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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鹤蚌相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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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敛走入房内,对着皇上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平身。薛卿你提及有宫中之物流落宫外?”严唯淳问道。
薛敛将手里的东西取出来,呈递给临安,由临安送到严唯淳手里。这东西一拿出来,底下顿时有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父皇,这个不是儿臣的金锁吗?”琅琅看着那金锁,知道那是他的东西。早年,他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特意打了个金锁佩戴在身上。只是不小心丢失后,皇后就特意重新雕了一个玉锁给他佩戴。
严唯淳拿在手里,也想起金锁正是之前琅琅丢失的金锁。只是现在这个金锁怎么会突然落在宫外?
“薛敛你是哪里拿到这个金锁的?”
“回皇上,贱内前两日查出来有了身孕,所以趁着休假,微臣和家母就陪着她去店里买安枕之物。恰好看到店里有工艺精美的各种金、银锁,于是家母特意让店主拿出最好的金锁。当时店主拿出这个金锁,贱内一眼就认出是王爷丢失的私物。”薛敛看一眼严唯淳的脸色,接着道:“贱内当场就扣下金锁,与微臣说了这事。微臣私自做主囚了那店主。一问才知道,是个男人卖给他的,他也不知这是宫中之物。微臣询问过他后,感觉那个人,应该就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方公公。”
“薛敛,你别血口喷人!”孟裳一听又是对她不利的指控,忙出声叫冤:“皇上,臣妾……”“孟裳!”严唯淳却只觉得她这样的说法,分明是做贼心虚。
“臣不敢撒谎,皇上可以让人去微臣家里将那店主带到宫里问话。臣看事关重大,没有敢轻易放走店主。”薛敛跪下去。冻绿的记性,不会出错。更何况,这个方公公的标志也太明显了。面白无须,唇上一枚黑痣,一听即知是宫中太监的声音……这个贵妃娘娘,怎会如此不小心?!薛敛总觉得她理应不会如此不小心。可是种种罪证又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质就对质,没有做过的事情,难道本宫还怕了不成!”孟裳对这点倒是底气十足。这小方子从她入宫就跟在身边,是她的心腹,银两上从来没有短缺过他。他又怎么可能做出贩卖金锁的事情?!
“是吗?小方子。”严唯淳早看出跪在后边的小方子脸色死白,分明就是心虚了。
“小方子——”孟裳回头,才看到他苍白的脸。难道,真是他?
“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才只是捡到金锁看着漂亮,一时鬼迷了心窍!”小方子砰砰砰的磕头,额头上很快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他怎么不知道贩卖宫中物品容易出事?他只是心存侥幸,想着这个金锁没有御用字样,看不出是宫中之物,就卖出去换钱。早知道,早知道……
“小方子,你太让本宫失望了!皇上,臣妾确实管教下人无方!”孟裳没想到小方子如此拆她的台,顿时只觉得在严唯淳面前底气全无。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所有事情都开始对她不利?这些事情,分明大都不是她做的,可是此刻都指到她身上——
她是克扣了纪靡音宫中的银两。她维持着这个后宫,每日看似光鲜,但是打赏下人,收买人心,什么地方不动用银两?就只是靠她那点份例银子,怎么够用?纪靡音都不在宫里了,那些好东西,当然应该她这个贵妃享用!
