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林沐儿

34、嫣然醒了

　　人果然应该要贪心一点才好啊。
　　倪飒茫然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茫然地想。
　　如果她在关暝向她难得的解释那天，多问一句“情绪不明”是不是对她也有一点点在意，如果她在看到关暝竟在周六时坐在拥有着一扇完美视角的落地窗客厅里，好奇地问一句“你今天怎么会在家”，如果她在关暝忙里偷闲带着她在商超里给她父母置办年货时，不是乐得找不到边，而是能想到问一句“你心里有我的吧”，如果她同意关暝的提议早点回家过年而不是舍不得那一点请假费的话......
　　现在，她绝对不用手脚冰冷地站在这里，闻着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看着眼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病房里，正在上演着“睡美人苏醒，王子和公主幸福地拥抱在一起”刺激眼球的画面。
　　眼睛有点疼，倪飒微微垂下眼睑，浑噩的大脑“卡啦卡啦”终于转动锁链，重新开始运作起来。
　　两天后，她就要和关暝回家过年了。
　　今天，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天，阳光和昨天一样好，雾霾和昨天一样重，自己和昨天一样早早完成工作，上网、聊天、斗地主等关暝接自己回家，关暝和昨天一样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两人和昨天一样聊着还有多少年货没买，有哪些只能回家买，汽车和昨天一样驶过延安路、体育场路、天目山路，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到家......
　　只要再十分钟......
　　汽车戛然而止，因为关暝接了电话。
　　看着关暝双唇抿成一条线，眼睛竟散发出让人心惊的晶亮，倪飒疑惑还没问出口，身体就重重地撞在了椅子上，瞄了眼时速，立马闭上了嘴，怕咬到舌头。
　　然后，汽车停在了倪飒熟悉的医院，然后关暝扔下一句“在车里等我”，就重重地甩上了车门，然后，倪飒没听关暝的话，双脚自发地走到那个楼层，停在那个病房前，然后，眼睛就开始又酸又胀又痛......
　　让你不听话，找虐地跑上来，活该。倪飒奚落自己。
　　早知道就早点回家了。倪飒后悔地心痛。
　　再两天而已，她就可以和关暝在家里过个快乐的年。倪飒遗憾......
　　站了会，知道病房里“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完全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看不到门口还有个幽怨的她，倪飒晃了晃脑袋，转身，迈开脚步。
　　肚子饿了呢，先去吃点东西，行李可以收拾起来了，假期不长，带几套衣服回去好呢，明天没什么事的话要不早点下班吧，突然好想吃小豆丁做的蛋挞，她好像已经回家了呀......倪飒胡思乱想着往楼下走，身边叽叽喳喳来来去去的人，她都好像没看到，没听到。直到在快走到门口时，一头耀眼的红发兴冲冲地跑进来，让她不禁集中了点早飘到九天云外的神智。
　　红头发没看到她，急哄哄地和她擦身而过，然后慌乱的脚步好像被截住了，只听他急切地嚷着：“我姐醒了？”
　　然后听到的是一个温润的声音：“刚醒，不是让你别急慢慢来嘛。”
　　“四年......四年了......妈蛋，我能不急吗？”
　　“别说脏话......”
　　声音渐行渐远，倪飒抬了一半的手愣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地垂了下来。
　　......乔司然和那个女人是姐弟？
　　倪飒睁着迷茫的眼，茫然地想：今年，狗血是洒了我一身吗？
　　脚步不稳地走到大门口，新鲜的空气总算消散了些令人窒息的感觉，倪飒抬头看着远处已经被晚霞染红的天际，云层已经渐见墨黑，但红日依然不舍离去，余光的暗红和墨黑交缠在一起，有一种狰狞的美丽，给人一种心惊的绝望。
　　倪飒垂眸，扶着门框，不知道现在该想些什么，干脆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想。
　　怎么回到家，她已记不清。好像有辆车，正好停在她跟前，她坐上去，然后就到家了。
　　等倪飒在家里接到关暝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在哪里？”关暝沉稳的声音里竟有点飘扬，倪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祟听错了。
　　“在家。”倪飒平静地回答，几个小时的缓冲，她已渐渐平复。倪飒以为自己回家一定会痛哭一场，但是并没有，在大脑空白了两个小时后，她很平静地吃了饭、洗了澡、然后盘着腿，吃着水果，对着电视里没营养的综艺片笑得嘻嘻哈哈。
　　“......”电话那边沉默了。
　　“......”倪飒也跟着沉默，但最后，还是倪飒先开了口，“你还在医院？”既然关暝之前说了，让她有事别闷在心里尽管问他，那她为什么还要憋得自己难受呢。
　　“......对。”
　　“让你那么着急去医院的，是谁呀？”倪飒故作轻松地问，顺便跟着电视里的无厘头画面笑了两声。
　　“......你在看电视？”
　　倪飒心里一沉，但还是配合着他跳过了这个问题：“对呀，好搞笑。”
　　“晚上别看太久，早点睡。”关暝果真直接忽略了她上一个问题。
　　“嗯，知道的。”倪飒塞了片哈密瓜到嘴里，说话的声音变得含糊，“你晚上不回来了？”
　　“......对。”
　　倪飒眨了眨有点酸涩的眼睛，发出的声音仅有讶然：“为什么呀？”
　　倪飒等着关暝说他的经典台词，可是，却让她失望了，关暝顿了下，才开口：“一个朋友住院了。”
　　很好，有进步，关暝没说“不关你的事”，没回避地给了自己解释，是不是表示自己在关暝心中的地位有点不一样了呢？倪飒嗤笑。
　　没有进一步追问，倪飒很“愉快”地点了头，说：“好的，那你也别太累了。”
　　直到那边挂了电话，倪飒才慢慢地放下，早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一直都忍得很好的眼泪，因为关暝的一个电话，彻底决堤。倪飒双手抱膝，不管不顾，哭得不能自己。
　　他没问她为什么不等他，没问她怎么回来的，没问她吃过饭了没......只是告诉她一声，他今晚不回来了。
　　是啊，他至少会告诉她一声了，至少会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了，这样，她是不是就该欣喜若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