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枫丹的回忆》林小九

3、散

　　身为一棵树的话，按理说是不存在思想啊，感情啊什么的，但是，这棵树明显与众不同。他的树干看起来像是梧桐树，但的叶子看起来又像是银杏叶。这是一颗奇怪的树，也是一株古老的树，树干有四人合抱那么粗。更奇怪的是，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名字就叫“树”。他有思想，有情感，有主见，但他不能说话。
　　几百年前，或者几千年前，他记不得了——树也和人一样，一旦活得太久，就记不清自己活着的岁月了，有时甚至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清楚——神对他说，你会活得很久，比你能想象的还要久，你会在漫长而寂寞的岁月中形成自己的思想，拥有自己的感情，但你不能说话，你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永远品尝这寂寞。
　　“真的，一句话都不能说吗？”他心中问神。
　　“其实说话与不说话并没有差别，有时候不说话也能表达，但有时候即使能说话也无法表达。”
　　“不能说话，我会多么寂寞啊！”
　　“活着，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寂寞的，这是你无法逃离的命运。”
　　“可是……”他还想辩解，但神已经不见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沉默着，他什么都说不出，连同类的语言，他都无法说出口。但他能倾听，他听到世间万物的交谈。起初的一百年，他甚至什么都听不懂，他陷入无边的绝望。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听懂身边其他树的交谈；又过了一百年，他可以听懂森林中鸟儿的语言；之后的一百年，他听懂了野兽的呼唤；之后无数个一百年，他变得能听懂时间所有的语言，他知晓人生的秘密，了解宇宙的规律，但他不能诉说。他终于懂得，这可能就是得失，万物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正是古老的炼金术的基本原则。
　　曾经有位年迈的炼金术师，抱着他的身躯哭泣，向他诉说自己的失败和无能。他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自己所理解的炼金术以及自己的经历，那是漫长的寻求真理之路——寂寞，但是值得。然而，当那炼金术师从年轻的小伙子变成须发皆白、浑身无力的老人时，他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他倒在树下，在树的怀抱中纵声哭泣。后来他死了，死在这棵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