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楼之前尘旧梦》树心

8、第 8 章

　　花魁大赛在即，京城最大的勾栏热闹比以往更甚，叶北宁正与他那帮狐朋狗友喝得兴起的时候，一名侍卫模样的人悄然进来，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叶北宁的眉微微一皱，随即舒缓开来，含笑道：“我原以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是，没想到居然回来得这么快，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又饮了两盅，随手将酒杯一抛，从容告辞。旁人有出口挽留的，也都被他婉拒了。
　　慢悠悠地走出大门，途中还不时跟经过他身边的小倌调笑两句，再慢悠悠地晃过两条街……
　　然后开始撒丫子往皇宫里跑。
　　-
　　-
　　-
　　-
　　等叶北宁回到皇宫的时候，七皇子的三百宫棍已经打完，正伏在榻上由宫人上药。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才走上前去，强迫自己不去看弟弟的伤口，只是眼神还是不住往背上瞟，一片血肉模糊刺得他有点发不出声。
　　叶北靖偏头望了他一眼。
　　“小七，你……你轻点儿！”叶北宁迟疑着开口，忽然看到上药的人手微微抖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我来上药、我来！”
　　叶北靖眼神微动，气息微弱地阻道：“不劳皇兄费心。”
　　叶北宁还想说什么，看着弟弟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住，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小七，你方才有没有用内力抵御？”
　　叶北靖轻声道：“自然没有。我这次犯下重错……本就该严惩……身为……以身作则……怎能……”他说得断断续续，到最后直接就没了声儿了。
　　叶北宁越听越气，怒道：“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呆成这样儿？你就不能把你那一根筋分个杈吗？擅离职守也就算了，还私掘皇陵……要不是刚好边关还要靠你守着，后果会是现在打三百棍夺一切军功这么简单？”
　　更让叶北宁愤怒的是，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甚至心里头还带些“小七确实该是这样”的淡淡欣悦——他实在就是喜欢看他一根筋的呆样子。
　　叶北靖大半边脸都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晦暗不明的眼，声音霎时变得无比清晰：“三哥‘死了’。”
　　听他这么一说，叶北宁彻底没了脾气，深吸两口气柔声安抚：“是，三皇兄他……小七，死者已矣，不要太过伤心。以后你得好好护着自己才是。”
　　“我当然会好好护着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叶北靖忍不住牵了一下嘴角，只是那笑里全然没有温度，眼神跟语气都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我总说三哥说什么我都信，回想一下才发现其实不是的。”
　　叶北宁僵在了原地。
　　有什么不好的，他一直不希望发生的事，发生了。
　　“三哥说‘皇宫里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
　　“我原先总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才知道，三哥的所有话里，只有这句，才是最真的。”
　　半年后，叶北靖对着传来四皇子被调守边关消息的密探，淡淡吐字：“杀了。”
　　事后，没有一人怀疑从小忠直耿介的七皇子。
　　其实真的被怀疑也没什么，叶北靖不觉得自己需要害怕。
　　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再想起的。
　　比如在极年幼的时候，他不是不清楚不搭理其他的兄弟很得罪人，他只是有些羞怯，而等他不羞怯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走到一起了。可是从来没有哪个哥哥因此怪过他。
　　当时那个孩子清清亮亮的眼，跟心里“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世界，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的念头，都是不能再想起的。
　　那不过是些纯然无知的天真，在现实的打磨里信手可抛。
　　不需在意，更不必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