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yisheng

1、全文

　　葬礼后的一个月后，我去看了那个人。

　　听见开门的声音，我抬起头。在防弹玻璃后的房间门口楞楞的站着一个少年。
　　穿着监狱的囚服，手足皆被铁链铐起。染成深蓝色的头发被剃成了平头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好。”我说。声音通过扬声器响起。
　　他呆呆地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铁门啪地关上。他震了一下似乎吓一跳，看看身后的门再看看我，才回过神般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搔搔头：“真的是你啊--”
　　“你认识我？”我挑了一下眉。
　　“恩。”他哗啦哗啦地走过来，拉开椅子在望面前大大咧咧的坐下：“我有看报纸啊，你的照片也有登在上面，好大的一张呢。”
　　我看着对方孩子气的笑容—-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很年轻呢。因为仅仅只有十七岁。
　　“在里面过的怎么样？”
　　”还好啦。”他歪着头：“住的是单间，其他犯人也都不敢惹我衣食住行都有人侍侯，比在外面还威风是吗？”我笑了笑：’看你气色不错，想来身体状况应该挺好的。”
　　“是喔。上次称他重发现居然还给胖了三斤！我这才进来多久啊！照着这样下去两三年后岂不成了肥猪一只！‘
　　居然在担心这个！我失笑：”你在里面都不运动的啊？“
　　”我有啊！“他叫着：”可是再怎么运动也比不上在外面的活动量啊----整天又是飙车又是打架的 。再加上这里的饭又好吃，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 说到吃，我带了礼物给你。“
　　”咦？“他瞪大了眼。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去问了你以前的朋友。”
　　”你居然敢去问他们！”他很震惊的样子哇哇叫：“那群人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砍起人来不要命！连□□都怕他们！不过---”男孩瞬间换上垂涎的表情：“你带了什么给我？”
　　我笑了起来：”你最喜欢的甜的发腻的奶油蛋糕以及十斤的巧克力糖。“
　　“真的！他呼地站起来兴奋扑到玻璃上四下搜寻：”哪呢哪呢？你放哪了？”
　　“我交给狱警，等会由他转交。”
　　他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喔————”
　　我看着他：“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什么？”他抬眼看我。
　　“你的父母决定移民美国，大概一个月后走。”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吧。”他冷笑着：“儿子干出了这种丢脸的事，我那个爱面子的老爸怎么受的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当然要脚底摸油开溜了。”
　　“不在乎吗？”
　　他沉默了下：“是挺难过的。”
　　”那么，不后悔吗？”
　　他仰起脸向后倚靠在椅背上：“你有办法后悔自己的出生吗？有些事是没办法后悔的。”
　　“ 这和那不一样。”
　　“一样的。”
　　“为什么？”
　　“什么？”他低头看我，黑色的眼瞳中是孩童般的纯真——近乎残忍的纯真。
　　“为什么杀了我父亲？”
　　他注视着我，我注视着他，在他的眼中的倒影我看到自己的眼——平静，永远都是平和安定的眼。
　　”——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
　　他斜倚着椅子，向后一晃一晃的说自己能 他斜倚着椅子，向后一晃一晃的：“最开始是有人起哄说谁敢杀人，大家都我当然也说自己可以啦，可是有个臭小子说我是胆小鬼才不敢动刀子。我不服气顶回去说——我现在就杀一个让你瞧瞧。于是就随便挑了一个路过的中年人——就是你父亲啦。谁知竟是市长！”
　　他搔骚头：“本想仗着未成年蹲个几年就没事了，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恐怕是不行了。”
　　“——害怕吗？”
　　“死刑？”
　　“不，杀人时害怕吗？”
　　“动手前挺紧张的，可是刀子一捅进去反而兴奋了起来。浑身轻飘飘的像磕药似的，等我回过神那老头已经被我砍成了一摊肉泥了。”他像说什么好玩的事般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
　　笑，是真的。
　　他没有杀人后的恐惧不安，也没有任何罪恶感。
　　“.....你会被判死刑的。”我说。“一定。”
　　他止住了笑，看着我。野兽窥视着猎物的眼神。他突然诡异地勾起唇角——“其实你很高兴吧”
　　他弯起唇眯眼看着我：“那老头死了最高兴的是你吧？”
　　“ 你说什么？！”我提高了声音：“父亲是个好市长！清廉忠于职守重视家庭，很受市民爱戴！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强烈要求处死杀害市长的凶手吗？！”
　　“我有个朋友，”他漫不经心地说：“他啊，喜欢天文星相来着，所以房间里摆着一架望远镜，我每次到他家去都会玩一会那个望远镜。不过不是用来看星星而是看对面的楼房。有时会看到非常有趣的东西哦。”
　　“.....是吗？”我僵住了。
　　他的声音在继续响着：“——因为是高倍的望远镜，所以对楼层玻璃窗后发生的事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连人的面孔都是不容错认的清晰。”
　　“——你全知道了吗？”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不，应是意料之中吧——自己的情绪永远不会有大的起伏，不是面对父亲得死亡或是面对杀害父亲的凶手，甚至在面对父亲的阴安面时，自己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平静——那是由软偌而衍生出的麻木。
　　他盯着我：“你被人施暴。”
　　“......是的。”
　　“而施暴的人——是你的父亲。”
　　已经没什么好隐满的了。当衣服被完全剥光时却还拼命地遮掩不仅徒劳而且可笑
　　——“是的。“
　　不知何时开始，父亲开始对我感兴趣。他把在外界环境所承受的压力全发泄在我身上。
　　”干吗不反抗任由那老头摆布！居然会有人对自己儿子干那种事！恶心死了！“他皱眉道。
　　我苦笑：”我曾经因为厌恶这种生活数次试图自杀，但都被救了回来。到最后却也麻木了。“
　　”笨蛋！“他丢给我一个大白眼：”干嘛自杀！杀了那老头不就结了！要不然把他对你做的事全揭露出来让他身败民裂，你也可以申请法律保护。“
　　”.....我做不到。“我说。
　　”哎？”他楞住了。
　　“父亲是完美的。”我交握着双手：“在众人的眼中以及曾经的我的眼中——不，即使是现在，虽然憎恨着父亲，却也在同时仍然仰慕着他。所以我无法杀了他，甚至连毁了他的完美形象形也做不到。”
　　”因此，”我抬头看他：“我是真的希望你被判死刑，我憎恨你，憎恨杀死父亲的你。”
　　他楞楞看着我，然后仰起头叹口气，最后抓抓头：“哎——你这人也真是畸形。”
　　“彼此彼此吧。”我笑着
　　“算了算了！在跟你说下去该觉得自己真不该去杀这个人了。”他挥挥手：“你走吧，咱们下辈子再见吧。”
　　我看着他起身，犹豫了下才道：“你——杀人的真正理由难道是——”
　　他回首看我。
　　“不，”我坚决地否定了在细微缝隙间所窥见的真相：“没什么。”
　　是的，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
　　什么也没有。
　　“无聊！”他笑骂，哗啦哗啦地走向门口“咚咚咚”地敲着们：“开门了，老子要出去啦。”
　　“——真的不后悔吗？”我突然道。
　　门开了，他扭头看我咧嘴笑了一下：“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见。”我说。

　　数天后，法院终审判决下达——杀害市长之凶犯因起手段残忍情节恶劣且不知悔改，判处死刑，又因其未成年缓期三年执行。
　　之后，我再未去看过他。
　　两过月后他突然袭击狱警，死于对方的正当防卫。
　　听的这个消息时，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