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抑郁·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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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见到他，于半梦半醒之间。那双悬在半空的手臂僵化一般。
窗外有细微的风吹过，薄如蝉翼的淡青色纱帐如水波般轻轻摇曳。但很快就恢复最初的燥热。碎发紧紧地粘在脖颈，让我愈发不耐烦，终于虚弱地挺起身，立刻有丫鬟前来服侍。
意识渐渐清晰，我打量了一番四周，无力地问：“这是哪里？”
“这是皇上专门让姑娘养病的地方。”一个看起来较为伶俐的女孩说。
“我有病吗？”我撑起身穿衣。心底浮起一些难以名状的不耐。好像是压抑很久的，无法寻得释放的苦闷终于在此刻无所顾忌地翻滚起来。
“姑娘… …姑娘… …”她带着几许哭腔将我拦住，“皇上说没有他的旨意，您不能… …姑娘… …”
还要囚着我吗？想起很久以前小太子说的话，宫里难得来了个有趣的… …
我真的对他们来说很有趣吗？
连小孩子都这么想，又何况那些把我捏在手心里的男人。
可我不是陀螺，不是你们抽两鞭子就卖力旋转的陀螺。我累了。
刚强行跨出门槛便被几名带刀侍卫齐齐拦下。我不动，他们也不动。彼此僵持着。树上知了聒噪地叫着，令我本就乱成一团的脑子立刻又沸腾起来。盛夏的炎热穿透身体奋力地燃烧着我的血液，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只怕侍卫不动，我也要自己朝那反射着刺眼白亮的利器扑去。
他大步朝我走来，见我光脚站在炙烤得仿佛随时化掉的青石地面，愤恨地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拦腰将我抱送回房。
我坐在床沿，任他半蹲着拿湿毛巾为我擦净双脚却无半点谢意。
“醒了怎么不派人去传报？”他把用完的毛巾放进水盆让丫鬟端了出去，尽量保持温和的口吻同我说话。
“白三少已经死了吧？”我问。
他神色闪过几许恼怒，但依旧平着声音说是。
“那个女人呢？抓进了大牢？还是已经被五马分尸或者凌迟剥皮什么的？”
“够了！”他终于忍不下去冲我吼了起来。我却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蓊蓊郁郁的树木，绿色，还好是绿色，不然我同他一样，随时都会燃烧。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病，直到孩子出生。”缓慢地说出这句结束语，我却迷茫地看着他。
“孩子？”
他扶住我的肩，有些难得的温柔：“太医说你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已经。”
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无意识地哦了一声刚要躺下，他的手便及时伸来托了我一把。
“目前这样你恐是进不了王府了，怕遭人话柄，所以朕已经把明蓝指给皇兄。对外人，只说是太皇太后错把你当成了明蓝。”
我又哦了一声，他有些诧异于我的反常，紧张地拿手撩开我贴在脸颊的碎发，一下又一下。
长长的叹息过后，他开口道：“如果容得下那么多妇人之仁，朕的江山还要不要？”
“我不是妇人之仁，我只是觉得放了他比极刑更有价值。”
“这些事你不会懂，也不需要懂。朝廷和他们斗了这么些年，朕难道会不知道孰轻孰重？”
我知道我又自以为是了。
我闭上眼侧过身去，帐内幽香浮动却也成了我烦躁的触发点。刚着枕头没一会便嚯的起身，把坐在床边守着我的康熙吓了一跳：“怎么… …”
“来人！”我不知从何处来的愠怒，明知此刻无人敢来，却对着窗子空喊数声。
“到底怎么了？”他已经明显不悦。
我看着这张曾叫我心猿意马的面孔，突然疯掉一般举起拳头朝他扑打过去：“满意了？我无路可走了你们满意了？联合起来耍弄我，看着我跳梁小丑一般，你们开心了？下媚药那种不入流的江湖手段在皇宫也这般猖獗吗？你还不如直接霸王硬上弓… …”
“你混说什么！”他一把擎住我，“下什么媚药?你以为朕会对你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朕是皇帝… …”
我大笑着打断他，不屑地说：“皇帝… …哼！我知道你是皇帝，不用天天挂嘴边吓唬人！我反正也活腻了，大不了你也杀了我，满清数种酷刑随便你发落，总比我半死不活地被人捏在手里玩偶一般地… …”
“疯子！”他一把推开我退到几步之外，“不要觉得怀了龙种就… …”
“龙种？我不稀罕！”我尖叫着抓起靠枕向他摔去。
他看着彻底失去控制的我终于失去耐性，大呵一声来人，数名侍卫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
“仔细看好她，有半点闪失朕拿你们试问！”吩咐完刚要提步离开，突然又冷冷地回头看我，“你不想活可以，先把朕的孩子生下来再说！”
康熙定的好日子很快来临。只是主角不是我。
明蓝来向我辞别。刚一进门就扑通跪下。我捏糕点的手丝毫没有停下，继续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情丰富的她。
“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彻底失了魂。此后数年一直匿名写信给他，却不敢直面告诉他。他也不曾多看我一眼，直到遇见你。因你我交好，他才待我比从前多了几分关照。锦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除了这个，其它都是真的。我亦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皇上从我这里知道你们的生辰原是同一天，于是吩咐我帮着御膳房为你准备一桌寿筵，我就是在那里做了手脚… …皇上并不知情。锦容，皇上他是在乎你的，若非这样，我也不会使出这种手段… …”