“孟裳,朕将后宫交给你,你就是如此管着的吗?”严唯淳一直认为孟裳乖巧、和顺、明理。可现在看看她的样子,真是让他彻底的失望。“克扣皇后和皇子的份例银子,非议夫君,甚至——”
对严唯淳而言,琅琅当日被迫大殿滴血与他认亲,实在是人生大耻,也是天家的耻辱!现在居然被如此公开与众,这是他绝对无法原谅的!琅琅是他的亲生子,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就因为早年——
严唯淳怒极,反而脸上神色慢慢平缓。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怒而外显了。
“皇上,臣妾确实是克扣了皇后宫中的银两。但是臣妾并不知道那玉碗等物之事,更不曾指使奴才更换文王的纸墨!”严唯淳声音越发楚楚,眼中更是含泪欲落。她跟着严唯淳这样多年,知道他最是怜惜这样的她。
她确实恨严经铮,当初若不是他,她的孩子也不会掉!但是她还没有蠢到去跟严经铮耍心思。他现在是严唯淳唯一的孩子,在没有孕上新的子嗣前,她不能也不会动严经铮。这一切,分明是圈套!只是——
到底是谁?是谁设下这重重圈套引他入瓮?难道是纪靡音?严经铮年纪尚幼,理应还设不下如此紧密的圈套。看来,她终归是大意了。孟裳咬牙,双目越发涟涟如满含清波,风过就能溅出水来……
“父皇,儿臣绝无半句虚言!那玉碗至今还在贵妃宫中!”琅琅跪下来,双目直视严唯淳。
“文王,本宫确实不知那玉碗是当年太皇太后赏赐给你的。皇上,臣妾只是听妆雯提及那玉碗盛物能暖和食物,滋补人体。妆雯,你还不快跟皇上好好说清楚!”孟裳扭头呵斥妆雯,想让她跟皇上说清楚。当日正是她拿来的这对玉碗,说用玉碗吃粥能帮助她养身体。
“娘娘!”妆雯浑身一抖,只是低头不言。
“妆雯!”孟裳突然心里发寒,难道,这玉碗的事情,正是妆雯……
是了,当日纪靡音就曾为她求情过。当时是想防备着她,疏远着她,可身边没有一个人比她用起来更顺手,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依然离不开她。试了几次,见她不似跟纪靡音有关系的模样,她料想纪靡音当日为她求情,只是为了在皇上跟前博取爱怜,所以再也没防备过妆雯。
孟裳后悔了,后悔没早早防备妆雯!后悔她终归还是大意了!
“娘娘,奴婢,奴婢确实再不敢在皇上跟前撒谎!皇上,奴婢早就跟娘娘说过玉碗是太皇太后赏赐给文王的。可是娘娘说,娘娘说这玉碗是好东西,给文王用,只会糟蹋了!”
“妆雯,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害我?!那玉碗分明是你拿来给我使用,你说那玉碗生温,每日盛粥喝能让本宫早日怀上龙子!”孟裳气极,指着妆雯就想要扑上去厮打她的那张嘴。
薛敛手快,将孟裳拉住。
“皇上,奴婢绝不曾做过这种事。奴婢早知道贵妃娘娘不能再生育,奴婢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什么——”孟裳惊叫一声,看着妆雯:“什么叫本宫不能生育?本宫怎么会不能生育?”
“娘娘,你上次小产之后,身体受损过重,再也不能孕育龙子了。皇上怜惜你,让奴婢们都瞒着你,怕你伤心!”妆雯目中露出几分同情。
这眼神,这话语,都好似一把尖刀,将孟裳的世界宰割的七零八落——
她居然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她居然——
纪靡音,严经铮,你们都好毒!妆雯,你好毒!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
孟裳大声疯狂叫道:“妆雯,你胡说!本宫就知道你靠不住,你就是跟纪靡音一伙儿的!你要不得好死!”
严唯淳目光一冷。妆雯确实知道孟裳不能再孕育皇子。孟裳也确实不知道自己不能孕育孩子。都到这样的地步了,她却还是要如此狡辩?严唯淳只觉得对孟裳失望透顶!
“皇上明察,贵妃娘娘一直嫉恨皇后娘娘和文王,她嫉恨文王是皇上的嫡长子,只想着文王有个好歹,日后娘娘腹中胎儿才能有机会获得皇上恩宠。娘娘,既然说开了,奴婢也不能再瞒着了。”妆雯脸上现出一抹决绝的神色:“皇上,当日文王推贵妃娘娘落水之事,其实文王是冤枉的。贵妃娘娘有孕后,想要让肚中胎儿受到皇上注视,更为了借机让文王失宠,于是故意带着奴婢堵住文王,然后出言激怒文王。只是文王年纪虽小,却很能控制怒气,只刻意回避。贵妃急了,就自己跳水,反诬在文王身上!”
“好你个孟裳!你为了争宠,居然不顾胎象不稳,刻意落水!”纪廷伟想起那个来不及到世上的孩子,心上不禁震怒。虽然他对孟裳并无太多感情,但是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父皇,今日若不是妆雯所说,儿臣——儿臣可就背着这冤屈一辈子!”琅琅激动的跳起来。
这样久以来,人人都只当他亲手害了孟裳腹中孩子。现在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还了他清白!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臣妾那么期待孩子的降世,臣妾怎么会故意落水?妆雯是纪靡音的人,所以当日在臣妾宫中才那么急切的为她求情!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孟裳摇头,只觉得这下真是跳入黄河水也洗不净身上的冤屈了!心里有怨,有恨,只觉得快要将心脏挤的爆炸开来——
纪靡音,你好狠毒啊!你明面上自请去行宫,却趁着我掉以轻心而设下重重圈套!
