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叹》虞木子

7、第 7 章

　　“嘿，余老三，今儿个你怎么这会子就收摊了，难道是你这灯笼铺要倒了不成？”一个满口黄牙的壮汉提着一壶酒对灯笼铺内的黑衣男子说道。
　　“今儿可不是一般的日子啊，老段头，你再仔细想想。”余老三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收拾着铺子里的东西。
　　“呦，瞧我这脑子，六月初一！今儿个是六月初一！我怎么给忘了。”老段头猛一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既如此，我正好带着刚打的竹叶青去瞧瞧热闹，咱们也好结个伴不是，来，我帮你收摊，不然这春宵阁的‘姑娘’可不等人啊。”
　　“那就多谢你了，老段头。”

　　“哦？阿青，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里？”
　　穿过重重人海，酒楼菜肆，景阳和青蕖来到一处雕梁画栋的楼阁。
　　满目望去，灯火辉煌，门庭若市，氤氲之中透出些靡靡之气，和周围的市井之气截然不同，仿佛遗世而独立在这城中。楼内不时有雅乐传出，合着清亮的歌声，竟是男子所唱。只见门前一左一右两块匾上分别挂着“剪袖恩爱笑方歌”和“残桃睦睦语不休”。正中的匾额上高高挂着“春宵阁”三个暧昧的大字。
　　青蕖偷偷瞥了一眼景阳，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却正巧碰上景阳挑衅的眼神，连忙转头看向阁内。
　　“咳咳，神君，此处乃是人间达官贵人的寻欢作乐之地，想来也符合神君高贵的身份，既然神君好不容易下次凡，不如也体会体会这凡人的乐子？”青蕖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邀请景阳入内寻乐子。
　　景阳神色未变，依旧端着个不喜不悲的脸，“既然是阿青盛情相邀，这又有何妨，不过，你可要跟紧我。”说罢，景阳一把拽住青蕖的手，大步入了阁内。
　　诚然此处是青蕖带着景阳过来，但此处她自己也未曾来过，只是一个幼时好友平时喜欢来寻欢作乐的地方，这次只是想作弄以下景阳，才领他来了此处。
　　刚一入内，景阳和青蕖就被一个中年矮胖女子带着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围住了，原来，这春宵阁虽是倚楼卖笑的，却也并不是普通的青楼，实是这长安城内最大的小倌馆，鸨母每隔一年就会专门网罗些长得清秀的少年授以礼乐诗书，只等每年的六月初一竞价接客，而今日，正是小倌们初次登台的日子。
　　景阳不理会鸨母的热情推荐，径自拉着青蕖来到了左侧的雅座上，随手端起一壶酒，却只倒了一杯，连抿了两口，才慢悠悠放下酒盅，对上青蕖那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缓缓开口：“这人间的酒虽不比九重天的，有阿青相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青蕖被景阳这赤裸裸的登徒子眼神吓了一跳，连忙也给自己斟了杯酒，压惊。
　　“嘿嘿，神君，今天我们也算赶巧，正是这春宵阁一年一度竞标新倌人的时候，若有神君中意的，自是不必理会我，只管标了就是，这点小事我还是理会的，呵呵。”青蕖故作镇定，迎上景阳的目光。
　　景阳邪魅一笑，倾身靠近青蕖，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青，你怎会不知我喜欢的究竟是男是女？”随即回座笑道：“也罢，今日就当陪你瞧瞧这人间的乐子，反正，过了今日，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从那南荒之地出来。”
　　青蕖被景阳这么一戳，猛然间想起自己仍被父君关在南荒之地，今日不过是神君他大发善心才能带自己出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得很，既是感激景阳的日行一善又是懊悔自己不该故意带这不沾尘俗的神君来这烟花之地。
　　青蕖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住景阳，想着自从七妹大婚以来，神君每次出现都是帮自己解围的，虽然过程中那么点儿，额，轻薄之举，但也可以忽略不计，总的来说，神君还是值得自己万分感激的。
　　正当青蕖沉浸在自己的懊悔中时，新倌人们已经纷纷上台，底下的一众肥头大耳的达官贵人们喊价喊得不亦乐乎，不多会儿功夫，台上就只剩了一人。
　　那小倌长得着实美貌动人，细长的眉，弯弯的眼，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上扬的嘴角，薄薄的唇，衬得一张白皙的小脸分外楚楚动人，想来是因为沦落风尘，泪眼朦朦中又多了一分我见犹怜，饶是青蕖这看惯了九重天上美貌仙女的也要赞一句，真真是天上人间难得的绝色啊，可惜了，奈何不为女儿身啊。
　　这次的竞价异常激烈，从最初的十两银子喊到了五百两，眼看着这小倌就要落入一个满脸□□的下作之徒手中，一声“慢着”阻止了竞价的结束。
　　“徐妈妈，可是我多日不曾来，你就把我忘了，有这等佳人，怎不等我呢？”来人径直从门口走到台前，毫不理会那位差点得标的老爷满脸的怒气。
　　从那人刚一进来，青蕖就听着声音觉得十分耳熟，又仔细一想这本来就是那煞星常来人间作乐的地方，心中暗暗祈祷，别真是她认识的那位，要是遇上这煞星，可就真的有趣了。
　　青蕖本就坐在左侧不起眼的位置，此时更是直接转过身背对那人，渐渐从椅子上挪到桌脚边。
　　景阳看着青蕖反常的举动，看向那人，那人却也像有感应似的，回头朝左边望了一眼，正看到端坐的景阳和快躲到桌下的青蕖，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喏，徐妈妈，你先把他收拾一下，晚上送到我房里。”随后大踏步朝青蕖他们走来。
　　身后的徐妈妈看见银票，迅速收入怀中，赔笑道：“真对不住了，各位爷，价高者得，今晚啊，兰柯就归了那位公子，各位爷要是还想留下来喝杯酒，妈妈我马上去为各位安排，要是还想着兰柯，以后啊，来日方长，兰柯还在春宵阁等着各位爷。”说完就拉着叫兰柯的小倌进了后院。
　　青蕖背对着那男子，却因为是仙身，平时修炼也从未懈怠，耳力目力自是非凡人可比，此时虽不得见，但早已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当下心思百转，想着躲也无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相见，想来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这么想着，青蕖“腾”一下从桌下起身，却不想正磕到桌角，顾不得疼，立马正襟端坐，扯出笑容，转头看向来人，说道：“好久不见啊，瑜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