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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杂——日本,能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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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很久,一直很忙,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写东西。
重新捡起舞台杂记,大抵是因为在忙乱的生活当中,我再次阴差阳错地加入了一次表演吧。
上学期我做过一个亚洲戏剧的课题,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重点就放在了中国戏剧(主要是京剧)上,别的亚洲国家的戏剧,我只是略微提了提。
但资料还是查了的。
所以作为日本最著名的传统戏剧之一,作为歌舞姬起源的能剧,我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个名目的。
当时尚且在休春假,忽然接到戏剧专业院长老太太的邮件,问我愿不愿意去帮一个大四学姐,在她的毕业课题里面跑个龙套。
我当然是愿意的。
这位大四学姐是个名叫Lydia的女孩子,小小的一米五几的女生,说话的声音轻柔甜美,整个人裹在素色的连身长裙里,像小兔子一样可爱。
“我想,做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学姐这样告诉我,眼睛里面有光,“而神秘的东方和日本的戏剧,一向是我向往的。我想做一个以能剧的剧本为蓝本,结合Shadow play的表演,作为——我的结业课题。”
我们进行这个对话的时候是我春假刚回来的那个周一下午,三月十七号。
而今天,就是表演。
三月十七号,我对shadow play一无所知,而今天,我看着自己投影在大屏幕上的影子,不由得微笑。
Sam和Alexis是本剧的主演,Sam饰演松风,Alexis饰演秋雨。
Tomo是我们学校绝无仅有的几个日本人之一,饰演男主角和一棵松树;一个我没记住名字的女生饰演行僧;Kelly负责所有念白;而我在当中客串一个路人甲。
真的是路人甲,剧本上就是这么写名字的。
故事讲述的是行僧来到了海滨小镇Suma,在海滩上看到了一棵外形奇异气派的高大松树,就问路人,这棵松树是否有什么故事或者传说;路人告诉他,松树的传说和两个可怜悲苦的渔女松风还有秋雨有关,并告诉僧人,路过此地,请一定要记得为松风和秋雨祈祷。
夜晚降临,僧人来到一处小茅屋求宿,一开始茅屋的两位女主人不同意,可是后来其中一人见到月色下孤苦的僧人,不由得泛起同情,便邀请僧人进屋。僧人随即问起松风和秋雨的故事,两位女主人瞬间变了颜色,再追问下去才得知,原来这两个女孩,正是多年前死去的松风和秋雨姐妹的幽魂。
多年前的月下,她们遇见了一个叫在原业平男子,和他相爱并结婚。随后,男子前往都城,答应了功成名就之后会回来接她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两个女孩等啊等啊,却只等到了男子意外身亡的消息。松风不相信丈夫已死,仍旧每天拥着丈夫的遗物入眠,盼望着他回来接她们,甚至把海边的松树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日渐疯狂;秋雨在村民的嘲笑和指指点点以及姐妹近乎疯狂的盼望中不堪忍受慢慢绝望,最终,两个渔家女孩先后因伤心过度去世了。
只有海风中松叶的沙沙声,使这段可望而不可及的凄美爱情得以流传。
我看到剧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靠古代日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宣传一夫多妻跟始乱终弃么!而且泡到一对姐妹花啊这男人太吊了!
咳咳,言归正传。
在日本文化当中,影子被认为是沟通生与死的媒介;及由此,学姐想到了将Shadow play和能剧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表演。
《松风》是日本能剧当中幽玄美的典型作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代表作了,海浪、松树、月夜和少女的幽魂构建了一个凄凉而神秘的故事。
作为一个后期才加入的龙套演员,我能评价的其实并不多。
演员是不说话的,所有剧中的台词都由念白师一人完成,而演员只需要在幕布后面做出各种动作姿态,让影子投映到幕布上呈现给观众,便够了。
Sam和Alexis都是有舞蹈功底的,一个个旋转跳跃劈腿弯腰,柔软纤细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服装并不是日本传统的和服,而是简单的紧身芭蕾舞衣,配上用细纱自制的长长的水袖。
但是呈现在幕布上的影子,近乎完美。
这种表演形式的好处在于,只要动作差不多到位,没人在乎你是不是面对观众或是你的表情情绪;而困难的地方在于,你要用肢体语言展现你全部的思维和心绪——还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肢体语言,而仅仅是从影子上能看得出来的动作而已。
基本上比较普遍的观念就是,在动的就是在说话的;不动的就是在倾听的。毕竟,念白师只有一个人,而且又不是变声系的CV,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判定对话的进行。
当灯光熄灭,乐声响起,影子投映在幕布上的时候。
我才发现,自己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在进行这次表演的。
那样的光线和氛围,纵使念白师说的是英文,你仍旧能够感觉到自己来到了古老而神秘的东方,进入了一个梦幻而幽静的故事之中。
我想,这大概便是影舞的魅力之所在了吧。
我以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这种艺术和表演的形式的,第一次,多多少少是有些新奇的。作为一个演员,我其实并不合格——我的身体协调性很烂,非常的烂。
我在表演上面的特长是我的声音我的语气我的表情我的情绪,而缺陷则是我的协调性和我的释放力——至今,我仍旧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事物束缚住我的表演。
能够参演这个剧目,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为了那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我反复地一遍遍的练习;我自认虽然不是最好,但我至少问心无愧。
再看Sam和Alexis,瞬间就觉得自己弱爆了。
我并没有见过Alexis其他的演出,但是我曾经一度认为和Sam比较我应该是个不错的演员;直到参演这个剧目我才发现我错了——毕竟,我没有她那种抬抬腿就能一字开的霸气。
她的身体柔软而充满了力量,正如那迎风而立的松树一般□□美丽。
我想,女孩子,女演员,大抵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如果说我是须弥人,我能不能先听听您想知道什么?”“这棵松树拥有关于两个渔家女孩——松风和秋雨——的记忆,如果路过她们的墓地,请记得停下脚步,为她们静静地祈祷一下。”“如果还有什么别的能帮忙的,请尽管说。”“您客气了,大师。”
这是我仅有的四个动作片段,其中后三个,都有一个谦恭地弯腰的动作。
因为表演需要,Sam和Alexis在表演正式开始前就已经躺在了地板正中,虽然观众看不见她们,但我弯腰的时候,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于是便有了一种,对躺在坟墓中的女孩的虔诚和尊重。
简单的动作,我做得轻柔而缓慢,眼睛瞥到幕布上我的影子,是那样的神秘而漂亮。
我这才发现,其实只要是表演,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演,演什么,怎么演,我大抵都是开心而期待的。
戏剧史曾经学到过,表演和戏剧的起源是古代的祭祀仪式。我想我现在越来越认同这种看法了,越是接触、越是了解便越是觉得,戏剧也好表演也好,成为一个和你不同的人,演绎一个故事,需要的是如同献祭般虔诚到近乎疯狂的心态和灵魂。
你放弃了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祈祷着能够通过这种灵魂的交融让观众感受到你感受到导演感受到编剧甚至是感受到剧作本身的所思所想,意义和感动。
Theatre is a way of communication.
演员用灵魂去感受一个故事,然后用最直白的方式和理解,呈献给观众。
我们虔诚地相信我们是那个故事里的那个人,于是它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我们的故事,现在我们在舞台上重现这个故事,捧出我们的心我们的理解我们的灵魂,分享给那些愿意和我们交心的人。
李风/小旋风妮娅,于2014年3月23日星期日,Hiram College,East Hall,310C,寝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