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苏瑞棠

9、天上人间，哈玛雅与纳兰□□

　　剑不伤人，情伤人。这是很多年以前辛龙子常说的话，当时的我确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避山丹那真挚的情感；直到有一天，哈玛雅再次接受我的红纱巾却拒绝我的情意时，我才真正明白了辛龙子话。许多年，我一个人走遍了长城内外，却始终没有再回天山；纵然看尽了人世间的沧桑变化，聚散无常，却还是放不下那段往事。
　　天山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除了与师弟楚招南练功之外，就是听师傅晦明禅师说那些枯燥乏味的人生哲理。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师叔练霓裳带着小师妹哈玛雅来看师傅，虽然我只是远远的看着招南围在哈玛雅的身旁，与她一起玩耍，逗她开心，但是看到哈玛雅那如花的笑靥，我的心竟也是甜的。于是我用一框爆竹换了一条红纱巾，送给了哈玛雅，并说了一句“纱巾是送给我妻子的”，对于7，8岁的孩子来说那只不过是对一种朦胧情感的承诺，而我却看到了师叔那如利剑般的眼神。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师叔和哈玛雅，只是偶尔会从师傅与卓叔叔的谈话中知道一些哈玛雅的事情。
　　师傅常说，哈玛雅是我们这群孩子中最聪慧的一个，只是师叔的教诲或许会误导哈玛雅的一生；每到此时，卓叔叔的眼睛就变得很黯淡，神情也变得忧郁而伤感。后来，从辛龙子的口中得知了师叔与卓叔叔的恩怨，也了解了师叔为何常常告诫哈玛雅同一句话，“男人不是好东西，不要对他们动情，那只会伤了你自己。”卓叔叔是武当名宿，卓一航这个名字本来可以响彻武林，纵横江湖，然而卓叔叔却选择了退隐天山，让卓一航的名字消失于武林，绝缘于江湖，为的就是那60年才开花一次的优昙。卓叔叔对师叔的痴情苍天可见，日月可表，只是师叔的回应却总是那么冰冷。如果不是用情太深，师叔何以会红颜白发，何以会在雪山的冰窖中耽搁了半辈子？彼此间的爱恋明明是如火般的热情，表面却是如冰般的寒冷。如果师叔不是那么心高气傲，不是那么追求完美，她与卓叔叔之间也不必蹉跎那么多的岁月，也许哈玛雅的一生也将改写。不管怎样，那终究是上一代人的爱恨情仇，并不是我们做晚辈的能力所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天山周而复始的生活中我渐渐学有所成。一个月夜，招南同我聊起了一个他仰慕很久的人——飞红巾，那个草原上的女英雄，也是草原上最娇艳的玫瑰。从招南那神采飞扬的表情中，我知道了他已经爱上了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女子。同招南谈的越多，对飞红巾的敬佩也就越多，她的英雄事迹早已传遍回疆各族，她的如花美貌，她的智计无双更使她变得飘逸出尘，只是我的心中早已有了那个送我断玉的哈玛雅和那一段儿时就结下的情缘。
　　师傅同意我和招南可以下山的那一天，我们兴奋不已，因为我们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爱情。第一次下山，我便差点丢了性命，为了救一位少女我深受重伤，游离于生死边缘，是飞红巾与押布卢给了我新的生命。当押布卢兴高采烈的对我说他要向飞红巾求婚时，我有一丝失落，更让我震惊的却是飞红巾就是哈玛雅。哈玛雅一直是我童年的梦想，可是如今，她不仅是我朋友押布卢的情人，更是招南的心仪的女子。我困惑了，该继续追逐我的梦，还是回到现实？所以我对押布卢说出了对哈玛雅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对哈玛雅说出了早已忘记了红纱巾的故事。
　　纳兰□□，依犁将军纳兰秀吉的女儿，也是我救的那一位少女。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和她在草原上又再次相逢，一场纠缠不清的感情也就开始了。□□与哈玛雅一见如故，两人常常策马于草原，在她们的欢歌笑语声中叼羊大会来临了。叼羊大会中，□□的告白使我感动，从没想过一个柔弱的贵族小姐竟有着如此大的勇气；面对□□的深情，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的心早已同那条红纱巾一起送给了哈玛雅。
