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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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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公孙策只身跨进开封府前厅的门槛,包拯,展昭和白玉堂都聚在一起像是在等他。待他进门,展昭往身后张望了半天,见空无一人,正待开口,公孙策察觉了他的意思,抢先说道:“护送我回来的侍卫我到门口就让他们回去了。”
“我以为你会留在王府过夜,或者,至少他会亲自送你回来。”展昭说。
公孙策一笑,“他这两天怕是都不得闲了,要召集许多将领商议出兵之事,从御营军中选拔人手,哪有时间看顾我呢,所以我若留下会添乱的。我不让他送,几个副将还等着议事呢。”
“难道他不该留你吗?十三年,我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忍心再选择离别的理由。”展昭说。
“他的理由正是不忍二字。他的不忍并非只狭隘到对公孙策一人,而是包容了三军将士边城百姓,甚至,是整个大宋江山。他不忍见将士泣血百首没,万民流离归臣虏。同样的,公孙策也不忍。所以,他去是对的,也非去不可。”那人说的淡淡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可是,他就忍再让你日日饱受等待盼望的折磨?至少,出征前这仅剩的两三日,不该留下你厮守惜别吗?就这样让人送你回来。。。庞统,他真是个混蛋!如此轻别离。。。”白玉堂恨得牙根痒痒,怒气冲冲咒怨。
公孙策又是莞尔一笑,说道:“暂离又不是永别,既是轻看,那就说明定会再聚吧。十三年算不算久?他不是没有失信吗?这次也不会意外。”
“我也没有想到你今晚会回来,毕竟这一别,也不是几时战事能平息。”包拯看看公孙策,也同样说道。
“答应好了的,我会等,他会再回来,多久不重要。”
包拯听了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多年的至交好友,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说不出的复杂味道,像是一切都又归了原点,等待的,依旧等待。
“那明天呢,先生要不要。。。”白玉堂尚未问出要不要再过去中州王府,公孙策淡淡的说,“不了,我明天留在府里整理案卷,最近这些日子贪玩了些,许多文案尚未及撰写。”
公孙策说的淡然,在座的每个人却听的心痛。分离,越是没有依依不舍的缠绵,才越显得凄楚。长久的等待让彼此早已融入骨血里,离,心亦相守,早已非是执手相看泪眼的形式所能囊括。语虽淡,情意浓。只一句不计较时间长短的“我等你”便足够了,何须伤离别?
“我突然想吃大包了,就上次咱们一起去吃的那家,展昭去买些来可好?”看着众人垂首沉默,公孙策说道。
“好,我去买。”展昭抬起头,看到公孙大哥眼中平静却坚毅的目光,收起了自己脸上悲楚的忧色,答道。
“猫儿,我跟你一起去。”白玉堂说着理了理衣襟,准备随展昭一起出门。
刚踏出前厅门口,迎面正遇上报事的差役,言内宫总管陈公公前来宣旨,于是众人出门跪接。
“皇上口谕,召开封府主簿公孙策后日随同包拯一同早朝见驾议事。”
“有劳公公前来宣召,敢问后日早朝可是商议发兵长安一事?”包拯问道。
“正是,中州王这两日奉皇命点将备兵,后日早朝万岁将正式下诏发兵。”陈公公回答。
送走了宫里的人,众人对此事做以议论。
“公孙大哥现在的官职只是主簿,从来不上早朝的,皇上此番为何特意宣召?”展昭疑惑不解。
“哼,皇上把刚刚回来的庞统又派出去征战了,难道不该安抚一下先生吗?怕是要说些好听的话或者给点赏赐什么的吧。”白玉堂说,“只希望他让庞统活着回来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了。”
包拯也一时难以参透其中之意,只是命人为公孙策准备见驾时相应的朝服。
金殿之上,天子坐明堂,文武百官分列两队。赵祯端坐正中,很有精神的用平和的眼光扫视了一圈,略过包拯,展昭,白玉堂等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排在文官队列末位的公孙策身上。自他十三年前辞去侍郎一职后,只在开封府承办几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的时候见过一两面,倒也温和平静,只是略显憔悴,明显感觉话少了很多,完全敛起了当年飞扬激奋的性子,能觉出对自己的疏离。一个皇帝,让臣子失望或许是一种悲哀,但这种失望,又可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心,又有谁懂?都说朕残忍,十三年前一役,十万将士的血肉和边城百姓的颠沛流离,朕又何尝不痛?只是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位子上,朕也会怕,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为朕会惧怕,所以必须要牺牲掉一些人和事。世人只道赞仁君,殊不知仁者难为君。特别是在年少刚刚亲政时,内忧,外患,朕敢拿出多少慈心去把这万里江山压上一赌?那一把过后,皇位稳了,身边的一切却也跟着变了。包拯,公孙策,这些朕曾经称为朋友的人,那之后都只是臣下了,三缄其口愈加恭敬的背后,朕从他们脸上看到的,是不满,是失望,甚至,是鄙夷。。。作为皇帝,两度玩弄阴谋陷害大臣,确实不光彩,这点朕明白。于是算了,改变的,就如那难收的覆水,无可返还。只是如今内政已定朝纲安稳,是否朕也该放心施予仁德了呢?多年来常礼佛,也是为了祈求个心安吧?这点,帝王和百姓没有什么区别。而逃避后终似一场轮回归原,许也是天意吧。
赵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已在公孙策身上伫留了很久的目光,见他神色清朗面容红润,样貌与多年前相比未见多少衰老,不由得暗道:也罢,那人果是有几分手段。身边的太监轻轻唤“万岁”提醒道,赵祯回过神来,直了直身子,目光柔和。
庞统终还是引人注目的来晚了,早朝迟到。当殿外执事通报“中州王庞统到”的时候,百官不由得一顺扭头往金殿门口看去。赵祯稳稳道了声“宣”,有太监传话下去,那人就依旧一袭雪色戎装,挂着风踏进殿来,白色的羽絮随着走路的惯性飘飘扬扬,洒意自若。
“所点将领及征调的各营军士序列已整理成册,请皇上过目。”庞统说完,将手中的奏本一举,由执事太监呈递于龙案之上。赵祯拿起来翻开了一遍,问道:“人马已征调完毕了?”
