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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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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饮了口茶,神色依旧从容,不急不缓道:“愿闻其详。”
阮良却用眼溜了一下静立在旁边的丫鬟,林如海冲着她们点了点头,两个丫鬟屈膝一礼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室内只剩下林阮两人,阮良反倒不言,从袖子里拿出了封信双手呈予林如海,林如海一看信的蜡封便知是陆希原所书。他没想到信竟然由阮良送来,但转念一想阮良也是皇上的人,这信怕是牵涉到了皇上,由他送也是必然。
林如海见阮良依旧稳稳坐回椅上便知他是知晓信中所书的,当下也不再避讳,拆了信便读了起来。信不长,陆希原只将正康帝开的条件和要求列了出来,末尾写道:“晔儿听闻你病倒,心急晕倒,闹着回扬州。”又另加一句:“皇上知道晔儿功课很好。”
薄薄的一片纸林如海却觉它重逾千斤,他的命运、玉儿晔儿的命运、林家的命运都在这张纸里,这信还要他成为推翻上皇的马前卒,他几乎要拿不稳这张普通的信纸,心中像刮起飓风的海面般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搅得心神不宁。
阮良又品了半盏茶,看林如海依旧面沉如水,只那指尖的轻颤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大人,若不嫌弃请听阮某一言。”
林如海强自拉出思绪,勉强笑了笑道:“可是有何指教?”
“阮某一介商人,见识浅薄,怎敢当‘指教’二字?”阮良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受不得这两个字,接着道:“不过阮某走南闯北,也有番自己的想法,林大人可听一听,若入得耳是阮某的荣幸,若不入耳,忘记便是。”
“请讲。”
阮良开口道:“俗话说的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以阮某看来,大人实不该被困在此地,况大人高才,‘良禽择木而栖’,大人还需多为自己打算拣棵好树才是。”
这话说的相当粗俗,理是那个理,但这却不是林如海最关注的,因此也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阮良知自己的话没被他听到心里,也不在意,转了话题道:“大人可还记得前几日送到府上的账本?”
林如海虽心中早有猜测,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了出来,便面带诧异道:“怎么说?”
“大人也知我与袁兄和孙家等人水火不容,他们有什么动静,我自然知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早几日查出他们的阴谋,害大人府上闹了一场,事了也只偷出了那账本。”阮良面有憾色,似乎真对没有事前查出而懊恼。
林如海自然知道不过这么一说罢了,真相如何那是另当别论的,却也不拆穿他,只暗自思索他这是何意。
阮良却是没让他猜太久,径自道:“阮某仰慕大人清正的品性,愿助大人一臂之力,不知大人可愿接受?”
这回话说明白了,若自己投靠皇上,阮、袁两家自然会帮自己,在这扬州他也不再是孤身奋战,但若拒绝,自己怕是真的孤立无援了,太上皇指望不是,皇上更是恨不得除掉自己。林如海恍然间觉得扬州就是个磨盘,自己就是那磨盘上的谷粒,正要被碾成粉末。
阮良看他面色挣扎便善解人意道:“大人可不必今日作答,阮某三日后再来,届时望大人莫将阮某拦于门外。大人若有书信,到时可交于阮某,阮某必能妥当地送往京城。”又拱手道:“还望大人将阮某带来的信毁掉。”
阮良看着林如海从房内找出火引子将信烧成灰烬便起身告辞,林如海没有心情留他,唤了林管事进来送他出府。
林管事不知道阮老板和自家老爷说了什么,老爷见了他后便在林家祠堂整整待了三天,第四天阮良再来时方出来,虽仍不知道谈了什么,但老爷却像是松了口气,浑身上下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十日后,陆希原自阮良家秘密渠道收到了林如海的信,他看完信终于露出了个舒心的笑容,换了朝服急匆匆地进了宫。
大人的世界刀光剑影,林晔的世界却是充满了担忧。入秋以后秦可卿便病了,林晔并不关心她的病如何,他担心的是书中写的秦可卿病了后林如海接着也病了,而那一病就再也没好起来。林晔真的怕自己的到来什么都改变不了,因此每次去陆家便会旁敲侧击地问扬州情况,林家自扬州来送信的人也被他再三盘问。来送信的仆人都被交代过不可让少爷姑娘担忧,但架不住林晔有心刺探,一日便有个仆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到底让林晔知道林如海病了。
林晔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大脑瞬间空白,紫毫惊慌失措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剩一个蓝色的身影快速靠近自己。
“少爷晕倒了,快去内院告诉姑娘、老太太请太医。”紫毫本正在倒茶,背后却突然传来“哐嘡”一声,忙回头一瞧,竟然是少爷晕倒在地,他再也不顾得手里的茶壶,随意丢到桌上便急步跑去扶起林晔,嘴里急叫徽墨去请人。
林晔在贾府外院是有间书房的,因男仆不得随意进入内院,每每外面来人林晔都是在此处接见。紫毫、徽墨也就比林晔大一两岁,倒是能去老太太院中,当下徽墨便撒脚跑往内院。
彼时黛玉正和众姐妹在贾母面前逗趣,不想门外打帘的小丫头急慌慌进来报:“徽墨求见,说林少爷在书房晕倒了。”
“什么?!”黛玉猛地站了起来,顾不得陡然起身带来的眩晕,疾走到小丫头跟前,急问:“现在晔儿如何?徽墨怎么说?”