　　唐努老英雄遇害，回疆顿时群龙无首，为了争夺草原盟主之位，各族之间互相厮杀。痛失父亲的哈玛雅只想回到天山，回到师叔的身边。我用我的真情打动了哈玛雅，她的重新振作使她赢得了回疆各族的爱戴，成为了草原的盟主。招南说唐努老英雄的事是由于押布卢的出卖，愤怒的哈玛雅给了押布卢一枚封喉的的银针，被身边的人出卖，我理解哈玛雅的痛楚。那天夜里，我第一次看见了哈玛雅的泪水，拥着悲伤无助的她许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在她身边” 的诺言。听着哈玛雅述说着她与押布卢的往事，不知为什么，对押布卢竟也有着深深的同情：他从小就爱慕哈玛雅，痴心的为她作曲，歌唱，却只能看着他心中的女神马背上的英姿；他只是想出人头地，找到一个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共结连理的理由，却引狼入室成为了草原的罪人；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他爱不起的人，最后竟连自己的性命与名声都输掉了，他心中的凄苦又有几人明白？
　　当哈玛雅知道了□□是仇人的女儿时，她们之间的友情也消失了；由于唐努老英雄的死，哈玛雅迁怒于□□。看到□□被哈萨克军人欺负，我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因为我明白纳兰秀吉的错并不应该由□□来承受。在我救走□□的时候，碰到了阻止我的哈玛雅与招南，为了□□，我第一次与哈玛雅站到了对立的方向。带着受伤的□□离开草原，我只想尽快治好□□的伤，早日回到哈玛雅的身边向她解释发生的事。只是面对□□的无限柔情，我的心竟也在一点点的融化。
　　回到被纳兰秀吉血洗的草原，找到奄奄一息的哈玛雅，知道招南投效清廷的事实，听到回疆妇孺对哈玛雅的指责，愤怒和内疚的心情在我心中同时升起。如果不是我的离去，也许草原不会被血洗；如果我可以耐心的教导招南，也许他就不会变节；如果我不是一味的维护□□，哈玛雅不会受到那些无理的责难。我后悔救走了□□，也开始不能面对她那拥有着满族高贵血统的身份。
　　哈玛雅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消逝，我的心也在沉沦；面对扭骷髅的寒冰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哈玛雅忍受寒毒的一次次发作。将哈玛雅送回蝴蝶谷也许是唯一的方法，但我却犹豫了，因为师叔一定会阻止我与哈玛雅的交往。来到美丽而浪漫的蝴蝶谷，站在冰冷的草庐外，我对师叔发誓，一定拿到寒冰掌的解药，杀了纳兰秀吉，并押回招南请罪。
　　将军府中高手如云，我失手被擒，□□自愿成为人质助我脱险；纳兰秀吉爱女心切，同意让我安全离去。见到纳兰秀吉焦急的眼神，我忘了□□也是我的朋友，威胁在她脖子上的剑更紧了，此刻，我只想要纳兰秀吉的命。天真烂漫的□□并不明白什么是前缘旧怨，她义无反顾的迎上了我手中的利剑，希望能化解我与她父亲之间的仇恨。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仇怨真能如此轻易的消失，卓叔叔又何须每夜对月长叹！
　　拿着□□用性命换来的解药，我感激不已，她明知我们是对立的，却不顾一起的帮我，这份情要我如何偿还？在回蝴蝶谷的路上，我想起了招南的话。为了哈玛雅，招南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而哈玛雅的眼睛却始终不曾望过他；既然不能得到伊人的垂青，何不为自己的事业拚搏？继续留在草原也只不过是杨云聪的师弟，天山派的弟子，却不能成为人人歌功颂德的草原英雄。人各有志，选择拿朝廷的俸禄难道错了吗？
　　草庐外，我苦苦哀求师叔让我见哈玛雅一面，换来的却是在空中飞落的红纱巾。当我失魂落魄的拾起那颗破碎的心，想着哈玛雅要与我断情绝义的一幕，我已不能思想，更不知道什么叫悲伤绝望。我终日借酒消愁，不想却做了一件改写了哈玛雅，我与□□三人命运的事情——与□□行了周公之礼。我很清楚对□□的责任，但是看到□□留下的书函，我却感到释然。琴棋书画的生活才是属于□□的，多铎王妃那高贵的封号才是属于□□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反清义士，所能给□□的只是浪迹天涯的日子。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又怎能融合在一起呢？更何况一直浮现在我心底的影子是那带着红纱巾驰骋塞外的女子。
　　□□来了又走了，她让我明白幸福是要争取的，我决定回到草原去争取我的爱情。信鸽带走了我的忏悔与思念，却也为我带来了希望。在师傅与卓叔叔的帮助下，我得到了哈玛雅的谅解，师叔的认同，那时的我是幸福的，童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我雀跃不已。筹备婚礼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想起与□□相遇的那个草原之夜，想起□□如飞蛾扑火般的情感，想起和□□那一段夹在刀光剑影，家国情仇中的孽缘。在一次次的生死相救间，□□的温柔贤淑，□□的善解人意像冬日的阳光一样可以疏解我疲惫的心。与□□一起很轻松，那是在哈玛雅身上找不到的感觉，哈玛雅的坚强独立，聪明果断，无形中给了我一种压力，她是回疆人民心中的女英雄，是草原上的飞红巾。
