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晋长安

34、斩情丝（2）

　　刘安剧烈的挣扎着，颤抖着，一股钻心之痛涌了上来，他哇的一声呕了出来，四下似乎有很多人来他面前晃来晃去，胸前被丝绸之类的东西擦拭着，他能感觉得到有人拿着细针，刺入皮肤的微微疼痛。

　　他极力不想睁开眼睛，迷糊听到有人轻轻唤着：“王爷，王爷！”既逼真又遥远，又是一口腥甜的液体涌了上来。

　　他的意识又陷了下去，朦胧中，独自一人来到一片雪地里，这是哪儿，是天山么，是奇云峰，是奇迹门么？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狂奔而去，大雪纷纷扬扬，前面是一片白梅，傲骨绝尘，窜掇梅林，挡住了去路，澎湃的胸膛，促使自己一定不要停下来，一转身，不知何时，自己已在梅林之中，继续向前奔去，跑着跑着，眼前的一切由白变红，为何，为何？这些水梅花变成了红梅，天上下着的为何是红色的雪，妖艳的稠浓为一团，充斥了我整个视野，突然天地颠倒，上下旋转，扑面而来的一片滟红，一双嗜血的眼睛，一头华发，越来越近，那双瞳翦，为何这么熟悉，似乎一潭血水，阴风怒号，薄暮冥冥，虎啸猿啼，“小君，小君，君灏——”怎么竟然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用这么恶狠的眼睛看着我，为什么，哦！那一头白发，是谁？是小君吗，还是——

　　“救我，救我！”刘安大骇，想抓住一些救命的东西，但是什么也没有抓住，一道强光射入，如同被人强楸着浮出水面一样，他一声呼叫，睁开了双眼。

　　“王爷醒了——”只听到一个喜悦的声音高呼一声，霎时间一阵脚步匆匆，他的眼前簇拥了好些人，刘安迷离的双目，环顾着自己躺在什么地方，眼前多了哪些人，雕刻得精细奢华的黄花梨月洞式门罩架子，挂着刺绣精湛的百子千孙长命平安图，枕下柔软舒适，身上盖着的是松软的木棉纱被，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飘入鼻子，一切恍如隔世，他再将目光漠然的转到这群迫切注视他的人身上，一张张脸，在意识里有着模糊的影子，当前的男子高冠如云，云淡轻风，还有气势如虹，威武如风，还有两个少妇，一个妙龄女子，喜极而泣。张了张嘴，哽噎的吐出：“一切可都好么？”

　　整整三年没有见，与自己指点江山，恢弘未来，肝胆相照，呕心沥血，出生入死的一群人，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种久别相逢与斯人的感觉一时涌上心头，重逢在他脑海内设想过很多次，可真到了这一刻，一阵一阵的心酸，翻搅着他的五脏六腑，三年，整整三年，太不容易了，他们是战友，一起度过那样的艰难，终于在今日得以相见。

　　一干人强忍着心中的情绪，盈盈拜倒，“参见王爷！”

　　“都起来，这是做什么？”刘安突然觉得有了些力气，支颐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一边的五儿，忙奔到前面，小心翼翼的扶着刘安，拿一个软垫，靠在床廊坐了起来，又扯了被子，帮刘安盖好。刘安余光瞟了一眼五儿，这个俊郎的少年，一脸淡淡，目光并没有与刘安对接。

　　尤冬迈了步子，来到刘安床塌边，泪花闪闪，也抵不掉一身的英气，轻声说道：“王爷受苦了。”

　　刘安看到尤冬一时百感交集，心中一酸，喉头一疼，一阵咳嗽声喋喋不休，尤冬面露焦急之色，忙用柔夷轻轻拍打着刘安。咳嗽渐息，刘安用微弱的气息：“王妃，这些年可还好么？”一如初时见得她，更见英逼人，风韵别致。

　　到底是女子，再豪气的人也有情感奔放的时候，尤冬嗓子一哑，“臣妾很好，倒是王爷，病得这么重，大夫说王爷思虑过重，得好生养着，那些事都放一放吧！”刘安在昏睡时迷糊叫着男人的名子，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所指也昭然若揭。

　　刘安一怔，尤冬的话意猜到了三分，不好接话，只得岔开了话题：“这些年辛苦你了。”刘安兀突觉得一道寒光射了过来，抬目望去，正是慕容君迟用乌亮的眸子狠狠的扫过来，那拳拳的恨意，全写在脸上，刘安一脸的愧疚，目光有些失神，移回目光，瞧见一旁抹泪的桃花，桃花长高了些，粉红的面靥，印有一行行泪迹，见刘安正注视着自己，嫣然一笑，满是欢喜。

　　刘安疲倦的嘴角轻轻一扬，淡淡一笑，官瑾年见刘安的倦意，知道他这时已体力不支，不易久坐，便放声道：“大家放心吧，大夫说过，王爷只是气虚，好好的养一些日子也就好了，如今王爷刚醒，不易劳累，何不等王爷精神好些了，再来看望，来日方长。”

