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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牵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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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执意要开车送我回家,但只要喝了酒就是酒驾,所以我还是强行把他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送走了老马,我一个人慢慢地沿着大街溜达,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感慨,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同一座城市同一条路,你用的是科技,我用的是人力,结果是永远没办法追到你。
“先生,请等一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服务生手里拿着一本书向我跑过来。“先生,您的东西落在餐厅里了。”我接过书心里有些纳闷,自己的书就在手上,怎么会落下,但转念一想这一定是老马的那本,肯定是他喝高了忘记带走。
服务生走了,在我眼中他的背影忽然幻化成另一个身影。为什么在那个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没有追过去,当时在想什么?明知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试着去攀登然后被摔得头破血流还是呆在那静静地欣赏。我没勇气面对被拒绝,不问还能保留些想象的空间,一旦被拒绝剩下的只有痛苦。可眼下虽没遭受痛苦,可心里的懊悔一样让我很难熬。
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暖暖的阳光在边上投下一条影子慢慢地与我同行。“哥们,又只剩下咱们俩了。”我对着影子说。
回到家里,当我打开房门时忽然发现这个不大的乱糟糟的房间是如此冷清,很难想象这么多的日日夜夜是怎样在这里度过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周围寂静得可怕,有生以来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孤独。
之后足足三个月的时间里,我的笔下一个字也没写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头脑中一片空白,终日昏昏噩噩。曾经花四个星期的时间去了西藏,想用那里的雄伟与广阔来填补内心失落后的空虚,但暂时的解脱还是不能抹去心头的寂寞,回到家中后依旧是空荡荡的孤单。时常安慰自己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时至今日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失落的情绪非但没减少反而是愈发加重了。
某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我仍在床上蒙头大睡。电话的铃声响了,我抓起电话。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老马,他问我最近的情况怎样,说前些日子打电话总也联系不到我,接着又说听我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情绪很低落,问我这里出了什么状况。我跟他讲前些日去了西藏,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所以说话声音有点闷。听说我去了西藏,电话那边的老马一下子来了精神,于是我握着话筒的手举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能放下。
终于可以说‘挂电话’了,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对这话筒说:“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你的那本书现在我这,你兄弟的第一部长篇处女作就这么被随随便便扔在餐厅里,这未免也太不够义气了吧!”
“开玩笑,我的那本就在我家里,而且还认真拜读过两遍。”
“瞎说,不是你的还是谁的,我的我自己拿着,楚楚的那本她也拿走了,我清楚地记得她临走时还对我晃晃手里的书说‘写得不错’,是你酒后忘形,就别再狡辩了。”
“等等,老弟,怎么会多出一本,这里边有蹊跷,快去拿来那本书看看。”
夹在一堆杂乱书籍中的两本我的长篇处女作被我找到并放在跟前的桌上:“找到了,一共两本,还有什么可说的。”
“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夹着什么东西?”
“故弄玄虚,看了又……”我的后半段话忽然卡住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串数字和下面娟秀的签名:楚楚。是她的电话号码和签名,老天!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被我随手扔掉了。我盯着书页上的字迹半天说不出话来。
“喂,老弟,怎么不说话?什么情况?”老马在那边急切地催问着。
“是…… 是她的电话号码,被我扔在一边,整整三个月,我怎么就没想到!”
“事情全让你自己搞砸了,你这样这么长时间不理不睬,在对方看就是拒绝,象楚楚这样被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怎么能被拒绝,自尊心比玻璃还脆,碰不得呀!你可真是个蠢货,好了别罗嗦了赶紧给她打电话。”
我拨通了电话,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就是这个在梦中反复出现过多次的声音,像一股清泉丝丝浸润着我将要干枯的心田。当她听出是我时,回答我的竟是数秒钟的沉默。
“楚楚,好久不见了,还好吧?”
“我还好,跟平时一样,那么你呢?也还好吧。”
“我也还是…… 其实不是太好,有些事…… 我的意思是…… 几句话也说不清楚,你今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
“对不起,今晚我没空。”
“那么明天呢?或是下个星期?”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忙,不好意思。”
“是这样!好吧,先这样吧,祝你工作顺利,再见!”
