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杂记》李风

13、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终成眷属）（2）

　　终成眷属一共有四场演出加上一场正式彩排，我去看了彩排和其中三场演出。
　　但是要说我对这部戏真正的贡献么——我是Tech Production的一员，也就是说，舞台的搭建粉刷，有我一份功劳。
　　这学期我认识到，作为戏剧专业的学生，除了表演之外，还要力大无穷，对切割机枪钉电锯电钻等设备得心应手，并且擅长废物利用。
　　第一次做和终成眷属相关的施工，是一个周一下午的单人操作指导课上，教授Carl把我带到了平时不用的空旷的小教室里，指着已经架好在齐腰位置水平状态的一个Hollywood Flat：“我们要把它完全粉刷。”
　　那个flat是背面朝上的。
　　于是我有些不知所措：“呃，是不是要先把它翻过来？”
　　“不，就是刷背面。”老师说。
　　我不会了。
　　一般情况下，我们绝不会粉刷一个flat的后面——它将要面对的是后台的演员，观众又看不到，浪费油漆刷它绝逼是深井冰的行为。
　　“正面？我才不在乎。”教授摆摆手，“这个面是要面对观众的，所以刷这一面。”
　　……您能告诉我为啥要给观众看flat的背面么……
　　要知道虽然一个flat的正面平整光滑，但它的背面可全是支撑结构的框架啊！巨丑无比啊！让人对戏剧对舞台的幻想瞬毁啊！给观众看背面真的好吗真的好吗真的好吗！！！
　　“可、可这是背面啊……”我忍不住小声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背面。”教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这一面会是演员化妆间的内侧，会出现在舞台两侧，是朝向观众的……”
　　……演员化妆间的内侧要怎么朝向观众啊难道您要把观众装在化妆间里面么！
　　我简直风中凌乱，他越解释我越乱。
　　“……到时候我会来看表演的，你说刷我刷就是了。”我最后制止了教授试图令我理解的行为。
　　“用trim brush刷框架，”教授递给我一个刷子，“从中间往两边刷，死角都刷好之后用滚轮滚中间的部分就可以了。”
　　然后他就把我一个人丢下，离开了。
　　下面我要讲述一个悲剧。
　　这个悲剧叫做，我没把教授的叮嘱当回事……
　　教授的意思是，先边角，再刷中间，最后刷周围的框架；而我心想，框架和边角既然都要用刷子，中间却要用滚轮，那我何不先刷框架然后丢下刷子专心用滚轮呢？
　　……自以为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了半个小时，教授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用滚轮滚中间。
　　教授进来就嚷嚷开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先刷中间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说啊！”他不满地嚷嚷着，“你看看你！刷中间要倾身吧，你看看你的衣服！”
　　我低头，衣服的腰腹部占满了边框上没有来得及晾干的油漆。
　　尼玛那天我穿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毛衣啊！绒绒的兔毛化纤啊！尼玛这叫我怎么洗啊！全尼玛是油漆啊！
　　我故作淡定，“呃，没事，下次我知道了。”
　　“算了你刷都刷了，接着刷吧，刷完来叫我。”教授说完就出去了。
　　尼玛他一出去我就忍不住崩溃了啊啊啊！！！我最、喜、欢的毛衣啊啊啊！！！！
　　那件毛衣我回去洗了五六遍都没洗干净，然后毛衣的洗涤指南上还说要放干，我寝室根本没地方放它，每次都是搭在椅子背上，写作业的时候背上湿湿特别难受，最后一次洗完，我实在不耐烦，把毛衣丢进了烘干机。
　　然后……
　　就“呵呵”了。
　　我总算明白为啥人家叫我“放干”了。
　　尼玛原来化纤的衣服放到烘干机里……
　　会！融！化！
　　我看着粘缩成一坨的毛衣，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吗！
　　那是我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的一件毛衣啊啊啊！
　　至今那一坨我都没舍得丢！可是完全不能穿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面条宽泪哭给你们看啊！
　　咳咳，绕回来。
　　撇去那件毛衣不提，我总算明白了flat为什么要粉刷背面。
　　表演是在学校的黑匣子剧院进行的，而黑匣子剧院，顾名思义，在没有表演的时候，只是一个边长三十米的四面墙天花板和地板都是黑色的正方体房间。
