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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心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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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严唯淳离宫接近半年,这期间,他每每让人送信回宫报平安。
只是,太子的宫里,却是一次也没有接到太子传回来的书信。
每次,严唯淳传回来的信,都是给皇上的,禀告着辽州水患情况,辽州贪官治理情况,还有,找到严唯兮的消息——
纪靡音正在发怔,琅琅走过去拉她的衣袖:“母妃。”
纪靡音茫然的回头:“——琅琅。”
“娘娘,太子回宫了。”
“什么?!”纪靡音高兴的站起来。
冻绿也高兴:“娘娘,太子回宫了。”
“琅琅,你父王回宫了!”纪靡音高兴的拉起琅琅的手,准备奔出去,却又急忙停住脚步:“冻绿,我——”
“娘娘,你很漂亮,不用再打扮!”冻绿猜透纪靡音的心思,鼓励道。
纪靡音不好意思的双颊飞红,抱起琅琅就跑。
快速的跑动中,琅琅抱着纪靡音的头:“母妃,你歇歇吧!”
纪靡音素来身体娇弱,琅琅现在四岁多,身上又裹着厚厚的衣裳。那么重,她会累着的。
纪靡音放下琅琅,喘着粗气。已经跑到宫门口,就在这里等着他吧。
琅琅乖巧的抓着纪靡音的手,一起等着。
唯淳,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是我错了。这些日子,我终于想明白,是我错了,是我亲手将你推的越来越远。你放心吧,我已经知道——
纪靡音双眼看着前方,看着那个越来越近,走在最前边的人。那张脸,她早就很熟悉了。
双眼涌上阵阵热流——
“参见太子殿下!”
纪靡音拉着琅琅走过去,却突然发现——
“民女参见太子妃!”严唯淳旁边那个人,跪在地上跟她行礼。
纪靡音睁大眼看着严唯淳,想要听他解释,却看见他温柔的搀起跪在地上的女子:“你身体不舒服,就快起来吧。”
“我没事。”那女子站起来,却不小心步子一颤,险些摔倒。
严唯淳忙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责备道:“看吧,又差点摔了。还逞强!”
“父王!”琅琅没有想到,父王好不容易回来,却……
“她是孟裳,是我这次出宫救回来的。过两日,我会禀告父皇,纳孟裳为侧妃!”严唯淳抬头,双眼与纪靡音对视,缓慢而坚定道。
纪靡音退后一步,怔愣的看着严唯淳。
“殿下!”孟裳双手吊在严唯淳脖子上,感动的将头埋在他胸口。
严唯淳低下头,笑看着孟裳,然后大步走入宫内,再没看一眼纪靡音和琅琅。
“母妃……”琅琅担心的看着纪靡音。
“娘娘!”
“下雪了……”纪靡音摊开手心,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触到手心就化开了。凉凉的,好似她心底流不出来的眼泪——
“好冷啊!回去吧!”
“母妃!”琅琅追着纪靡音的脚步,走回宫里去。
冻绿和方嬷嬷对视一眼,都没料到太子回宫会带个女人回来,还说要纳为侧妃。看纪靡音的样子,只怕被打击到极点。两个人担心的跟在后边,一起走回房里去。
“你终于回来了!”司徒宫阙知道庄王严唯兮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见他。
严唯兮感受着司徒宫阙的拥抱,半晌才道:“子期,皇奶奶走了,都是我的错!”
司徒宫阙知道严唯兮和皇太后的感情,皇太后薨天,他只怕恨透了自己。
“都过去了,别想了!”司徒宫阙拍拍严唯兮的背。逝者已矣,生者不能一直沉溺在哀伤里。
“我多恨自己当日非要去那里!如果没有遇到水患,皇奶奶不会死!如果没有遇到水患,皇兄不会出宫!如果没有水患……”
司徒宫阙不知道这个跟太子出宫有什么关系。
“子期,靡音恐怕也恨透了我!我就是一个不吉的人!我害死了皇奶奶,我还要害苦靡音!”
“跟她,什么关系?”司徒宫阙不知道跟纪靡音有什么关系:“太子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你知道皇兄出宫找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不是一直报平安?”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太子传回宫的消息,并没有不好的消息啊!
严唯兮想起回宫路上的点点滴滴,沉痛的阖眼:“皇兄救了个民间女子回宫!皇兄很宠那个叫孟裳的女人!”
“什么?!”
“你没有听错,皇兄带回来一个女人。他,要纳那个女人为妃!”
司徒宫阙沉默半晌,才又开口:“他,终归是要登基为帝的。后宫,本就不可能只有她一人。”是的,严唯淳终归是未来的君王。有哪个君王,身边会只有一个女人?无论如何,纪靡音是正妃,又生育了严唯淳的长子。靠着琅琅嫡出长子的尊贵,别的女人也是撼动不了她的地位的!
“她肯定会伤心的!”严唯兮想起当日咏翠园里,她说的话——
“他,只会是我的。我不能忍受,他娶别的女人!我也不会让他随便将心放到别的女人身上!”
说出那种话的她,怎么可能会接受别的女人?