　　众人虽依依不舍，但也不好再打扰，特别是于少卿，走在最后，恋恋不舍的走三步，回头望一回，刘安朝他轻轻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离开，少于卿只得出去了。突然听到刘安微弱的声音：“五儿，你留下来！”于少卿先是一喜，搁置脚步，才知道并不是叫自己，狠狠的瞪一眼五儿，发现刘安一双流转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不敢再逗留，施施然的去了。

　　五儿身子一震，似乎知道刘安要说什么似的，平淡的目光有一丝波动，身子缰在那里。

　　刘安伸出臂膀，里衣袖子露出半截雪白凝脂的柔荑，无力去拉五儿的手，五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接住刘安的手，五儿一触及到刘安冰冷无骨的手，心中便是一痛，刘安在天山受过的苦他是知道的，本来是一个体态风流，肌骨丰腴和绝色人儿，看着他一天天凋谢，枯萎，啃噬着刘安。

　　“五儿，是不是在恨我！”

　　五儿嚅嗫：“五儿不敢。”

　　刘安轻轻摩挲着他的小手，含笑着说：“五儿在我身边这么久，有没有说谎我还不知道吗？”

　　五儿惶惶的低下头，不敢看刘安，刘安道：“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主子当然不是坏人。”五儿斩钉截铁的说，目光坚毅的望着刘安，下一秒钟，开始游离：“可是掌门也不是坏人，他……”

　　“你放心，掌门会没事儿的。”刘安安慰五儿，但他说得也是实话，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坚信，慕容君灏绝不可能在这一场战事中死去，他武功如此之高，还有他的杀破狼天绝十一式还没有施展，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呢？

　　“真的？”五儿乌溜溜的大眼睛流光异彩，因为在他的生命中，只有两个人是他牵挂，可以付出一切的人，一个是慕容君灏，一个便是刘安。“可是奇迹门没有了？”

　　“你还想回去吗？”刘安注视着五儿。

　　五儿认真想想，摇摇头道：“天山太冷，我还是喜欢这淮南国一年四季的气候。”五儿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面露愧色，“主子，对不起，奇迹没了可能是好的，师兄弟们都不喜欢待在那里！”声音越来越低，像一个范错的孩子，把头埋的很低。

　　刘安心中一悦，这个孩子，在天山陪伴了他三年之久，对他的生活起居照顾的妥妥贴帖，即使是后来慕容君灏对刘安不闻不问，像一个物品似的闲置着，奇迹门的其它弟子都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没好给刘安多少气受，只有五儿，一心一意的陪伴在刘安身边，真正的当个主子伺候着。

　　刘安用手戳戳五儿的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啊，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话还没有说完，整个身子不再受力支撑，滑入被褥中，五儿一惊，忙将刘安移正，盖上被子，待刘安睡安稳后，才出去煎药。

　　刘安沉沉的睡了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醒来的时候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人也有了些力气，整个房间窗明几净，一缕缕阳光隔着白纸窗漏了进来，灿烂的照在地板上。

　　正在这时，官瑾年推门进来，手中端一碗药，笑道：“你想沐浴阳光，等你病好，我陪你去，也好叫你看看你管辖的淮南国，如今是什么样的！”

　　阵阵的药香扑鼻而来，刘安蹙眉，“这是什么药，闻起来这么苦。”

　　官瑾年扶刘安坐起来，把药捧到刘安的唇边，“ 大夫开的补气养血的方子，我特意让五儿放了甘草，便没有那苦了。”

　　刘安接过药碗，一扬脖，咕噜咕噜全喝了，果然有微甘的味道，官瑾年笑道：“三年不见，的确变了不少，喝药就不讨价还价了！”

　　刘安感慨，“在天山三年，有确磨练了人的意识，要是以前，我总要埋怨老天平公平，为何才从蜀中出来，又去了天山，却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后来我才想明白，若是没有在蜀中的磨练，天山三年我怎么熬得过去啊！”

　　官瑾年听罢哈哈一笑，芙蓉如面，顾盼飞扬，敬佩之色溢于言表，“如此说来，王爷超然的气度更上一层啦，下官自愧不如啊！”

　　刘安佯怒：“今天看我精神好些，就来笑话我。”神色一转，动容道：“这几年辛苦你了，一个人支着这么大一个家当，内忧内患，真是难为你了啦！”

　　官瑾年谦虚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侧福晋与于将军一路风雨相伴，无怨无悔！”目光忽闪，流趟着一丝让不察觉的回避。

　　刘安一脸的感激之情，动情道：“是啊，要是没有你们几人鼎力相助，破奇迹谈何容易啊！”刘安目光呆滞，怔怔的失了神。

　　“一切太顺利，我反而有些不安，只怕……！”官瑾年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

　　刘安从他不安的眼神中，扑捉到了惶恐，刘安何偿没有这种担忧，思忖片刻：“慕容府现在情况如何？”

　　官瑾年正色道：“已在监视之中，只等王爷一声令下，慕容府便会与奇迹门一样的命运？”

　　“哦，那慕容堃？”

　　“探子来报，慕容堃生活自如，倒看不出异常来？”

　　刘安点头，“这也许就是异常，奇迹被灭，慕容府必定会受牵连，若慕容堃还是气定神闲，安之若素，未免太平静了吧！”刘安突然一笑，“关于慕容堃，想必有有些来历吧！”

　　官瑾年莞尔一笑：“有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