　　每当有戏剧上演，设计师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搭建独特的舞台，天马行空无所不能，当初《昏君》的表演压根就没有舞台，直接在房间正中央铺了块红地毯，观众在进场时每人被发了一把椅子，围着红地毯坐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大圈，演出进行的时候还经常被演员喊起来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至于坐在最前排的人，比如我，几乎可以说是最倒霉的，有一场戏说伯爵招待客人，随后打了起来，然后其中一个演员抓起因为打架而扔的满地都是的面包中的一块，递到了我手里，“它会保护你的。”
　　……于是我举着半块脏面包看完了后半场表演。
　　表演结束之后我找到一个相熟的演员：“这个面包你们还要吗？给我做什么？”
　　“不要了，你可以丢掉或者留着作纪念。”女孩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真心说这他妈什么情况啊！搞笑么在！
　　后来演《幕起》的时候，黑匣子剧院里的舞台和观众席设计模仿了传统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剧院；而我参演的《四千英里》和男神参演的《虐童疑云》则都使用了方形舞台三面被观众包围的设计。
　　好，还是来说《终成眷属》。
　　这一次的舞台设计更加打破了我的传统认识，舞台是长方形的，长的两侧坐观众，宽的两侧则分别是男女演员的化妆间，舞台正中间，则是一口井。
　　在去看剧之前我对故事情节并不了解，终成眷属的英文是“All’s well that ends well”，舞台中间还有一口井，我还以为这是个围绕着一口井的故事！
　　结果完全和井没关系啊啊啊！
　　事后，我问老师，为啥要在舞台中间放一口井。
　　“因为剧名叫‘All’s well that ends well’嘛。”Rick回答。
　　→_→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误解的好吗！事实上此“well”非彼“well”好吗！剧名的意思直译是“大家的愿望都会有个好结局”好嘛！和井有半毛钱关系嘛！
　　见成功令我露出了吃屎一样的表情，教授终于满意地笑了：“嗯，一般情况下古代的城镇都是围绕水源而建的，当然也有不少围着一口井建立村镇的例子。而井，作为城镇的中心，经常也作为全镇居民集会的地方。我当时也就只有一个城镇中央有口井的概念，还是Carl没有嫌弃我异想天开，把我抽象的形容变成了一个切实存在的舞台啊。”
　　Carl马上接话：“不不，Rick非常尊重我们设计师的想法，也给了我们足够的发挥空间，是个令人很乐意跟他一起工作的家伙。”
　　随后俩教授老头互捧十分钟……
　　而围绕这口井，便展开了终成眷属的故事。Rick的理念，是想让明明很正式的经典莎剧带上更随和的味道，两侧能够彼此看见的观众席，仅仅被一层纱挡住完全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演员化妆间，让观众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这不过是个话剧，是假的，在表演进行的时候，你同时能看见演员换装跟化妆、喝水、休息，实在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体验。
　　而在舞台搭建的过程中，我还学会了一个小窍门。
　　“要做出碎石头的质感，一般都会在板面上零散地胡乱涂些石膏。”Carl说，“不过这个暑假，我刚学会了一个新技巧。”
　　然后我们就见识了所谓的新技巧。
　　他在油漆没干的舞台上铺上揉成一团然后展开的薄废纸，接着在废纸上面再刷一层油漆，这样废纸就被牢牢地粘在了舞台表面上，而废纸表面的皱褶掩在油漆的颜色下面，的的确确就是碎石的模样和质感。
　　简直聪明透了好嘛！
　　最后再甩上五颜六色的油漆点子，乱糟糟的暗色舞台表面，在不同的灯光下被完美地赋予了“城镇”和“战场”的感觉。
　　真心说赞毙了！
　　而之前粉刷的flat，则作为化妆间的背景板，的确被观众看见。之所以背面朝里，当然是因为化妆间周围本来就是flat的背面，而且比起正面，全是框架和支撑结构的背面也提供了更多安装钩子的地方给演员挂道具和服装。
　　而且比起传统的观众看不见的化妆间，这种设计另所有演员时刻暴露在观众的目光中，我不由地暗搓搓地想，这是叫所有没戏的时候在后台偷偷写作业的演员都滚粗啊哈哈哈哈哈哈！
　　每个化妆间前面都是薄纱表面的flat，显得特别有格调。后来我才知道，我之前参演的那个能剧当中两个女主角的水袖用的薄纱居然就是这个flat的薄纱剩下的布料做的……
　　……真心说穷逼戏剧系的废物利用功力堪称一绝！
　　以上。
　　李风，于2014年4月16日星期三 0:21分，Hiram College East Hall 310C，寝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