“伤心肯定会有,但是她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无可避免。”司徒宫阙追上一句,好似在说服严唯兮,又好似在自我说服。
“子期,当初,她曾信誓旦旦的坚信——‘我相信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是他唯一的人!’现在,当这个信任被无情的打破,她要怎么办?”
“玉斋……”司徒宫阙伸手搭在严唯兮的肩上:“我们都无能为力!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终究要他们自己才能解决!”
“可是,如果不是我,皇兄不会出宫,也就不会认识孟裳!都是我当初,非要去那里,不去那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都是我……”严唯兮做不到不自责!所有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纪靡音?
“就算没有你失踪这件事!他也始终会遇到别的女人!玉斋,他是太子!”
“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若不是我,他……”
“玉斋!”司徒宫阙没有办法制止严唯兮自责,只能看着他癫狂、痛苦的借酒浇愁。
如果酒能解愁多好……
雪花纷纷,纪靡音举壶独斟。
严唯淳没有回房,而是留在了,孟裳的房里——
在房内整整坐了一夜。他终究,没有来。
纪靡音拘着冷水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娘娘……”冻绿心痛的站在她身后,看她自虐。这个天多冷啊,她居然用带着冰渣的水洗脸,洗手。娇嫩的肌肤被冰水冻得通红通红……
“冻绿,原来什么事情,终归都是有报应的。”纪靡音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水,慢悠悠道:“当日,古怜坐在房内的心情,想必跟我差不多吧!”
和严唯淳第一夜,正是古怜嫁入宫内的第一夜。现在想起来,虽然古怜是突兀的闯入她和严唯淳生活中的第三者,却也是可怜的。后来,她会那么恨,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以理解。只因为,纪靡音现在才终于懂得,独守空房的那份痛!
“给我更衣吧。去母后宫中请安。”
“是。”
给纪靡音换过一身宫装,披上斗篷后,琅琅也由方嬷嬷牵着送过来了。
每日早晨,琅琅总是很早就起床,跟着纪靡音一起去后宫给皇后、贵妃请安。今日,也没有例外。
“见过母后。”
“琅琅见过皇奶奶!”
“起来吧。琅琅乖,来皇奶奶看看。”皇后刚起床,依然是数年如一日的端庄模样。
“琅琅,皇奶奶前两日得了件稀罕物,琅琅要不要去看看?”
“这个,母妃?”琅琅征询的扭头看纪靡音,见她点头才应道:“好啊。”
“柳青,带殿下过去看看。”
“琅琅,乖乖跟柳青过去看吧。看到满意的,就直接拿。”
“谢皇奶奶。”琅琅奶声奶气的道谢后,才跟着柳青出去。
“音儿。”皇后娘娘招招手,让纪靡音坐到跟前去。
纪靡音也没有谦让,规矩的坐到皇后身边。
“本宫已经听说了。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嗯。”纪靡音脸上悲喜皆无,只默默的点点头。
皇后抓住纪靡音的手,感觉到那手冰凉刺骨,再认真看她妆点精致的脸,眼下那遮掩不住的青灰色,显示出她一夜没有睡好。
皇后感慨的拍拍她的小手:“他,终归是要做皇帝的人。在他的身边,从来不会只有一位皇后。你,要记得,你始终是皇后,就算得不到完整和最多的宠爱,但是你会是他最重要的女人。不用去跟别的女人争,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行。”
“母后,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
“本宫知道你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皇后陷入回忆里:“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想过找到一心人,白头不离。可是那有多难啊!等到梦醒了,梦灭了,你就会知道,怎么不甘心都是多余的!”
皇后看着纪靡音满面不岔,摸摸她的脸蛋:“你昨天夜里没有睡觉吧!本宫也曾经这样等过,每日每日夜里,从天黑等到天亮,他,永远不知道这等待有多难捱,也不知道,夜里一个人坐在灯下等一个人有多冷!本宫当年不甘心,可是不甘能起什么用?男人的心,永远是不满足的!你能做的,只能是守在后边,让他不能随便的抛了你,弃了你!音儿啊,看开一点,不然受苦的始终是你!”
纪靡音知道皇后说的对,可是若能就这样看开,她也不会这样痛苦:“母后,我看不开!我做不到对她好!我做不到不怨恨!我好怨他,也好恨他!可是,我还是爱他!如果不爱了多好——”
皇后将纪靡音抱入怀里:“你这个傻孩子啊!别说丧气话了。既然心里有他,那么就想办法,永远留在他身边!至于那个侧妃,你做不到对她好,也不用对她坏!你是正妻,要拿出你的气势和气度。”
纪靡音点点头,表示:“我知道。”
“晚上有家宴,恐怕在家宴上,皇上会同意让那个女人成为侧妃。现在先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皇后看纪靡音没有哭,可是她的脸色,难看得胭脂也遮不住。
这样快吗?纪靡音咬唇点头,表示知道了。除了表示同意,她还能怎么样呢?
皇后看她点头,想着以她的聪慧和精明,也应该能理解。于是转移话题说了会儿别的,才让纪靡音回去。
家宴上,纪靡音如坐针毡,只想这家宴能快快结束。可是,哪有那么快?