鸳鸯看她急昏了头,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姑娘先别急,将徽墨叫进来仔细问问便知。”
这边贾母已经让众女孩回避,一脸焦急地对那小丫头呵道:“还愣着干嘛?快传徽墨进来。”
徽墨是林晔伴读,黛玉又挂心林晔,自然不会回避。徽墨进来却不敢抬头看,跪下便哭道:“老太太,您快请人看看我家少爷吧。”
“先别哭,说清楚,晔儿是怎么晕倒的?”贾母毕竟经的事多,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徽墨年岁不大,林晔突然晕倒他也乱了手脚,如今一听老太太语气镇定心也安定了下来,拿袖子抹了把眼泪,道:“少爷在外书房听扬州来的人汇报,不知怎地就晕了过去,紫毫正守在那。”他早就瞄到姑娘站在一旁,又怎么敢说少爷是听到老爷病倒才晕过去的,那不是让姑娘也急晕过去?
贾母看从这半大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便吩咐鸳鸯到:“找几个粗壮婆子将晔儿抬进来,赶紧打发人去请王太医,要快!”
鸳鸯领命而去,贾母转眼瞧见黛玉急得眼泪汪汪、六神无主,便拉了她到怀里安慰道:“莫急,晔儿日日打套拳,身子骨硬朗着呢,一时气血供不上也是有的。”
婆子将林晔抬回贾母内院时他已经醒了,但双目无神、面色苍白,黛玉一见他这样眼泪便掉了下来,俯在床边哭个不停。贾母伸手摸了摸林晔的头,脸上满满的关切,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林晔一见贾母眼中便泛出了光彩,并不答她的问话,反而猛然起身,抓住贾母的手急急道:“外祖母,晔儿要回扬州,今天就回。”
“出了何事?为何又要回扬州?”贾母还没忘记徽墨说他是在听扬州来人汇报时晕倒的,两下一合,便猜到和扬州相关,心也提了起来,就怕听到他说林如海出事了。
林晔自小身体便不好,也就这两年方见起色,黛玉忘不了那年林晔差点死去的事,今天乍然听到他晕倒,一阵阵失去他的恐惧涌上心头,见到林晔虚弱的样子便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哭得肝肠寸断。林晔的话在她心中绕了几圈,她才明了父亲那可能不好了。
黛玉擦掉糊住眼睛的泪水,哽咽问道:“爹爹怎么了?”
林晔却是迷了心一般,翻来覆去念叨:“我要回扬州,现在就回。”余者一概不答。贾母无法,派人传了扬州送信之人,问了几句才知林如海不过是偶感风寒,提起的心便安安稳稳放了回去,嗔怪林晔道:“你父亲不过是偶感风寒,服几剂药就好了,你这孩子虽孝心可嘉,但也不可如此唬人。”
黛玉听外祖母再三保证林如海不过是染了风寒,已经好转,为父亲悬着的心才放下,只是奇怪林晔为何如此大的反应,正要问,鸳鸯进来报王太医来了,黛玉只得回避。
王太医把了脉,提笔写好药方,垂首回贾母道:“林少爷是急火攻心,又因平日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这才有此一病,小医开了疏散的方子,吃上三日便好。只是平日还是多加保养、放宽心为妙。”
贾母看了一遍方子,果然都是疏散之物,药量正好,便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鸳鸯见贾母没什么要问便拿出早准备好的谢仪送了王太医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