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楚麒

2、之和

　　早晨7点，“祸害”的声音准时响起，与之同样准时的是152宿舍的各种抱怨。

　　“木头，快把你家‘祸害’关上。”用词比较温和的是老大。

　　“死木头，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家‘祸害’砸了！”睡神老三什么的惹不起啊。

　　“祸害”本来不叫祸害，但叫的人多了，自然也便成了“祸害”。鉴于自从木安它他带进152宿舍那一天起，它就开始每天早一回午一回地祸害152宿舍全体，152宿舍的所有人自然都毫无异议充满“爱意”地叫它祸害。

　　祸害的元神是只钢铁物理撞击发声的闹钟。每天早晨，不锈钢高频撞击不锈钢的声音响彻整个楼层，很是提神。如果连续响上超过3分钟，连睡神老三都会受不了，戴上一张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亿的面具飘去洗漱间刷牙洗脸。

　　木安闭着眼睛在枕边熟练地胡乱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长吁了一口气，木安狠狠地拨下开关，内心充满了对周末还要早起的哀嚎怨念。又赖了5分钟的床，才吭吭叽叽十二分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闭着眼睛穿好了衣服，把小熊被子叠的歪歪扭扭，晃晃悠悠地去洗脸刷牙。

　　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晨练归来的老四已然坐在桌旁左手豆浆右手报纸了。

　　老四大名萧之和，名字文雅没得说，人长得也是一等风流。若说152宿舍最清秀的是木安，那老四的英俊就是在院里也排的上号。上下课骑一匹崔克，一人一骑每天不知吸引多少小女生的目光。家世好，人又正派。从军训起男生女生的情书收了整整一年，可人家硬气得很，连本系系花亲自出马都未能将其拿下，愣是入学一年没谈恋爱。有好事人猜测，萧之和是不是个gay，可是就连和萧之和最亲密的152宿舍的另三位大爷，都没见到老四和任何男生，有任何无论是现实中还是虚拟中的过分亲密关系。萧之和的生活作息是152宿舍最健康规律的，每天6点20起床然后绕学校晨跑两圈，啧啧，那是S大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木安边擦脸边笑着跟萧之和打招呼：“早啊，四四君。又看报纸，嘿，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才天天报纸报纸不离手呢。”

　　萧之和斜了木安一眼，又把视线移到报纸上。“好啊，木小五，对你四哥有意见？走着，出去练练？那，你点名要的玉兰的包子和粥，放你桌上了。”

　　木安坐在自己的桌前，看着玉兰出品必属精品的牛肉馅包子，嘿嘿嘿傻笑了三声，“还是四哥讲究”，又抬起眉头想了想老四每天锻炼六块腹肌的倒三角身体，和如此人物出去练练岂不是no zuo no die。故而边往嘴里塞包子，边谄笑道：“谁敢对四哥有意见？！谁敢对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四哥有意见，我木安第一个饶不了他！谁敢对咱四哥有意见，那S大的小女生还不生拨了那人的皮！”，木安越吃越开心，越开心越不着调“咱四哥是何等人物，那是天上文曲星地上关公爷，那是文比曹子建，貌比潘小安…….”

　　萧之和听得头皮直发麻，终于憋不住笑，赶忙截住了木安的话头：“得了得了，我不就是给你带了份儿早餐了嘛，木小五你至于这么狗吗。诶，我说，你听说没有。昨儿晚上长江路出了一场车祸，死了三个，重伤一个，长江路不就是你打工的车店附近的那条路吗，你骑车可小心点，千万别飙车。”

　　木安刚要走出宿舍门，听到萧之和的话停下脚步，从门口探回身，皱起眉头，有些不相信的反问道：“死了三个？”萧之和伸了个懒腰继续看报纸没抬头，只是点了点头：“是啊，死了三个呢，所以说你可小心点喔，外面车那么多，不要乱闯红绿灯……”

　　寝室的门口已经不见人影，木安的声音渐行渐远，“好了好了，比我老爸还唠叨。”

　　听木安走远，萧之和才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眼睛定格在宿舍楼的楼门口。木安单薄的身影跃入萧之和眼中，早晨的阳光给楼下少年镀上一身温暖的金色光芒，宛若童话中谦逊高贵的小王子，也映出楼上少年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宠溺眼神。

