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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命运游戏 ...

  •   “对不起子宁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湘竹急了,紧紧攥着莫子宁的衣袖,“我知道你是为阿寻好,我没怪你,不是,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事情……”

      “小竹,你相信我,阿寻很好。”莫子宁深吸口气,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我说过,但凡以非常的力量插手别人的生活,谁受益谁就要付出代价,但是,如果这种力量不是拯救而是伤害,受害者就不需要再付出什么。当然,”他露出一丝诡异的嘲讽的笑,“也不会有任何补偿。”

      “你是说,失忆对阿寻来说,是一种伤害?……”

      “在他们看来,是的。”

      “他们?谁?”湘竹疑惑,“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可以这么说。”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莫子宁再度苦笑,“算是吧。”

      每个答案都语焉不详,含糊不清,湘竹不曾见过他这样无奈悲悯的笑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为这样荒唐的问题对峙,像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陌生人。

      “所以你们是一群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家伙,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用慈悲又鄙夷的目光看我们这些蚂蚁一样的普通人?只要你们乐意,这个世界你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赵谦拿走的录音带,谢老师家掉落的电梯,阿寻丢掉的记忆,还有,还有六姨的生命……其实对你们来说根本都像玩具一样可以随便玩弄,可就是这点东西,你们也不肯吃一点亏,我们赚了得退回去,我们赔了只能自认倒霉,是不是?!”

      “小竹,别老你们我们的……”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

      莫子宁闭上眼复又睁开,“是。”

      湘竹在这一声“是”中痛苦得声音都变了,“你说过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以为,子宁叔,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得到了一对神秘珠子的普通人,就像《家有仙妻》里的何丽丽……原来不是……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人?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不是什么人,我就是莫子宁。”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骗你!小竹,我是隐瞒了很多事情,我承认对你不够坦白,可我没骗你,这么多年我和所有人一样读书考试,挣钱工作,高兴就笑,难受就哭,我和所有人一样向这个社会妥协,忍受现实大大小小的不公,除了这副身体我一无所有!我动用力量的时候不多,就那么几次,你全都知道,除此以外,我和别人没有不同,所有挫折,困难,一筹莫展,你看到的没看到的,统统都是真的,若然出嫁我的失落是真的,若微去世我的自责也是真的,在云海对着摔碎的照片我舍不得走想留下来的冲动也是真的!你站在我面前亲口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再爱你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托生在这个身体里,为什么你是莫子亭的女儿我是莫子亭的弟弟,你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我只能说我是莫子宁,我也希望我不是,可我是!我他妈的只能是该死的莫子宁!”

      他一拳打在湘竹身边的墙上,板壁震动,贴墙的鞋柜嗡嗡作响。

      湘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奥兰多酒店里那个惨白凄厉的他,原来还是太隐忍,真正的苦痛都在心里,无以表达。

      雨声渐歇,更深人静,他们相对而立,本是台风过后清爽怡人的空气,为何呼吸起来那么尖锐,寒凉。

      “若微去世以后,我就决定再不动用你所谓的超自然力量,我不想再让任何人为此受伤。可是钟寻不一样,他们对规则的理解很刻板,也可能他们根本懒得研究人类这么复杂的感情。总之我利用了规则,也很清楚一旦这么做,很多事就瞒不了你,可我想你能理解,就算不能……”莫子宁深深地望着她,“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你有生之年,我绝不再用,小竹,不要把我当怪物,我只是想救钟寻。”

      救钟寻,归根到底还不是怕她伤心。

      她早就知道他和自己不一样,和所有人不一样,他能感应到许多东西,能从死神手里一次次抢人,甚至说拿走就拿走别人某一部分的记忆。他的力量可能远不止此,也许神秘辽远她根本无法想象。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照样每天上班下班努力填满上百号人的饭碗,不照样三餐五谷七情六欲任岁月染霜,不照样是她的叔叔,为着冲不破看不开的情感漩涡纠结为难得白发三千丈。

      后羿那般英雄也留不住嫦娥,炎帝那般神明也救不了自己的小女儿。他又能如何呢。

      爱他,就只能把他的与众不同,他笼中困兽般的力量,他所有迷雾重重的背景和过往,全盘接受下来。

      湘竹慢慢握住他顶在墙上的右手,慢慢放在自己手心,展开,摊平,指关节都肿了,还有些擦破了皮的血痕,她小心抚摸,低声斥责,“都知道自己不是超人了,还自虐。”

      话音甫落,他便反手握住了她。

      和所有女孩儿一样,湘竹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双热乎乎的大手,可他的手总那么凉。

      她抽出手,伸出双臂整个儿环住他,他的胸膛很暖,隔着衣服都能感到源源不断的热度,小说里妖兽总是冷血的,鬼魂是没有温度的,可自己怀里的这个身体温暖结实,散发着她自小熟悉的气息,她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子宁叔,就算你是怪物,也是小竹一个人的,谁都不许抢的怪物,还有,不要恨自己,我都不恨我是你侄女。”

      他抱紧了她,双唇用力压在她额间,没有欲.念,无关情.色,一枚凝固的眉心吻包藏着感动,感激,感恩,以及深深的宽慰与释然。

      “那些事情,你想知道的话,以后我慢慢告诉你,你别觉得我在编故事就行。”他顶着她的额头,轻轻拂开她耳畔的发丝。湘竹转了转眼珠,“那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不是人?”

