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了了》水啵情漾

59、化作千风

　　戴小媛突然想起前一世的事了。
　　在她又一次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食物后，她听到那两个她刚刚伺候过的男人的谈话。

　　“听说冷越和孙华远那两个怪物又扫荡了一座城的丧尸！”
　　“不是吧，太牛逼了！”
　　“有这些人在的话，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有看到人类战胜丧尸的一天！”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戴小媛可以听见那两个男人激动兴奋的喘息声，连她自己也不禁开始幻想那样美好的光景了。
　　“呐，你知道吗？冷越那个恐怖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其中一个男人问道。
　　“为什么？”另一个男人明显是个很好的听众。戴小媛则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这样的大人物的生活和她这种底层的小人物实在是太遥远了，但她也不介意生活多一点调料。
　　“说是为了寻找母亲。”那个男人停顿了一下，随即感慨地继续说道：“听说冷大人在末世发生时并不在Z国……”
　　“什么？不在这里？”另一个男人惊呼道。
　　“是啊，说是在日本。”讲述的男人并不在意被人打断，因为这样传奇的经历实在不得不让每个听到的人震惊。
　　“冷大人以前也是个叛逆的小屁孩啊，她离开母亲，16岁时一个人跑到了日本打工。但吃尽了苦头，经历了人情冷暖后，她也明白了当时一个人带着她的母亲的辛苦，于是她悔过了。虽然当时她已经在日本闯下了一片天，喏，就是那个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Z国、日本和韩国的合作，代表日本的三口组就是冷越之前在的组织。但是啊，在功成名就后……”男人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好像已经忘了他之前因十分宝贵这支烟，每次只敢抽一点点的举动：“但是啊，她还是想要回来找妈妈。”
　　“然后呢？”见男人不说了，另一个人显然着急了。
　　“然后什么？之后冷大人的丰功伟绩我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当然不是说这些！”

　　见同伴急了，那人倒觉得很有意思，但想到他要说的事也没心思卖关子了。
　　“之后啊，阖家应团圆，游子最思乡的那年中秋节，陨石撞击地球，世界末日来临了。我们伟大的当时只有二十岁的冷大人念母之忧，思母心切，从日本千里迢迢，跨越了整个东海，从被水淹了的Z国南方城市A市登陆，之后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北上，来到母亲所在的K市。还好K市没有被丧尸占领，而是作为人类生存基地，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并没有找到母亲。接着，在K市的丧尸潮之后一战成名，她再次北上，来到Z国最大的生存基地B市，希望能有母亲的线索，但只能发现母亲曾在此逗留的痕迹，并没有找到母亲。之后她又一路向西，五年内，几乎寻遍Z国每一个生存基地。”
　　她每到一座城市，都为那座城市的人带来希望，但又有谁能为她带来希望呢？她所到之处，都有人传颂她的传奇，但她真的需要这些吗？她漂洋过海，走遍全国，没有一处能让她停留下脚步，所有人都希望有一天她终于感到累了，不再继续这趟无望的旅程，但又希望她能继续走下去，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她就没有想过她的妈妈已经……”戴小媛忍不住问，可又没有说出那个词。
　　但即使她没有说出口，那两个男人也明白戴小媛的是什么。
　　那个讲述的男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所有的人都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出来，因为没人知道，当知道这个消息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戴小媛忍不住抓紧胸口的衣服。
　　她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定想过的吧，那她是不是也会十分害怕，每个晚上都会想妈妈是不是已经死在了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是不是会恐惧有一天会从自己杀戮的丧尸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走遍每个城市，经历千万次的期待，千万次的失望呢？
　　突然戴小媛觉得自己和那个大人物冷大人的心是如此得贴近，因为自小是孤儿的她很明白那种那样渴望亲人的感受。每天每天，在肚子饿的时候，在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在被大人责骂的时候，在功课写不出的时候，她常常想着此时能够有一对光鲜亮丽的男女出现，男人西装笔挺，俊朗成熟，女人白裙飘飘，美丽温柔，他们谁也不看，直直地走到自己的面前，轻柔地告诉自己，他们是她的父母，多年来她受苦了，现在他们来接她回家，希望能够尽一切来补偿她。接着在众人惊讶羡慕的目光中，她会和自己的父母走向门口，走进停在外面的那种只在电影中出现的林肯牌加长型轿车。
　　但后来她再也不会做这种梦了。
　　“哼，那些人不知道，恐怕也是不想知道吧？那样厉害的人既然有所求，他们自然觉得再好不过了。说不定就没有人希望她能找到她的母亲，这样就能够让她四处杀丧尸。说不定，早就有人偷偷地把她的母亲藏起来了……”
　　“谁知道呢？”那个讲述的男人悠悠地吸了口香烟。

