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凤镜

2、秦清篇

　　我是秦清。一名琴师。或者说，是别人眼中，天下间最好的琴师。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虚名罢了。琴艺，从来就没有天下第一之说。
　　因为这个虚名，许多人都想在宴饮时请我参加。但这等庸事，着实浪费年华。我的拒绝，却换来了孤高之名，实在可笑。但这次，君王的宴饮，不得不参加。
　　我很庆幸自己能来到这次的宴会，因为在这里，我找到了《碎玉》——绝美但失传多年的琴曲。弹奏这曲子的，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是，一个平凡的琴女。为了《碎玉》，我第一次，向我不喜欢的人低头。那琴女虽然向我道谢，但她的脸色，由始至终从未改变，只留得一片淡然。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凌霄。”
　　“请问……”
　　“不止《碎玉》，所有你想要而不得的琴曲，我都会给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有这些琴曲，你只要知道，我会将它们给你，就够了。”凌霄的声音，如她的脸色一般，无半点波澜。
　　生平第一次，被人打断自己的话，但却不觉得恼怒，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于是，一路无言。
　　到了我暂居的客栈，她只问了一句：“何日，下江南？”
　　“明日便启程，北方的气候，不适合养琴啊。”
　　“甚好。”说罢这句，她便踱至一边的软榻，道，“今晚我睡这，秦先生睡床即可。”
　　这凌霄难道不懂得男女之防吗？
　　“倘若有心，防也无用，倘若无心，又何必防。秦先生，别想太多了。”
　　第一次听到这般回答，真让我哭笑不得。但那晚，我睡得着实安稳。
　　第二日，我便带她去江南。一路上，她抱着我的那把桐木琴，弹了许多曲子。这些曲子，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却不曾想，她竟全部拥有，且指法娴熟。凌霄，真是个充满了谜题的女子。只是一路上，她几乎不说话，我也不便询问。
　　到了江南，正是三月中旬，草长莺飞，杏花春雨。满眼，都是朦胧的色彩。
　　“我曾习妖术。”
　　这是凌霄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我当时，只有惊异。
　　“我的师父，是琴妖。”
　　这是第二句话，听到这里，我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了。山野精怪，原来真的存在吗？
　　“所以，我能给你想要的琴谱。但是，我能报答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凌霄转过身，对我一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却也是最后一次。
　　“江南是我的家乡，我的梦想，就是能回到这里。人妖殊途，我以肉身使用妖术换取早该湮没在凡尘的琴曲，已然耗尽了命数，希望你能好好对待这些琴曲。只是能回来，我还是很欢喜。谢谢你，秦清。”
　　说话间，凌霄的身体，已渐渐变得有些通透，仿佛，要融进雨中。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竟是，取得了这些连珍贵都不足以形容的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