      “不是普通人,不过,也不是外星人。”

      “呃,那是什么……鬼?不是?妖?不是?啊那就是神仙啦……”湘竹笑起来,“我家子宁叔还跟神仙有交情啊,你是哪一级神仙?”

      “我不是神仙。我算他们招安的。”

      “那你除了这张脸,还有没有别的样子?”

      “你想象力很丰富啊……”莫子宁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湘竹捂着鼻子闷声叫,“你自己说的啊,你在玛歌踩过葡萄,玛歌又不让男人踩葡萄……”

      “呵,差点忘了这笔账,不是说了不许在美国谈恋爱,你跟那个Roger去欧洲干什么?”

      “你都说了是欧洲,又不是美国,没违反最高指示啊……”

      “狡辩,还不速速招来。”

      “明明是你转移话题,我还没问完呢,你还有没有别的样子?怎么溜到葡萄池里去的?”

      “……”

      “说啊……”

      “真想看?”

      湘竹使劲盯着他,想从那双弯弯笑眼里看出真假,可惜毕竟少吃十六年饭,四只眼睛瞪了半天,还是她先败下阵来,“算了,先留着,以后再看。”

      “怕被吓着?”

      “不是——”湘竹拖长了声音,“现在这张脸我还没看够,过几年我再换换口味好了……”

      长假后第一个工作日,湘竹还是订了两张北京往返的机票。

      又是十月京城,两年不见,因为三年后的奥运,这座城市发生了许多湘竹意想不到的变化,经济,文化,市政建设,市民素质……拜举国体育之风所赐,夏乐这样的舞蹈学校也得到了飞速发展的契机,设在东三环佳程广场的夏乐北京分校拥有超过二十位专业舞蹈教师,十四个舞蹈班,二百多名在编学员,夏乐已是当之无愧的国内现代舞第一教学机构。

      执教两年的钟寻无疑是夏乐人气最旺的老师,夏乐官网论坛里他永远排名关注榜第一——玉女乔歌的前男友,Julliard舞蹈系高材生,乔歌艳照事件后冲冠一怒为红颜,至今还在服刑,舞技一流业务精湛,教学认真为人亲切……最重要的是,他特别的帅。

      确切说是女孩子都自叹不如的精致漂亮,这样一个内外兼修的年轻教师怎么不让姑娘们前仆后继,集体投降。

      湘竹站在舞蹈室外隔着玻璃静静看着他,钟老师行走于十七八个学员中间,逐个纠正姿势,学员有男有女,个个流露着崇拜敬服,被他手把手指导的女生更是秋波流转,眉目含情,钟寻显然早已习惯,目光不躲不闪,温和坦然,这样的场面她刚进云池就见过,都是心怀绮念的女学生,都是心无旁骛的男教师,大镜子折射了一地的金色夕阳,忽忽时光已过十数年。

      她的小阿寻啊,已经是这样一个好青年。

      下课了,学生们还围着钟老师问问题,湘竹拉上莫子宁离开,不想刚走到电梯口,身后就传来熟悉声音。

      “莫老师!”

      钟寻小跑过来,先和莫子宁问好,然后才转向湘竹,略有些迟疑,“小竹?”

      湘竹缓缓摘下墨镜和贝雷帽,“是,阿寻你好。”

      他已经认不出戴着墨镜压着帽檐的她了。

      也不奇怪,他记得的都是电视,杂志和网站上的乔歌,对素颜遮面的乔湘竹,他不敢确定,怎好随便乱叫。

      “你好。”他稍显拘谨地冲她笑,“我看到莫老师带着个女生,和你有点像,前几天又有人说你回来了……我想大概是你……对不起,我失忆了,你多包涵。”

      “没关系。”她回以同样礼貌而客气的笑容,他们之间,甚至不如他和莫子宁之间亲近。

      “没约会吧?一起吃饭?”莫子宁忽然提议,“佳程北边有家云南菜还不错,阿寻很喜欢,去试试?”后半句话是对着湘竹说的。这安排完全不在计划内,原本她只想远远看看他,不照面,不对话,谁知莫子宁会这么说,还没答话,钟寻已先答应下来,“好啊,我请客。”

      真在包间落座时,莫子宁果然临时有事走了。

      湘竹不知该生气还是感激,解铃还须系铃人,远远看一眼能解决什么问题?不怪她当局者迷,莫子宁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对不起。”
      “对不起。”

      侍者退出去,空间完全属于他们俩的时候,两人竟不约而同以同样一句话做了开场白。说完两人都是一愣,继而又都是一笑。

      “女士优先,先让我道歉吧。”这一笑之后钟寻不那么紧张了,“当年给你造成那么大的麻烦,虽然不愉快的事你一定不想再提,不过我还是欠你一句当面的对不起。小竹,这杯我敬你,请你原谅。”

      湘竹并没举杯,“干杯之前,我能不能知道,子宁叔是怎么和你解释失忆的?”