痛苦的看着旁边的严唯淳,他将那个女人半搂在怀里。这样的场景,多眼熟?仅仅半年,他的怀抱就换了人!
不对,不止是半年!表面上,两个人的疏远是这次孟裳回来。可实际上,这两年来,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早就一点点疏远!唯淳,给我个机会!不要就这样远离我!
纪靡音十指在袖子里缠成死结,认真回想着两个人的点点滴滴。
如果,当初她能早一点意识到两个人的疏远;如果,她能听进去严唯兮的劝告;如果……
用力的摇摇头,没有如果!那些如果都没有办法重来!纪靡音,清醒一点,不要再走错,不要自己把严唯淳推离!
“太子妃,你是不愿意让太子纳这侧妃?”
什么?!纪靡音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这些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漠不关心……
扭过头看严唯淳,他双眼冷漠,好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再看他怀里的孟裳,楚楚可怜——
“太子妃娘娘,民女并不敢奢望跟娘娘分宠,民女……民女……”孟裳娇弱的说了半晌,突然挣脱严唯淳的怀抱,走出来跪着跟皇上求情:“皇上,民女不奢望做太子的侧妃!民女,只要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就好!求皇上成全民女的心愿,让民女跟在太子身边,就算只是做个洒洗的宫奴也好!”
“父皇!儿臣只想要娶孟裳做儿臣的侧妃!望父皇成全!”严唯淳走出来,跪在孟裳身边。
多好,男才女貌!多好,女柔男俊!多好,缠绵悱恻!
看着两人相扣在一起的手掌,纪靡音捂着胸口自嘲。如果有我的成全,这对佳人就能更幸福了吧!环视周围人的眼光,对上严唯兮担心的眼神,纪靡音苦笑。你那么难过做什么?你看,大家都觉得恶毒的是纪靡音,大家都认为没有容人雅量的是纪靡音!纪靡音多么恶毒啊!一心干扰人家相恋的有情人!
“父皇,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这几日在病中,神情有些恍惚。刚才……”纪靡音吸一口气,才又接着道:“刚才臣妾并没有听清楚父皇的话。太子殿下迎娶侧妃本就是好事,臣妾怎会阻拦!”
“太子殿下,臣妾知你和侧妃娘娘——两情相悦——”纪靡音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臣妾自幼熟读女戒,你放心,臣妾绝不会犯嫉妒。”
“父皇!”深深的叩头,所有的眼泪,都咽入肚子里,她维持着柔和优雅、大方高贵的姿态:“臣妾在家宴上任意走神,无视圣训!臣妾,该死!”
“皇上,音儿当初生下琅琅,身子一直没有养好。她自己也早就说过要为太子纳妃,以求皇家子嗣繁衍。她,这几日确实旧病复发,并不是有意犯嫉妒,刻意为难太子纳娶侧妃!”皇后娘娘看纪靡音可怜兮兮的跪在下边,忙出来求情。
“父皇,皇嫂多年来相夫教子,不曾失过一分太子妃应有的仪态。请……”
严唯兮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皇上打断:“淳儿,你的意思呢?”
严唯淳听皇上开口问起,看一眼纪靡音道:“父皇,如此大喜的日子,儿臣无意夺去太子妃的正妃资格!
“既然太子无意追究,那么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太子妃,身为众多女子的典范,你要时刻谨记言行!”
“谢父皇!”
纪靡音回身坐到位置上,感觉到旁边琅琅伸出来的小手,握紧了。这是,她生命里仅剩的——
支撑。
家宴很快恢复了欢畅的快乐氛围。
纪靡音却好似跟这一场欢畅隔离开来。众人走到太子身边道喜的时候,都小心的避开她。
纪靡音听着耳边声声恭贺的话语,右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的扎入手心!
有没有办法,再不用听见这些声音?有没有办法,可以转移心痛?
琅琅紧紧抓着纪靡音的左手,张大眼看着那一个个走到孟裳身边道喜的人。他要记得这些人的脸!这些往日总是在母妃身边奉承着的小人,看母妃一遭失势就转了风向!
严唯淳不停喝着酒,空隙里偶尔看两眼纪靡音。她,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心里有隐隐的痛,却被刻意的忽视。
“殿下。”孟裳在怀里叫着他,仰起的小脸上,带着以他为天的爱慕,明亮的双眼里藏着深情和惊惶。
他,应该放在身边,放入心里的,就该是孟裳这样的女子吧?!看着孟裳那双眼,严唯淳沉沦进去,不愿意再回头看旁边那位,已经注定被抛弃的女子。
孟裳有着跟她一样的眼睛,但是两个人是不同的。
想起初见孟裳的时候,她着了凉,病得话都说不了,却凭借着柔弱的娇躯,坚强的寻找爹爹。在看见尸体的时候,她那么哀伤,却还是努力控制着眼泪!
在为她治病的时候,严唯淳才知道,孟裳当时不哭,是怕她爹爹看见了不放心。这样好的女孩子,跟纪靡音,真是相差甚远!
孟裳,孟裳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你不用怕!严唯淳抓着孟裳的手,微笑着亲吻她的眼睛,想要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