“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十五万人,一个不少,随行的副将本王已于昨日在府中召集议事,一一考核试问过了,名单上所列之人均才配其职。”庞统答。
皇帝点点头,说道:“卿于军中之事精通谨慎,朕自放心。”遂下旨准了此本,着相应人员整装待发,又道,“粮草已着相关官员备齐,以王爷之意,大军何时可以起程?”
庞统答道:“西北战事刻不容缓,料算上自军报发出抵达京城的时间,此刻怕是已兵临长安城下。兵贵神速,臣之意明日就出发,且需急行军。”
赵祯想了想,点头称是,着兵部拟下出征的诏书,然后对庞统道:“卿且入班站立,此次发兵,于人员调配上朕还另有一番思量,且等与众臣商议。”
庞统微微发出一丝冷笑,眉毛挑了挑,退到武将队列第一位站定,仰头看着皇帝,等着他的下文。
赵祯清了清喉咙,对满朝文武言道:“此次出兵之事已经定下,朕还有一番疑虑与众卿商议。西北多年来战事频繁,官员将领调度比较多且多有伤亡,官吏配置不甚齐整。为应付战争,多年来派往西北的多是武将,军前少有文臣。白护卫因冲霄楼重伤流落延州三载,对当地有了深入了解,此次与展护卫返朝后,俱向朕奏言军中文人缺少,我军少谋士多勇夫,以致整体素养不高,鲁莽也是战不胜的原因之一。经他们一提及,朕也想起先前收到的军报中多有措辞不整,甚至语意不明的情况,只因当时战况紧急,才疏忽了此事,如今想来确实该有些调整,前方与朝中沟通不畅实乃大患。故此朕有意派一文臣做军中文事,与中州王同往长安,于战事中负责撰写军报,起草军令,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众臣对此意多有不解,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突然提出这个看似并不紧要的问题,以前从未听圣上提及军报文法有误之事,故多持观望状低头不语。白玉堂听了皇上刚才所言,看看身边的展昭,也是一头雾水,暗想自己何曾讲过西北军中缺乏文臣之事,不明圣上何意。抬头之时,见赵祯正望着自己,眼中若有深意,一副希冀的表情。偷眼望身边的展昭,交换了眼神后,出班附和道:“圣上所言确实,臣在延州所见,军务不整且只有守城武将,并未见军中有文案知事等官,文臣只有太守知府。”
皇上点点头,继续说:“这便是,西北军中素来未配置文书一职,此番兵至长安,总不能让知军州事范大人来负责军报书写吧,此等小事,中州王亲理就更为不合适了。看来设此一职十分必要,不知这人选上众卿有何想法?”
