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外传》镜月琉璃

4、第 4 章

　　“阿诺兰公主说得不对”，一个小小的声音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冷场。众人一看原来是站在人群里的逐鹿王子。他正怯怯的看着发怒的阿爸，可见这时候说话，他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呼韩邪看见自己的儿子，眼光一下子就充满了慈爱之情，他向逐鹿招手，示意他过来。逐鹿走近他。他抚着儿子的肩膀，轻声问道：“逐鹿，告诉阿爸，为什么阿诺兰公主说得不对？”

　　“因为我就见过一位汉家的姐姐，她不但人长的像天仙一样美丽，她的琴弹的也好听极了。”

　　“哼”阿诺兰一声冷笑，表示不信。

　　“阿爸是真的”逐鹿强调说，“我真的见到过，她就在新阏氏的侍女里。”

　　“哦”呼韩邪单于向公主那边望去。

　　阿诺兰一听这话，指着平都公主她们，继续发难道：“逐鹿王子你说的是她们？哈哈，这些人也叫天仙？果然是小孩子没见过世面。”

　　灵儿要上前争辩，被绣云死死的拦住。这种场合一个奴婢能做什么呢？

　　逐鹿不理阿诺兰的嘲讽，继续对单于说：“阿爸，我说的不是她们，是另一个。”

　　阿诺兰继续对逐鹿冷笑道：“哦，哼，既然这样，那就请平都公主把那个女人叫来让大家看看哪，是不是真是美如‘天仙’？哈哈”

　　由于平都公主很少出毡帐，所以众人也没有很在意她身边的侍女。听逐鹿王子一说，都向公主她们看去，似乎在等着公主发话。平都公主何时受过这等羞辱，眼中含泪，可是此时此地却又无计可施。幼小的身躯在华丽的衣饰下显得更加孤独无助。旁边的灵儿早就忍不住了，脱口说道：“去就去。”转身向公主毡房跑去。

　　昭君此时呆坐在毡房里，无心收拾着房里的器物。听着远处传来的外面的歌舞音乐，心思也是一团乱麻，早上的事情如针一样扎在心里，可是却流不下一滴泪。

　　“昭君姐姐”，灵儿气喘吁吁的跑进帐来，“快走，快去帮忙。”她拉起昭君就要走。

　　昭君忙问道：“灵儿，出什么事了？”

　　“单于要见你。”

　　“什么？”昭君心中一惊，他知道了？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纵然知道了，又怎么见我呢。昭君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哎呀，是这样的。”灵儿把刚才草原盛会上的情况告诉了昭君。”

　　“可是，我～～”

　　看昭君犹豫，灵儿着急的说：“哎呀，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你呀，我呀的。现在已经不是公主或是你我的问题，那个什么兰公主竟然是公然的看不起咱们大汉啊，现在大家都在等着呢。你不来，不说公主那里交代不了。我们这些汉人以后在这里还怎么过呢？再说早晚都要见的不是吗？”

　　昭君略一沉吟，暗想“是啊，早晚都是要见的。”她似下了决心一般，对灵儿说道：“好，你去把我的琴拿来。”

　　“嗯”灵儿答应着，一阵风似的去把昭君的琴取了来。昭君已站在帐外，眼中是闪动着少有的决绝。她们在月色之下向前面走去。

　　篝火处，虽然依旧烈火熊熊，但是周围却是一片寂静。

　　“来了，来了”站在外边的人轻轻的互相说道，并自觉得让开，站在两旁。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月光处一个女子从远处慢慢走来。她一身月白的胡装，不尚点缀，只发髻边插着一只白玉银簪发着温和的光泽，随着脚步也铃铃轻响。周围的人一片窃窃赞叹道：“真是仙女下凡哪。”“会不会是天神降临？”“一定是上天的月神”。

　　当呼韩邪看清她时，竟然心中一震，脸色大变，“啊”，是她？昭君，怎么会？难道又是如前些天一样的幻觉？呼韩邪竟然有了在梦幻中的感觉，如时间与空间的交错相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阿爸，我说的就是她。”逐鹿又见到昭君，有着说不出的高兴。看单于愣着，就忙给父亲介绍道。

　　昭君站定盈盈一拜，说道：“王昭君拜见呼韩邪大单于。”呼韩邪慌忙上前，扶起昭君，他感觉着昭君的身子在抖。他一直看着昭君的脸，盯着昭君的眼睛，一丝也不舍的移开。昭君轻轻挣开，抬眼看着那张英俊坚毅的脸。呼韩邪看到，只有在与昭君眼光交会的瞬间，可以感觉到她眼中的光一跳，可是她又随即低下眼睑。

　　阿诺兰初见昭君，就被其绝世丽质所震撼，那份雅致又岂是自己可以比的。尤其看着单于看着昭君眼中含情，更是气急，她岂能就此轻易认输。故而阿诺兰也不顾礼节，指着昭君，叱道：“你就是平都公主带来的奴才？”

　　“昭君是随嫁侍女。”昭君回答道。

　　“你会弹琴？”阿诺兰不相信似的试探地问。

　　“是”昭君回答的很轻，但是神态不卑不亢。

　　“大单于，那咱们就让她弹弹看。”她对着单于依旧时娇声娇气。

　　“好，昭君，你就来弹奏一曲。”单于情深意长地看了昭君一眼，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