　　萧之和目送木安远去，琥珀样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欢喜，嘴角的弧度明明白白的写着暧昧有戏看这里七个大字。这位怎么看怎么像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英俊小生，又怎么可能是S大传闻中，生科院油盐不进、男女通吃的冰山文少？

　　木安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萧之和靠近窗边长身而立，却怔怔的有些出神。记得一年前初见木安，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晴朗的晚夏。

　　弹指复年盛夏天，小筑轻语思无眠。

　　D城的气候是全国闻名的冬暖夏凉。

　　九月授衣，S大只有20多度的空气碰到了新生开学季，也只好变得嘈杂燥热。校门口拥挤了各种品牌的汽车，随处可见踌躇满志的少年少女，看看他们的身后，也必然少不了不舍与喜悦兼备百感交集的父母。S大的D城校区刚建起来没多久，校园里的树还未长开。虽是盛夏初秋时节，平日看来树叶与枝干仍略显荏弱；唯新生开学报道这两三天，配上七分青涩三分锋芒的半大孩子，竟出奇的应景。孩子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父母在后面三不做两步紧赶慢赶地追着。一片为人父母心。

　　萧之和还算厚道，不似刚刚成为同窗的许多人的两手空空，他身上一个超大号背包手边一个超大号旅行箱。和诸多同窗一样的是，他的身边亦有絮絮叨叨的母亲和笑不拢嘴的父亲。自是有学长带着去办手续领钥匙一套流程，宿舍在五楼，老妈腿脚不好，萧之和在宿舍楼下苦劝多时，爸妈莫要跟着上去了，儿子自己一个人肯定能行的。而向来对他放心的父母，这次异常坚持要到儿子的宿舍亲眼看看。没办法，只好扛着箱子在前面开路的干活。

　　萧之和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此时正是开学第一天的上午。故而看到宿舍门已经开了还真是有些惊讶。在窗前站着的那位，想必是未来四年共处一室的弟兄无疑。从背影看有些单薄，咦，怎么而且还是一个人，没有父母陪着。寝室门口的萧之和用袖子蹭了蹭额头的汗，如是想着。

　　听到门口的响声，屋子另一端的少年回头。只眉毛一弯，嘴角一扬，浓浓的书卷气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系的深邃，就自然而然地从瞳仁中发散，占据了整个空间。少年的身上是模糊了性别的青涩秀气，萧之和却莫名的感到了虎豹一般的压迫感。明明只是17、8岁的少年，不显凌厉不显妖娆的气场却封锁了周围的空间，也镇住了萧之和的心跳。老实说，少年并没有那种出挑的英俊，或者特别阴柔的面庞，但身上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蛊惑。

　　“HI！”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的熟稔。

　　见萧之和对自己的招呼没什么反应，只呆呆地看着自己，木安心里有些奇怪，便走到萧之和面前，附赠大大滴灿烂不要钱笑容一个，略微抬高了声音道“HI，快进来吧。看来以后就要在一个屋子里共同生活了。我叫木安，木头的木，安逸的安。请多关照。”

　　萧之和方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呃……啊…….我叫萧之和，很很很高兴认识你，呵呵。”而此时稍慢一步的萧爸爸萧妈妈则刚刚爬上楼，以审视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儿子未来四年的寝室，对木安说了些好好相处共同帮助什么的，一阵寒暄。

　　后来的萧之和许多次回想当时的画面，可以肯定当时自己的脸一定比D城本地熟的最透的樱桃还要红，木安非是瞎子才会看不出那一刻自己的失神与窘迫。只是木安自那天之后对这事儿绝口不提，萧之和也不会傻到往自己枪口上撞。

　　不管木安知不知道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好。反正也没看到小木头和谁过分亲密，到最后他会懂我的心思吧。那日以后的时光里，萧之和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新生报到的两天里，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曹芝是典型的东北大汉，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身板壮实的不得了一口“哎呀我妈呀”颇为搞笑。顾朝D城本地人，每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闭着眼睛起床、闭着眼睛吃饭、闭着眼睛去上课、闭着眼睛睡觉，用四个字总结那就是——困气外露！

　　刚开学的时候，152诸人在舍内都是直呼其名。后来某一天卧谈会论资排辈，曹芝最大就变成了曹老大；经过顾朝激烈的反对，顾朝同学的排名从老 二降到了老三；萧之和排行第四，道上人称萧四爷；木安年纪最小，16岁就上了大学，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了木小五。再后来，叫着叫着，宿舍里便不闻其名，每天都开始回响一三四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