“褫夺良贵妃孟氏的名位,降为宫女,打入冷宫!”严唯淳一字一句,重重落在孟裳心上。
“不——”孟裳尖叫一声昏过去。
“将小方子和许伞杖毙!乐宫里的其他人都送去浣衣局!”
“皇上饶命啊!”
哭的,叫的,默默承受的——
文王宫中的众位,这下是心里好受了许多。宫中没了良贵妃作威作福,她们跟着文王,可是非常好过日子的!
琅琅看孟裳被废,心满意足的乜一眼落魄的严唯淳,心里生出一声冷笑。做出恭谨的模样,规矩道:“事情已了,儿臣就先告退了。下午还有功课没做。”
“嗯——”严唯淳欲言又止,挥挥手,挥退众人。
他没有想到,一切竟然是这个样子。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前朝,放在江山……
现在才知道,对女人,对后宫种种,他居然已经如此生疏,生疏到忘记女人有多可怕!也是现在才知道,孟裳从来,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颜如玉——
替身,终究不如正主吗?严唯淳摸着胸口,发现那里从纪靡音走后,就越发的空空荡荡……
“荒谬!”严唯淳将手里的奏折扔到地上。
“皇上息怒!”临安忙送来一杯暖茶,劝道。
严唯淳阖眼,努力压下胸中怒火。后宫就算只有一个碰不得的淑妃又如何?看看这些朝臣,关心起他后宫的事情,比关心地方上百姓还要来的积极!他又不是缺了女人就不能过活!更何况——
他是皇上,并不是种马!孩子有一个就够了!琅琅聪明乖巧,堪当重任,他都放心在将来把江山给他,这些朝臣担什么心!
“皇上。”
“什么事?”严唯淳没有睁开眼,只淡淡问道。
临安小心的窥看他脸色,还是禀告道:“内务府管事,游尚求见。”
“宣。”
“奴才见过皇上。”
睁开眼,看到重新任命为内务府管事的游尚跪在下边,严唯淳揉揉眉心,问道:“什么事?”
“回皇上,现在宫中不知是哪位娘娘执事?”游尚看一眼严唯淳,小心道:“废贵妃入了冷宫,就没人掌事了,宫中诸事繁杂,奴才……”
皇太后年岁渐长,已经无力无心管事,这宫中又只有淑妃一位妃嫔……
严唯淳苦笑一下。恐怕他会是大殷皇朝历史上第一位主管后宫事务的皇上。
“有什么事,都禀告到朕这里吧!”
游尚一愣,却迅速反应过来应声道:“是。”
“启禀皇上,宫中冬日的开支……”
游尚在御书房中慢慢与严唯淳禀告着一桩桩事情。等游尚出的御书房,严唯淳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
捶捶酸软的肩背,严唯淳吩咐道:“以后每日下午,申时开始处理后宫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后宫居然有这样多事,条条,桩桩,细而繁琐。
抚额沉思半晌,严唯淳对临安道:“冬日里原本宫中还有很多宴会之类,今年皇后不在宫中,后宫里也没有什么人,能省就省了吧。”
“是。皇上。”
严唯淳埋头,继续看奏折……
冬日里的风,呼呼的夹带着冰冷的气息,吹开了朵朵鲜花,也吹的某人脸上笑靥灿烂。
“没想到如此顺利。”纪廷伟慢慢收剑,停住练剑的动作。
纪岚挥手让下人送过去热的毛巾,同时问着:“廷伟,现在……”
“老爷,康王来了。”
“嗯。知道了。”纪岚点点头,然后对着纪廷伟道:“他倒过来的快。走吧,去看看他这次要说什么。”
纪廷伟点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面具,扣在脸上后和纪岚一起去到密室。
密室里,坐着三个男人,一个就是康王,一个是严经辄,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带的侍从了。
“纪大人。”
“康王爷,小王爷,别来无恙。”
双方寒暄后,坐定。
“现在纪靡音已经在行宫,鞭长莫及,而且杀手已经过去,恐怕此刻已经血洗了那座行宫。至于孟裳,这次下到冷宫,自然会有人折腾疯她。剩下的威胁,也只有严经铮了。”纪岚捻须而笑。
严经辄横一眼纪岚,这个老狐狸可真是狠的下心,自己的女儿都想要下狠手。
“纪大人的一招鹤蚌相争计,可真是让我们成了渔翁。要说计划唯一不完美的,恐怕也只是没将严经铮一并除去。”康王看似为这个消息很高兴。
“严经铮久久不见母后,只怕也会分外想念。不若劳烦小王爷去套套近乎,煽动一下思母之情。只要他出了宫,自然有办法让他再也回不去宫中。”纪廷伟张唇,说出下一步计划。对他而言,纪廷伟身边的所有人都该死!