放下电话,我在那里呆坐了很久,完了,这下彻底全完了。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错都在我,因为我的马虎伤害到她的自尊,她不肯原谅我,可这一切真的不是我故意的。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处在一种煎熬之中,放弃还是继续这两个念头不断地在脑中翻滚着。最终我做出决定,出了家门,叫上一辆出租车径直驶向HHTV。
电视台的门口我被门卫拦下 ,我向他说明要去找人,可他却以没有预约为名不放我进去。以我当下的情绪自然是免不了火起,于是便与门卫争执起来。在我们争执的过程中恰有一位中年妇女从此经过,听到我说要找楚楚便走了过来。
“你要找楚楚,袭楚楚吗?”女士问。
“没错,是袭楚楚,您认识她?太好了!您跟这位警卫说说让我进去。”
“我当然认识她,我们在一个部门工作,但是你是谁?为什么事找她?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讲非要跑到单位里来,她正在工作。”
“我叫韩信,是楚楚的朋友,今天我必须要见到她,有些事一定要当面才能讲得清楚。”
“你是她朋友?男朋友吧!这就难怪了,好吧,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找她。”
女士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酌磨着见到楚楚后如何开口,其实事情很简单,就这样照实说了,可结果会怎样呢?好比同桌的她递过一张条子,你竟然说没看到里边的内容,站在对方的角度,她能相信吗?不如编个更合理一点的谎言吧,或许结果会……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女士从对面的大楼里走出来。
“韩信是吧,不凑巧,袭楚楚现在正在外面作采访没在单位里,你还是请回吧。”
我怀着一副复杂的心情离开电视台的大门,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忧的是我隐隐有种预感她躲着不想见我;喜的是没有明确地碰壁,明天还会有机会。
从那一天起,HHTV电视台的门前便多了一个门卫。我想用这种方法向她表白我的真心和弥补错误的诚意,另一方面,我只有在这里等,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再见到她。
一连几日我都象HHTV电视台的优秀职工一样每天准时来到大门前守候。来来往往的人们由开始时好奇的观望到后来窃窃私语的交头接耳。所有这一切都没影响到我,此时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见到她,这一次的机会绝不能放弃。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细细的雨丝一阵紧似一阵地飘落下来,不大的工夫我全身的衣服已被湿透了。门卫招呼我进他的岗亭中去避避雨,连续几天一起‘站岗’竟让我们成了朋友。
一个人从大楼里走出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是前两天见到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小伙子,你怎么还在这,这么大的雨会淋出病的,不要再等了,还是先回去吧。”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不见到她我决不走。”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最近一段时间袭楚楚的情绪确实很不好,工作中经常走神,还在一次直播的采访中出了差错,以前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看来这都是与你有关。现在你每天都守在这让她情绪更崩溃,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工作,她不想见你,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不见到她我决不走,谁也别想拦着我。”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我狠狠地说。
中年女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大楼里去了。我呆呆地望着对面楼上闪出灯光的一面面窗,迷迷蒙蒙中似乎看到一个身影,那会是她吗?
门卫递过一瓶矿泉水说到:“兄弟,为了女朋友什么都豁出去了,够爷们!别听那老太太的,就跟这等,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支持你。”
一辆轿车向这边驶来,开车的人看上去很象是楚楚。我冲出岗亭,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轿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在我前面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我走上前才发现开车的女孩并不是楚楚,此时她正睁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愣愣地坐在那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对不起!”我低着头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疯啦!你、你、你,你疯啦!”驾车的女孩被我惊吓得有点语无伦次。
门卫跑过来为我解围,好说歹说才把女司机劝走。他要拉我回岗亭避雨。我对他说:“哥们,谢了,让我一个人独自呆会。”
我独自站在雨中,任雨滴不停落在头上,一缕缕细细的水柱不断从额头和鬓角处流下后在脸上肆意流淌。没有知觉,没有思想,我象一根木桩一样呆呆地伫立在那里。
“韩信,你到底要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猛地转回身,她就站在那里,我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距我几米远的地方。我急步来到她的近前:“楚楚,真的是你,听我给你解释。”
“什么都别说了,你请回吧,你现在这样子对谁都不好。”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没有给你机会吗?你又是如何对待的呢?三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只言片语,今天又跑过来作什么解释,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是我的错,我知道你高傲,让你的自尊受到伤害,我道歉,我……”
“好了,不要再讲了,这样空洞的解释我不想听,你还是走吧。” 楚楚说完转身要离开。
眼见着那身影又要从眼前消失我有些急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袭楚楚,你只知道自己的自尊重要,难道别人的就不重要吗?我为什么要这样,你连听一听都不屑吗?”