我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明蓝，你还不如直接下毒药来得爽快。”
“锦… …”她惊恐地看着我，像看一个丧心病狂的怪物。
“我不爱福全，福全也不爱我。我不爱任何人，亦没有哪个人爱我。”我站起身，似自言自语般绕着屋子走动起来，“爱来爱去的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偶。”走到明蓝身边时，我蹲下来，捏糕点一般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她的眼中透出丝丝恐惧，瑟瑟地看着我，惹人怜爱。
“明蓝，你若下的是毒药，我真会感激… …”话还没说完，她就尖叫着跑了出去。
此后宫女间开始流传这样的谣言，说卫锦容因太皇太后误把她当成明蓝许给裕亲王，结果临过门前被王爷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倾心的女子，好在及时又调换回来，只是一心想攀高枝的卫锦容因受不了此等打击，一时疯掉了。
我想我是真的快要疯掉了。不仅情绪大起大落，还时而消极厌世。每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脸孔都叫我生厌到抓狂。连自己的脸也不例外。只是那铜镜怎么摔都不碎，令我更加愤恨。唯一在神智清醒状态下做的一件事便是嚷求皇帝放了余芳菲。
我当然不是什么菩萨，连泥菩萨都算不上。
只是出于一种本能。
我失眠的状况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辗转难眠时总有一双宽阔的掌温柔地抚向我的后背，极轻极缓，像怕吓到我一般。
我知道他尽量避免白日过来。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白天暴躁易怒，夜晚失落低潮。
今晚也是如此，我毫无来由地抽泣起来。他从背后将我揉进怀里，轻轻哼起一首小曲。因是满语，我听不懂，但他声音沉稳，让我略微心安。
“锦容。”他为我披上衣服牢牢抱起我，“白天委屈你了，夜景也是很美的，以后我们每晚出去赏月可好？”
我推开他，恳求道：“皇上您放了我吧！”
他强行把我拉起：“你这是做什么？”
“求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我们吧，我到外面一定不会亏待他，而且会比他在宫里生活得更自在！”
“到底为了什么一再避着朕？从前我们不是很好吗？”
“从前是我高估了自己的爱，我以为我可以接受，可是看到你和冰芙时我的心就已经掉进冰窖里了。皇上，我知道这在你看来没什么，但我… …”我讨好般拉住他，“皇上你看，你有大好江山，又有这么多绝色在后宫，我不过是个半疯半狂的人，除了怀有孩子，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是我这样状态生出的孩子，定不会有好的结果，与其让他参与皇位的争夺，不如放我们出去，不管他出生后疯也好傻也好我都会好好爱他，因为他是我的全部。我会做活养活自己，等他大了供他进学读书。他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勉强… …”
“够了！”他晃着我的肩，痛楚地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何一时疯一时好，一时又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当初若不是被自己可笑的情感牵制，若不是怕你降罪于家人，我根本就不会回宫的！可是我卑微的情感换来了什么？我在宫外为你卖命，你却在暖阁同别的女人缠绵勾魂… …现在好了，我也不用借助裕亲王了，只要皇上您亲自开口… …”
他不理会我的乞求，将我抱上床，安抚道：“赶紧睡吧，今天折腾很晚了。”
我急急地摘下玉镯伸到他面前：“皇上我没有胡说，我现在很清醒，你看这个玉镯，是它，是它把我带到了这里，带进了卫锦容的身体里，我不是卫锦容，我是苏小瞒。我在那个世界有自己的工作，薪水不算很高，但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不须依靠任何人，更不要说依靠某个男人。我从来都是靠自己的，皇上你看，我能歌善舞，我可以自己开班授课，孩子跟我绝对没问题！我在那个世界没孩子的，所以他真的是我的全部。若是有天老天大发慈悲，将我们母子再送回那个世界，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 …”
“锦容你累了。”他一把将喋喋不休的我压制在身下，眼中有着莫名其妙的… …同情？
是的，同情，还有怜惜，还有很多错综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他已经彻底把我当成病人了。一个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病人。
他摸着我的脸，哄小孩一般，柔柔地道：“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我不会放你们到任何地方，因为我需要你，我在乎你，”他一点点靠近，“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抑郁·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