“这点放心。”严经辄喝一口茶,双眼里有流光一瞬而过。“还望纪大人勿要言悔,到时可别忘记了,下一任皇上是谁。自然,等到父皇登基,也不会亏待纪大人。”
“那臣就在这里提前恭喜康王爷和小王爷了。也谢王爷对臣的厚爱。”纪岚举手行了一礼,笑道。
康王眉开眼笑:“放心,纪大人当记受功,到时候登基,肯定少不了封你做丞相。”
严经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先走了。一切按计划进行。”
“恭送王爷和小王爷。”纪岚起身,和纪廷伟一起恭送康王三人离开。
半晌,两父子才神色各异的走出来,也是到这个时候,纪廷伟才取下脸上面具。
“廷伟,为何你不要登基?”纪岚可真没想过在严经辄手里做臣子。那个孩子现在不及弱冠,眸中已然经常流露出冷酷的光。若日后做了皇上,只怕容不下现在阴谋帮他夺取皇位的人。
纪廷伟摇摇头:“爹,做帝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我们纪家一定不能做那谋朝篡位的人。虽然看似我们势力很大,可你看纪靡音当日为何能短短时日就毁损掉我们的大半势力?”
纪岚提起这个女儿心中就有气。虽说女大外向,但是这个女儿胳膊弯也拐的太厉害了。居然帮着一个靠不住的夫君折腾自己家人!不过,她现在恐怕已经后悔了吧。哈哈哈——
纪岚笑问纪廷伟:“廷伟,想到纪靡音终于死了,我心里积压长久的怨气,总算得到适当的纾解。我辛辛苦苦多年挣下的辉煌,她居然如此轻易的给我统统推翻!想来也实在是我当初太不设防她!”
“爹,不止是不设防!”纪廷伟摇摇头,解释道:“爹,这里边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于纪靡音打的是严唯淳的旗号。她顶着的是皇家的名义,所以清理、掌控朝臣,比我们掌控起来要容易太多太多。严唯淳虽不是明君,早年又有那么多不堪的传言流传于市井民间,但是若随意被人替代,恐怕百姓也会议论很久。最重要的是——爹,就算我们一时夺下宫中帝位,你觉得有多少人服我们?严唯淳的兄弟太多了……”
“确实是爹被冲昏了头,忘记考虑到这点了。那么看样子严经辄父子也会坐不稳了?”纪岚想起朝中各位王爷的分配。
先皇名下的皇子封王的众多,只是大多都只在京都住个宅子,并没有实封。实封的几位王爷,也少有封地的。
“立长,立嫡,确实应该是康王。只是你看为何皇后不争不闹,甚至皇后娘家人都不曾表态支持康王?要我看,只怕康王现在实际手里握着的朝臣并不多。康王,还是太平庸了,至于严经辄,年纪还太幼!”纪廷伟也不明白,宫中那位现在被称做皇太后的女人到底心里想着什么。她一生只有康王一子,却费心照抚着严唯淳,甚至还捧他做了帝王,自己独居在深宫。
如果所早年是因为太皇太后那个老妪,那么后来呢?
“说到这个皇后和皇后家里人,可真是好笑。一心打着保皇的招牌,也亏严唯淳那个傻小子当真信任他们!我就想不明白,放着康王不支持,偏要去支持严唯淳,到底是为何?!”纪岚也存着和纪廷伟一样的困惑。
他们都想不透,当年理应最无可能登位的严唯淳,为何能排众而出?