群臣相互看看,还是无人答言,出征西北对这些常年在京城安逸之所的老爷们来说可算是苦差事,且文书一职说来不大,但所写军报又将直接呈递圣览,因此又马虎不得,况百官皆有十三年前延州之战为鉴,不知皇帝此时对庞统是何想法,谁都不想涉险,人选难以推荐。更有好于揣摩圣意着,猜测赵祯此举是以派人监督庞统为目的,更不愿深陷其中。
庞统在一旁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暗想本王倒要看你赵老六今天演的是哪出戏码。
良久,见无人应答,赵祯说道:“朕这几日也是烦恼此事,朝中官员各有其位并无闲置,今年又非恩科取士之年,一时难以找到适当人选。然明日出兵在即,军情不可延误,朕思虑再三,想到现任开封府主簿公孙策,以为他最合适担当此任。”
此语一出,庞统,包拯,展昭,白玉堂均大吃了一惊。公孙策默默站着听了许久,一直也没想到皇上特意招自己上朝的含义,乍闻如此,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一脸错愕。
赵祯继续说:“公孙策早年曾任礼部侍郎一职,对朝中法度及行文奏章规则颇为了解,后因身体不适请辞于开封府做了主簿,如今朕听闻病体早已痊愈,现在看来气色也极佳,料想复出为官应无大碍。而且西北边陲之地少名医,两军交战受伤流血难免,医伤不利也导致军心涣散兵力削弱。公孙爱卿在博闻强识之余又精通医理,朕以为是此行最佳人选。不知卿可愿不辞劳苦赶赴西北为朕分忧?”言罢,看向公孙策,目光平静而温柔。
公孙策微抬起头,恭敬地用眼光上挑,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这是他自十三年前带着绝望的愤怨递上请辞奏本后第一次再认真地看向赵祯。这一次,他从皇帝的目光中没有再看出阴谋与诈计。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是这个诱惑对他而言真的足够大了,侧头瞄向斜前方一脸平淡却难掩眼中惊疑的庞统,略一思量,即上前几步跪倒叩头道:“臣遵旨,听凭皇上派遣。”
赵祯又转向包拯,说道:“每次有外出之事,总少不了从开封府抽调人手,此番公孙先生暂随军西行,待战事完后返京再回开封府任职,包卿对此可有异议?”
包拯望望公孙策,心情复杂,但见他面露喜色,也自觉欣慰,出班奏道:“任凭皇上调派,包拯不敢有异议。”
“朕知道开封府的大小案件少不了公孙先生,这样安排也是一时难以找到人选的权宜之计,只盼中州王此行顺利,早日得胜,公孙先生也好回归本位。这期间的公务就要有劳包卿与开封府其他人员了。”皇上说完再唤公孙策上前,说道,“此行颠簸劳苦,让卿文弱之躯尝风霜之苦,朕实不忍,恐你骑马不便,已命人备下马车及应用之物,稍候派人送到开封府,路上有中州王照料,想必你也不会受委屈。”
公孙策和包拯均跪倒叩谢皇恩。
赵祯安排已毕,望向庞统道:“不知卿对朕做的这项安排有没有意见?”
庞统淡淡笑了笑,不冷不热地说道:“皇上慧眼识人。”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各自回府去准备吧,明早发兵。”皇帝一语既出,算是尘埃落定,百官也不其他事可奏,就此散朝。
自大殿出来,公孙策终究是面皮薄,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确有其事,总觉得百官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难免面生潮红,不敢多向庞统寻望,犹自低了头跟着包拯的轿子回府。
回到府中,白玉堂和展昭满脸高兴,围着公孙策不停调侃说笑。未到正午,皇上派人备的车轿也送到了,众人帮忙打点行装,忙乱中直收拾到日头偏西。公孙策想起自己还需整理些书籍和备用的草药带走,因此先行回房。
白玉堂跟展昭仍旧在大厅说笑,称赞皇上安排得好,说话间没留意包拯面色低沉地走进门来,咳嗽一声,板着脸道:“白护卫,公孙先生此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皇上又体谅白护卫三年在外飘泊之苦,先前就曾吩咐本府不要给你分派外出的辛劳公务。因此本府想先生走后,府中案卷文书正好无人打理,听闻白护卫在延州三载文气才情名扬塞北,有‘第一才子’之称,特请你暂代公孙先生之职,专司书写整理案宗,也好免去出外抓捕巡查的劳碌之苦。”
“这。。。我。。。”白玉堂一时语塞。
未等他开口,包拯已转身出门而去。
展昭拍拍白玉堂的肩膀,笑着说道:“没办法,包大哥和公孙大哥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共事,从没分开过,这次分别心里肯定不好受。庞统是你带回来的,你今天又配合着皇上演戏一起把公孙大哥送了出去,他不埋怨你埋怨谁呀?”
“怎么是我,明明是你把庞统认出来的!关我什么事?”白玉堂忿忿不平。
“哈哈,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被蒋四哥设计去延州?”展昭此时心里升起一丝玩味的想法,对着白玉堂眨着眼睛笑。
“好啊,你个臭猫,不但不同情我,还看笑话。”白玉堂气呼呼地戳着展昭的脸嬉闹。
当公孙策带着收拾好的包裹药箱从后院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笑着凑过去拉他院子里坐下闲聊,叮嘱着路上小心。包拯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院子里相谈甚欢的三个背影,黑黑的脸上也露出了难见的笑容。
此时一轮明月正圆,深冬的庭院里,一株梅花却开的正傲,月光将梅树的影子投洒在地上,和着人影,相映成趣。明早即将分别,而开封府中,却似无人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