听到我喊‘袭楚楚’这个名字,她猛然回身,双眼盯着我如同在看一个极其陌生的人:“你知道我是谁,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假装不知?你还藏着什么别的阴谋?”说着话的同时,她用力将我的手扯开。
“我知道你是谁可跟你父亲没关系,不是,我意思是我知道你父亲是谁可跟你没关系,也不对,我是说我和你的关系跟你父亲没关系。”
“你承认了。真没想到,先是侮辱别人的自尊,然后又跑到这里用苦肉计,上演一出悲情剧让领导和同事们都看到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任凭她满怀诚意的男友淋在风雨中而不顾,你让我在全单位人的面前难堪,你让我的自信心变成了零,你让这么真的感情受折磨,好了,你做到了,你高兴了,你的报复成功了。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会没看出来,真是瞎了眼。”
“事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里边根本没有什么阴谋,这是一场误会,书上的电话号码我前几天才看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虚伪!你口口声声骂别人虚伪,其实你自己才是真正的虚伪,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楚楚很激动,愤怒、委屈、怨恨…… 各种情绪交织着涌上心头,嘴上的言辞依然咄咄逼人,可脸上的泪水却早已象断了线的珍珠。我猛然抬起双手抓住她的双肩。她先是一怔,紧接着想用力挣脱开,但我的双手扣得紧紧的。
“放开我,你要干嘛!”
“楚楚,看着我的眼睛,眼睛绝不会说谎。请求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时就喜欢你,没有理由,没有目的,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关系,就是喜欢你。我的自尊心跟你一样脆弱,但你有自信,我却是自卑,我没勇气表白。自从那天离开你以后,如同心脏被割去了一半,胸口里总是空空的,没写出一个字没读过一页纸,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你留在书上的电话号码我真的没看到,起先我还想编个更合乎逻辑的解释,可后来还是决定不在你面前说谎。不错,我是怨恨你父亲,但遇见你以后一切都变了,不单是你父亲,所有买我文稿的人我都不再怨恨了,因为除了你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来找你是来向你请罪,但更重要的是要当面对你说我喜欢你。我不想逃避自己的感情希望你也不要。如果你还是为了守着你的那点自尊心而拒绝我,我的手决不会放开;如果是你真的心已经冷了,那么我马上就离开。”
眼神的交流是人类的一种最奇妙的行为,不同于言语的交流,由于错误的表述或是误判而造成许多误会,眼神的交流是最直接最纯粹的。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透过眼睛的两扇窗可以直接看到彼此的心底,没有遮盖,无法隐藏。我注视着楚楚的眼睛,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慢慢的那一丝温柔之光又重新出现了。
楚楚之前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不变得柔软了并慢慢靠过来,她将头微微贴在我胸前轻轻地说:“我又错怪你了,可责任还是在你,你怎么这么笨,我恨你!这些日子有多煎熬你知道吗?” 我拥着她深情地说:“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发誓今后决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一大群人从门后面涌了出来,有的鼓掌,有的高喊‘在一起’,还有一些举着相机,一时间周围数个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原来这些人早已经躲在大门后面看了很久,而我和楚楚如同完全进入了角色的演员一样竟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看到一大群同事忽然出现在面前,楚楚羞得满脸绯红,她用力地推着我说:“快放开,当着这么多人多难为情。”
“不放开,一撒手怕你又跑了,就想一直这样一辈子也不放手。”
做抢手的日子结束了,我仍在勤奋地笔耕并且有了属于自己的作品,但那个印在书的扉页上的名字现在对我已经不再重要了。一部《红楼梦》流传至今,所有读者关注的都是这部著作,没有人去研究曹雪芹的DNA,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却总是为人们所忽略。我常常这样想:当我百年以后,我的灵便夹在书中一页页纸张的中间,每当人们翻开它的时候我就将复活一次,像这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我的灵将永永远远徜徉在人间,这是怎样的一种快乐!当然这些都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套用老马常说的一句话‘人是活在现实里面’那么现实中我得到了什么?是更加丰厚的稿酬还是家喻户晓的知名度?其实都不是,我在现实中的最大收获是我有了楚楚,只要和她在一起,这世上一切其他的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我时常庆幸自己是一个幸运儿,身不由己地做了抢手,历经了多重的不如意却蒙老天的眷顾让我遇见楚楚,然而胆怯让我丧失了第一次机会,疏忽又葬送掉第二次机会,但坚持终于让我获得第三次机会。我要感谢老天赐给我这样的好姻缘,更要感谢楚楚为我保留了三次的机会。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充实、满足和快乐,因为梦里的那个场景终于成为了现实,问:你幸福吗?回答:幸福。再问:什么是幸福呢?回答:这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