纪廷伟摇摇头:“爹,不说这个了。那个妆雯,尽快让人下手除了。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嗯。我知道。对了,那个小子……”
“爹,他救了我一命,又是你亲生儿子,我不介意认他做弟弟。你对他稍微好一点吧,我们能用的到他的地方,还多着。”
“我就受不了那个小子的没脑子!居然非要我迎娶他娘的牌位!”纪岚当然也知道他医术高明,也知道留着他有很多大用途。可是——
“爹,我劝劝他。然后,将那个女人的牌位迁入祠堂,做个形式给他看看吧。只是付出这样一点无关痛痒的东西,就能获得一个大帮手,有什么不好?”纪廷伟的想法却不一样。以纪廷伟对他的了解,说穿了也不过是个一心想要认祖归宗,没什么脑子,但是还算小有本事的人。这种人,很好控制,怎能放过?
“嗯。”纪岚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小心。”
晃晃悠悠,马车驶入京都。
马车上高大的男人跳下车,小心的搀着从车里出来的——
大腹便便的少妇。
少妇着一身杏红绣蝶缎袍,头上只有一根木簪轻轻挽就满头乌丝。低垂着的头,看不清楚脸上神色。
男人小心的搀着她走入内堂,然后叫来小二,开了天字上房。
“这对小夫妻真甜蜜。”堂上一位老者抚须而言。
有少女偷偷红着脸看男人,心里却希望并不是夫妻。这个男人生的威猛,俊朗,若已经成家,多可惜。
“才不是,肯定是姐弟。”对,是弟弟,或者兄长也可以。
“你个小丫头思春了吧?”有妇人翘起指头推一下少女,低声笑骂道:“你也不看看那男人扶着女人走路的样子。分明是担心妻子摔着撞着。再说,你看那男人如此威武,女人却明显娇小玲珑的多,怎么可能是姐弟?”
“反正……”
流光在堂上惹了几朵小桃花,却不自知。他只小心翼翼的搀着纪靡音走入房内,然后给了小二碎银子打发走。
“流光,这两日,在京都买个小院吧。”纪靡音伸手扶着腰,慢慢躺上床。她没有想到,这次这个孩子如此辛苦。这才五个月,已经出怀的厉害。
“嗯。”流光一径的沉默寡言,每日好似都揣着无穷的心事。纪靡音却从不过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愿意相信他,知道他不会害她。
上的客栈,流光出去看宅子,纪靡音一个人在房里。半依靠在床上,纪靡音此刻才意识到,她居然又回来了。
本以为再次回京都,心情会有所影响,却不料,分外平静。
开着的窗外,是京都最为繁华的玄武街。繁华的街上,人来车往,无数小贩大声兜售着手里的东西。买东西的人细心挑选着心爱的物品,讨价还价——
那是——
纪靡音突然看到有人在卖糖画。
记得有一次和他一起出宫,他就亲手为她买了一个蝴蝶糖画。那是她吃过的,最甜的糖。
唇边泛一抹笑,纪靡音双眼柔情如水。这样久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刚才进来京都的时候,听人提起贵妃被废,皇上后宫空虚的事情。那几个人都卯足了劲,认为在新一年的选秀女中,众多佳丽入选的机会将增加。
听到这里的时候,纪靡音很是笑了一通。
先皇妃嫔众多,更有很多女人都是先皇时期被打入冷宫的。对冷宫长大的严唯淳来说,对女人间的争斗最是厌烦。他,从来都不贪恋女色,更是对女人充满防备。当初要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加揽权,两个人也不会慢慢疏远……
纪靡音知道自己当初不该大加揽权,却并不后悔。当时那样的处境,以严唯淳万事求妥,不愿冒进的性格,肯定是做不出她那么多“不择手段”的冲动事来的。只是,她自认为适当的冒进反而对事情更有好处。
事实证明,最后她成功了,不是吗?虽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点儿……
歪着头,纪靡音慢慢沉入梦乡——
走到离他这样近的距离,才发现,心底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父皇,年关我想去跟母后一起过。”琅琅站在案前,仰着头与严唯淳对视。
严唯淳这些日子一个人当几个人使,既要忙着前朝的事情,还要管着后宫琐事,更要时刻让人注意着他那位“淑妃娘娘”的种种异动!累,从心底蔓延出来,无所适从。
偏偏这个时候,奏折堆的山一样高,他忙的眼都没时间闭一下的时候。这个乖巧的儿子还要乖巧的来提出一个乖巧孝顺,但是他根本无法答应的要求。
“琅琅,父皇最近真的很累,年关前有这样多的事情要做,父皇真的没有时间陪你去看你母后。何况,你是王爷,年关这样的日子,更应该在宫中。”严唯淳尽量找着各种理由,试图说服琅琅。
琅琅却倔强的抿唇。在他心里,严唯淳就是不爱纪靡音,故意将纪靡音扔到宫外边,还不让他去看看。
“不用父皇陪同,儿臣一个人去。”
“琅琅……”严唯淳看出他的倔强,低低唤一声:“朕也想见你母后的紧,但是朝政重要,父皇真的走不开,也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母后!所以故意把她扔出去,还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父皇你好坏,你都不知道母后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会害怕!”琅琅想起当初看着纪靡音一个人坐在深宫里的样子。浑身上下那种萧条的气氛,她单薄的身体显得那么需要一个人的拥抱。可是父皇没有出现,他忙着陪那些个女人!当时,还有他陪着,现在她一个人在那么远,那么冷清的山上……
琅琅想起严经辄告诉他的,行宫所在的地方,不禁打个冷颤。母后身体不好,怎么受的住?
