银针传至穴位上。
刘太后身体一震,双拳渐渐松开,牙关也松开了。
惜墨松了口气,停止了运气,谁知刘太后的手脚又是一阵痉挛,双拳又握紧了。
惜墨一惊,大声叫道:“拿把梳子来!”可慌乱之中,又到哪里去找梳子呢?
惜墨想也没想,迅速将左手塞进了太后口中,一股钻心的痛楚马上从手上传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阵抽气声和惊呼声。
太后的牙关越咬越紧,惜墨额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她用右手运气针灸太后头部和上身的部分要穴,以期阻止病势的发展。
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太后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而惜墨的左手却已经完全麻痹了。她眼前一阵模糊,感觉有人迅速而小心地将她的左手从太后的口中取了出来。
惜墨勉强瞪大眼睛,看到了段林风混杂着焦急、关切和责备的目光。她心里一松,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惜墨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她望着房顶使劲眨眨眼睛,这才隐约想起了自己在长乐宫中为太后针灸力竭晕倒的事情。
稍一活动,左手处便一阵钝痛,她哼了一声,举起被白帕子仔细包扎过的左手晃了晃。
疼、疼、疼,惜墨却龇牙咧嘴地笑了:“还能用。”
下一刻,一双大手轻轻地托住了她的左手:“还疼吗?”
惜墨抬眼冲段林风笑笑,在他双手中使劲地晃了晃左手,照样龇牙咧嘴地笑:“林风哥哥,你包扎得真整齐。”
段林风阻止她继续晃手,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却不说话。
惜墨慢慢收起笑容,撑着段林风的胳膊坐了起来,注视着段林风问道:“难道是太后的病……”
“太后无恙,已经苏醒了。”段林风很快地回答。
惜墨的心顿时落地,长吐出一口气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太后对我的身份有所会怀疑。现在好了,我很快便会和你一起去北疆,终于能暂时避一避风头了。”
段林风看着她,酝酿了很久才低沉地开口:“小落,在你昏倒后,皇上收回任你为随军医官的成命,让你全权负责医治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