　　日若无恨月常圆，天若有情天亦老。婚礼上，我再次为哈玛雅戴上了红纱巾，并毫不犹豫的扔掉了□□的青丝，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与□□共赴巫山之事。对□□，我只能说抱歉，也许我是喜欢□□的，但她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而我要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人却是哈玛雅。山丹的到来毁了我婚礼，也毁了我的梦，□□怀孕的消息更如晴天霹雳震惊了所有的人。当哈玛雅忧伤决绝的刺出那一剑时，我知道我与哈玛雅之间彻底的结束了。
　　爱情可以舍弃，但是亲情却是割舍不下的。来到将军府，见到待嫁的□□，只希望她能与我海角天涯，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只是我看见了纳兰秀吉，回疆无数的性命，草原上的累累血债，只有用纳兰秀吉的血才能清洗。纳兰秀吉倒下的瞬间，□□用冷冷的眼睛望着我，杀了她的父亲，我怎么还敢奢望她能与我一起离开？纳兰秀吉的死为我赢来了塞外奇侠的名声，可是我并不快乐，我给不了□□爱情，却毁了她的亲情。
　　蝴蝶谷中，看着哈玛雅那哀莫大于心死表情，那原本应是青丝的白发，我目瞪口呆，心痛不已。望着手中的红纱巾，我思绪很乱，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对不起□□，难道我就能对得起哈玛雅吗？18岁的少女本就是淡淡花香，无忧无虑，我却使她走上了与师叔相同的宿命。然而我却不是卓叔叔，可以用一生去找那一甲子才出现一次的优昙花；我是江湖人，放不下江湖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生自古谁无情，情到深处天地动。我在感情上的摇摆不定不仅误了□□的终身幸福，还断送了哈玛雅的一生快乐。
　　鄂王府中，我与哈玛雅再次相逢，这已不是缘分，而是命运。看着为了名利而扭曲变质的招南仍对哈玛雅一往情深，我自叹弗如，在感情的路上，我确是一个失败者。婴儿的哭声提醒了我来王府的目的，我从□□怀中抢走了我的孩子——宝珠，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认贼作父。霹雳阵中，我九死一生，却也与宝珠失散了；失去了爱情与亲情的我意志消沉，不想再回草原，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山的白发女子。浑浑噩噩的在江南度过了18载寒暑，替师傅照顾张华昭已成为我生命中的唯一使命。
　　哈玛雅地再现燃亮了我的生命，她带来了易兰珠——我的女儿宝珠。18年后的相逢，却是离别的开始，□□始终没有等到兰珠唤她一声‘娘’，就凄然逝去。兰珠希望我与哈玛雅能再续前缘，但哈玛雅的不辞而别让我了解到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爱亦难，恨亦难，谁愿意恩断情绝？却只能孑然远去。一次又一次的情离，使兰珠也逃脱不了红颜白发的命运，哈玛雅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给了我，亦如当年师叔责怪卓叔叔那样。我没有否认，亦无力争辩，毕竟18年来我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
　　唐努老英雄的坟前，哈玛雅同意与我练霹雳鸳鸯剑，彼此间心有灵犀的剑意又将我带到了天山学艺时那段两小无猜的岁月，并马齐驱塞外，双剑共荡天山。优昙花再次盛开，卓叔叔却付出了生命，师叔痛悔弃生，在优昙开花的地方殉情，说尽了人间无缘的缠绵与痛苦。
　　师叔的死使哈玛雅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执著，那晚，我们谈了很久，天山，草原，京城，当然也包括了□□和招南，最后我们之间的误会也消除了，我将珍藏了18年的红纱巾再次送到哈玛雅面前。哈玛雅接受了红纱巾，却也让我明白了一点，我们不是错过了18年，而是错过了一段情。带着对彼此的牵挂天各一方是我们的约定，因为我们除了对彼此的情愫之外，还有着对兰珠的爱和对□□的愧疚。那天以后，我和哈玛雅都离开了天山，兰珠与华昭来送我们的时候，他们已成神仙美眷。
　　天山的冰天雪地中，曾留下哈玛雅与我的足迹，却为何聚也匆匆，离也匆匆？不曾相伴到永生。
　　如今，我已到了垂暮之年，想起那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那一份迷离的情怀，那一片常驻心中的凄美回忆便感慨那美丽的忧伤。
　　但教心似金钿坚
　　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
　　词中有誓两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