不喜欢吗?连儿子都认为他不喜欢她!严唯淳痛苦的阖眼。怎么可能不喜欢,怎么可能真的忍心丢她去那么远!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痛恨着自己的倔强,也痛恨着她的固执。他们两个人,知道彼此最隐痛的过往,携手闯过来,风风雨雨中只有对方是最坚定的站在身边的人。可是他呢,因为皇奶奶的一番话,心底埋下了疑她的种子;更因为看不开小时候的过往,对她生了嫌隙——
最后更是盲目的试图追寻到所谓的“颜如玉”,亲手将她伤透,推离——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
严唯淳心里痛成一团。就算她心底最深的那个人,不是他又如何?那么多年相伴,他怎么就轻易的推开她,让她有机会真的去跟心底那个人在一起呢!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她潇洒的走了,追寻她新的幸福了,只留下他,无尽悔恨中,一个人坐在多年梦寐以求的宝座,夜夜难眠……
“父皇!”琅琅见严唯淳只是沉默,于是大声叫道:“父皇,我不管你怎么看母后!我爱母后,我要去见她!你让我去见她!”
“我和你母后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严唯淳睁开眼,看着儿子,认真道:“琅琅,给父皇一点时间,父皇会让你见到你母后的。”
“时间,要多久?母后离宫都这么多个月了!父皇,你还年轻,还有机会生养更多的孩子,你放我去母后身边吧!我只要母后就好!”琅琅看严唯淳依然不应,口不择言的打算抛弃“父皇”。
只要母后——
简简单单四个字,恍如将严唯淳判了斩刑。
“你——”严唯淳颤声问着琅琅:“你不想,不想在宫里?”
“是的,父皇你将我和母后都划出去吧!你从玉牒上将严经铮三个字抹去,我不要做你的儿子,不要做什么王爷!”琅琅走到桌案前,坚定道:“请皇上成全!”
严唯淳勃然大怒:“严经铮,你一日是我儿子,终生都将是我儿子!你现在年纪小,刚才说的话,我都当没听见,不跟你计较!至于纪靡音,她会回来我身边的!你,也不许离开我!”
“你凭什么要禁锢我和我娘!你凭什么……”
“凭我是皇上,凭我爱你和你母后!严经铮,不要惹怒我。虽然你是我最爱的儿子!”严唯淳捏着琅琅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你和你母后,都别想要抛弃我!”
是的,别想抛弃他……
谁也不能如同当年娘亲一样,将他抛弃……
“临安!将文王送回去!”
“我不,你放开我!我不……”琅琅挣扎着,却还是被临安强行带走。
空荡荡的御书房,严唯淳浑身力气全失的跌坐在宝座上。
纪靡音,别想要抛弃我!不管你心里有谁,我都要将你捉回来!我们就慢慢耗着吧,总有一天,我能将你的心耗的每个地方都是我!
一滴滚烫泪珠,迅速的从眼尾溢出,快速的滑入发鬓。快的好似错觉。
空荡荡的书房里,好似有个声音轻轻说着——
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