      “我和他打了一架,他一拳打在我脑袋上,等我醒过来就这样了。”

      湘竹忍俊不禁,“你信吗?”

      “信啊,为什么不信。医生说是会有这种情况的。”

      “你恨他吗。”

      “不恨。他保护我,收养我,又送我出国读书,还……”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我跟他的宝贝侄女谈恋爱,打一拳算什么,本来就是我不对,再说我也打了他,他还没怪我大逆不道呢。”

      “可这一拳把你的记忆打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想必也不是很愉快的记忆。”他望着酒杯轻轻回答,“刚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我很好奇,也去试着了解你,知道你是大明星,三年拍了十几部戏,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就算没有那件事,估计我们也长不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喝酒吃饭,所以我不怪莫老师。”

      可是无论如何,那些甜蜜的愉快的幸福的点滴也已经和伤心痛苦一并失去,再回不来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湘竹和他碰杯,一饮而尽,重新续上,“阿寻,其实你没做错什么,更不欠我什么,我们走不到一起完全是我的责任,包括照片的事,都是冲我来的,你无辜受累,我比你更应该说对不起,这杯我敬你。”

      汽锅鸡的腾腾热气里,他们频频举杯,聊起各自这两年有趣的经历,不时相视大笑,钟寻说在夏乐上课实在比Julliard轻松太多,又讲了不少Julliard的魔鬼传说,湘竹这才知道当初他向她隐瞒了那么多流汗流血的时刻,他拼搏,奋斗,只为给她一份配得起她的生活。

      也不是刻意隐瞒,谁让她没有问,没顾上,没想起,她太忙了,来不及关心。

      “明年这时候,顺利的话,我就是自由身了。”钟寻黑亮的眼睛闪着对未来的憧憬,“莫老师说我去韶音演出也行,留在夏乐继续上课也行,但等签证没问题了,还要回Julliard把课上完,有始有终,也算对得起在纽约这三年。”

      “是该这样,别学我。”湘竹有些赧然,和UCF请的假又续了两周,她还没敢和莫子宁提退学的打算,区区一个本科学位,她晃了五年还没读完大三。

      “还有,小竹,你往我户头放了五百万……”钟寻严肃地看着她,“听说是你卖房子的钱,我不能要,把账号给我,我转回去。”

      湘竹凝视着他坚定澄明的眼睛,嘴角轻轻扬起,他当然不会要,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他怎可能白白收下这不菲财富,“我送出的东西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当我投资吧,怎么花随你,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分,怎么样?”

      钟寻也笑了,“好吧,不会让你失望。”

      一顿饭堪堪吃完,钟寻电话适时响起,“订好机票了?几点的?航班号?……嗯,我这儿和朋友吃饭呢,到时候我去接你……机场不好打车,你行李又那么多,别争了,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很简短,也没有什么暧昧的言辞,钟寻挂了机还主动说明,“芷兰去她外婆家了,后天回来,你要不要多住几天和她聚聚?”

      “不了,我还有事。”湘竹婉拒,“下次再说吧,她既然在北京,见面机会多的是。”

      一句“和朋友吃饭”,显然并不想让芷兰知道今天他们见面,湘竹心中了然,他和芷兰,就算还只是朋友,也已经不是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的朋友了。

      袅袅婷婷十三余,她们在同样的年纪遇上他,韶华几度,她唯唯诺诺,千依百顺的小阿寻,已经是另一个女孩独断强势,说一不二的钟寻哥。

      槐陌蝉声柳市风,驿楼高倚夕阳东。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

      “阿寻,祝你成功。”她站在电梯里,隔着徐徐关上的电梯门向他挥手。

      “小竹,祝你幸福。”他站在电梯外,目送着电梯将她载向地下停车场。

      他们像每一对久别重逢又要分开的好友那样真挚道别,诚心祝福,然后掉头各自离去。

      刚刚风无意吹起
      花瓣随着风落地
      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
      闻一闻茶的香气
      哼一段旧时旋律
      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

      你曾经坐在这里
      谈吐得那么阔气
      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
      你打开我的手心
      一切都突然安静
      你要我承接你的真心

      花季虽然会过去
      今年明年
      有一样的风情
      相爱以为是你给的美丽
      让我惊喜让我庆幸
      我有一生的风景

      命运插手得太急
      我来不及
      全都要还回去
      从此是一段长长的距离
      偶尔想起总是欷歔
      如果当初懂珍惜

      那些海岸上的,水塘边的,洋紫荆树下的回忆,都只剩在她一个人心里了,那个认真到近乎虔诚的一辈子对你好的承诺再也不能实现了,那一声甜甜糯糯,饱含着期待与爱恋的阿姐,再也不会有人叫了。

      汽车在东三环飞驰,小美的歌声婉转流淌,湘竹静静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辉煌,不知不觉手心里被人塞了张纸巾。

      “想哭就哭吧,别忍着。”莫子宁说。

      她攥紧了纸巾,只来得及对身边的男人说一句,“对不起。”

      然后,是一路倾泻的泪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命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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