　　戴小媛突然有点想哭，多久了，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她想象着那个女孩，那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孤身一人，浴血奋战，只为了找到自己的妈妈。渐渐地，那个人和记忆中的小女孩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她也想妈妈想得要命，她不要西装笔挺，不要白衣飘飘，不要林肯牌加长型轿车，不要众人惊讶羡慕的目光，她只想要那句话“爸爸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渐渐地，那个人又和记忆中的父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他们漂洋过海，走遍全国，不辞辛劳，义无反顾，只为了能够找到自己。啊，光是想一想，就会觉得那样的人是多么幸福啊！
　　从那一刻起，恐怕连戴小媛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悄然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没有办法四处追寻着那个人的脚步，所以她从那些睡她的男人那里打听，当听到有人在谈论关于冷越的事迹她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那些人，哪怕是以卑鄙下流著称的人谈起她，都没法用难听的字眼来描述她。
　　每当这时，戴小媛总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后来，她也听到了关于冷越的朋友们的事，比如：那个孙大圣（孙华远）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对冷越十分仗义。
　　戴小媛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冷越，虽然从没有见过她，但自己仿佛已经和冷越成了多年的朋友。她觉得自己知道很多事，虽然早已谣言满天飞，但她总有种直觉确信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相。就像她知道很多人都认为孙华远喜欢冷越，但她却觉得不一定，因为孙华远和冷越是多么地像，两个人都那么厉害，都看起来那么冷漠，沉默寡言（但戴小媛认为其实他们是很内向害羞的，说不定还是腹黑），他们是那么地自傲，也是那么地孤独。
　　在这样的世间，能找到一个了解自己的人是那么的可贵，因为只要知道有你在，我就不会孤独。这样的感情，不是爱情，爱情会冲昏人的头脑；也不是亲情，亲情会束缚人的脚步。比爱情更浓烈，比亲情更坚固，那种感情，只能是友情。
　　想到冷越最终的结局，戴小媛就感到一种仿若要窒息而死的疼痛。她也终于想起来了，在她上一世死之前，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在这一刻，戴小媛下了一个决心，一个她放弃了复仇，为了冷越，也为了她自己，毕生都要实现的决心。

　　孙华远等了一段时间都不见身前的女孩回答，若是平常，他早已不耐烦了，但今天他却出乎意料地有耐心。
　　戴小媛低着头，她的思绪已经从遥远的记忆尽头回来了，然后就想到自己眼前还有个冰山酷男等着答案。
　　“那个报告苏惜若是植物系异能者的人其实是你吧。你就不怕我会逼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消息的吗？”
　　回想起这个男孩的问话，她就想笑。哪有人会在逼问前还问人家怕不怕的？
　　她是真的很想回一句：“怕，如何？不怕，又如何？”但是她已经老啦，前世她也有二七岁了，都是个奔三的女人了，还是不要欺负小朋友了，虽然逗冰山很好玩，但看在冷大人的面子上还是算了。
　　戴小媛抬起头：“我承认之前上报的人是我。这些信息都是我之前一直跟着牧队长、苏惜若他们时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去调查，但我保证这样只会浪费时间而已，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孙华远知道自己已经相信戴小媛了，但他还是不懂，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甘冒风险帮助他人的人吗？若是末世以前，孙华远可能还会相信，但末世以后，他真的难以置信。但问题是，这种事情还真的发生了，就在末世，就在他眼前。
　　“为什么？”他的话与其说是一个疑问，不如说是一次求证。
　　虽然孙华远问的没头没尾的，但很明显戴小媛还是听懂了。因为她回答了：
　　“因为你们是冷越和孙华远，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你一定会帮冷大人的。我要帮助冷大人，因为我知道她是被冤枉的，所以我不希望她出事。我知道冷大人一定有她的计划，但冷大人可是很忙的，我不想让这种事情耽误她。”
　　女孩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孙华远知道她说得是那么地认真，那么地用力。
　　这时候，孙华远才注意到戴小媛自始至终用的都是“她知道”，而不是“她相信”。

　　这个世界上的确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当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傻瓜，但是……

　　戴小媛笑了，那是一种十分轻松释然的笑，在这个末世真的是十分稀奇的笑容。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中的主人公讲过一段话，说的是他的心愿。当时自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就死记硬背了下来，想着长大以后一定要为建设那样的世界努力。可后来等自己真的长大了，又觉得那样的人十分幼稚不切实际。但是，真真没想到，现在的自己竟还不知不觉间朝那样的梦想迈进着。”
　　“是什么？”孙华远禁不住问道。
　　戴小媛听到孙华远的询问后，忍不住脸红了，支吾了一下，她还是说了出来：“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啦，你不许笑哦！”
　　然后她清了一下喉咙，本想板起脸严肃一点，但还是失败了。“我想证明好人就是会有好报，坏人就是会有恶果；无论是好人坏人，做好事都会得到赞美，说谎者都会被人揭穿，真相都会被人知道，做坏事都会受到惩罚。我相信只要自己的心，朋友的心虔诚、善良、平静、快乐，就能够大家都开心，永远在一起玩，甚至永远都不会死。”
　　戴小媛说着这段话的时候，一直忍不住地微笑，仿佛她眼前的不是阴霾灰暗的天空，破烂阴森的街道，面黄肌瘦和眼神空洞的人们，在基地外面并不存在什么吃人的丧尸，陨石没有撞击地球，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
　　孙华远安静地听着戴小媛的话语，看着她嘴角的微笑，仿佛可以看到碧空如洗，春暖花开，那个安居乐业，平安依旧的世界。不，也许这番话放到那个时候说出来也是会贻笑大方的吧。
　　他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番话：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会；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孙华远之前不懂，但现在渐有所悟，想来这段话用在戴小媛身上最适合不过了。戴小媛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孙华远也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一个强者。

　　这个世界上确实不会有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人，事实是人们会因为各种原因帮助别人，因为是朋友，因为是亲人，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爱这个世界，或仅仅是因为今天天气比较好，今天心情不错，看你比较顺眼，更有可能是因为我想要害你，所以先帮助你这样扭曲的原因。
　　但不论如何，总是希望人们会觉得，帮助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不管是小乐，还是大乐，还是苦中作乐，亦或先乐再苦。

作者有话说

　　戴小媛说的那段话出自藤萍的《香初上舞》。相信很多朋友都知道这本书吧，水啵也是前不久看的，已经看得有些晚了。记得水啵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看不下去，特别是在毕秋寒死的时候，觉得作者太狠心了，毕秋寒根本是为剧情需要而死的，而主人公圣香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圣母，还是冷血，但看到后来，才庆幸自己坚持看下去了。那样“幼稚”的话语，那样“不切实际”的梦想，起初会觉得好笑虚伪的水啵，恐怕只是退而求其次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