　　“要是弹的不好，就跺了你的手。”阿诺兰恐吓着昭君。

　　“太好喽。”逐鹿一扫往日地羞怯，带头给昭君鼓掌。大家也随之喝彩鼓掌。

　　阿诺兰狠狠地瞪了逐鹿一眼，逐鹿冲着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昭君心无旁骛，不发一言。绕过单于，款款落座。接过灵儿递来的琴，转轴拨弦，玉指轻弹，曲音即出，琴声袅袅回荡在夜空之中，如天籁之音。曲调哀婉悠扬，一阵琴音后，昭君轻启朱唇，唱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问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碟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需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
　　末句唱完时，昭君早已泪流满面。

　　只听歌声清越低柔 ，余音不绝于耳，弥漫于沉寂的夜空。众人还深深的沉醉于昭君的琴声和歌声里，久久无法抽离。昭君弹罢，抱着琴缓缓起身，抬眼看着呼韩邪，两人相顾无言。此时此刻的清冷与刚才阿诺兰跳舞时的火热似乎相应成了这场盛会鲜明的对比。

　　逐鹿走近昭君说：“昭君姐姐，我能这么叫你么？你刚才唱得歌我虽然听不懂，可是曲子真是很好听，只是听完觉得心里很难过。是这样的吗？外公？”他回头问身边的乌禅暮。

　　乌禅暮笑道：“是啊，昭君姑娘，老汉我还从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呢，呵呵，真是高兴你能来到我们匈奴。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互相说道：“是啊，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姑娘一定要留在匈奴啊”“就是就是，教我们弹琴唱歌啊”。

　　昭君说道：“谢谢乌禅暮大人，谢谢大家。昭君既然随公主来到匈奴，就会和大家一起生活的。”说罢，她深深的看了呼韩邪一眼，转身和灵儿走向平都公主，“公主，夜深了，回房吧。”

　　平都公主泪迹未干，但是脸上已经没有沮丧的表情了。她得意的看了阿诺兰一眼，“哼，一个野蛮女人还敢看不起我们大汉朝，奴才都比你强。”

　　“你说什么？”阿诺兰大怒，几乎要冲向平都公主，被身边的卫律拦住。呼韩邪目送着昭君随着平都公主等人离去，他知道从今夜起自己又要不眠。

　　夜深了，秋风又起。众人慢慢的散去，只有阿诺兰还站在原地生气，卫律拉她让她回去。阿诺兰一甩手，冲着卫律骂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还说什么能羞辱那个南蛮子公主，赶走她。结果呢？现在却是我在受气难堪。”说完，流下了眼泪。

　　卫律斜了阿诺兰一眼说：“这能怪我吗？谁知道后来出来了那个女人？再说如果呼韩邪认为你比不上那个汉家女人，这就怪不上我了吧，阿诺兰公主？”嘴角满是嘲讽。

　　“你～～”阿诺兰说不出话来，愤然离去。

　　卫律看着单于大帐，暗暗对自己说：“呼韩邪，不要以为和亲成功就万事大吉了，哼，我一定不会让你坐稳这个单于大位的。母亲您在天上保佑着我吧。”

　　平都公主回去后，为刚才成功羞辱了阿诺兰很兴奋，所以没有难为侍女们，还破例让灵儿她们早去休息了。昭君掩好公主毡帐的帐帘，独自往回走，今晚的事情似乎发生了很久似的，她想着那如深潭一样幽深的眼神，低吟着：“白首不相离”。昭君的内心在翻滚着，他能懂吗？他能不懂吗？不是连逐鹿都听出了自己的感伤嘛。突然，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昭君”。“啊”，昭君还没喊出来，已被一个手掌覆住。直到被带到那片树林，昭君依然惊魂未定，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直思念着的男人——云大哥～～呼韩邪。

　　“昭君”这个名字也不知在心里叫了多少次。

　　“大哥，哦，不，单于”昭君叫着呼韩邪，却是满眼伤悲。

　　“你真的是呼韩邪单于吗？”

　　“嗯，我是呼韩邪。”呼韩邪略一沉吟答道，语气肯定。
　　昭君低头无语。

　　“可是，昭君你怎么会在这儿？那夜你说要离开长安就是要到匈奴？”

　　“是，我是自愿请行随公主来到匈奴的。”昭君低着头说道，声音轻却坚定。

　　“为什么？”

　　“昭君本是汉朝后宫的掖庭代诏。可是深宫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一时荣华换不了我一世自由。所以我宁愿随嫁匈奴，用十年打破宫禁的束缚。”昭君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回想着那些汉宫里的日子。

　　“那真是太好了，昭君你知道吗？当我要离开长安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否则真不知道会做什么！差一点就要强带走你。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上天总算待我不薄。让我们又能见面。”呼韩邪的声音在抖，显示出他此时心里的激动。

　　“昭君，你怎么不说话？”呼韩邪感觉到昭君似乎冷静的沉默。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听着他的倾诉，昭君抬起头答道，眼泪瞬间而出。

　　“昭君，你不相信我？”呼韩邪抚着她的肩膀问，昭君今晚的歌虽词义深奥，但是呼韩邪却听懂了里面的悲伤。

　　“不，大哥。我一直相信自己，相信你的眼睛。这首诗是当年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表明了自己忠贞不渝的感情。可是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可是当我们从长安来到匈奴之后，我不是自己了——成了公主随嫁的侍女，而你真正的回到自己——匈奴的呼韩邪大单于。”
　　“昭君～～”呼韩邪满是怜惜。

　　“大哥，你听我说，昭君不能以一个平凡的男人来要求你，因为你不是自己的，不是昭君的，是匈奴的。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在这里，在匈奴，我都要为大汉和匈奴做点事情。”

　　呼韩邪被昭君的这番话感动，说道：“昭君，你相信我，我呼韩邪不会放弃匈奴，但我也一定珍惜上天给我的机会，不会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