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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女子有才 ...


  •   “娘,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饭桌上,玉飞胧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玉箸问道。

      第五夜咏回过神,夹了块红烧肉给玉飞胧,淡淡道:“娘没事。你多吃点,你都瘦了……”

      玉飞胧的脸上升起一抹浅浅的绯红,她心虚地用手背揉了揉脸。八个月了,她已经整整八个月没有见到天希了,最初不觉得怎么样,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食不知味,心里的想念越来越深,好想突然能飞到他的身边,或者期望下一秒他就出现在眼前。

      抬眸扫了眼脸红的玉飞胧,心知肚明的玉侯爷继续自顾自地扒饭,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第五夜咏似乎心事重重,完全没注意到父女俩的表情。

      “夜咏,你最近胃口都不太好,还是让大夫来瞧瞧吧。”玉侯爷关心道。

      “没什么大碍,你们也别小题大做了。倒是胧儿你……”第五夜咏叹了叹气,“明天你进宫,娘有些不放心。”

      原来她娘是为了这个才愁眉不展,其实玉飞胧自己心里也没底。上次进宫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被天容沙欺侮,被侍卫暴打,被皇帝莫名其妙地救走……而今这次,情况似乎更不乐观。

      落妃娘娘虽然是天希的母妃,但她向来和玉飞胧不怎么对盘,这次她下诏让玉飞胧进宫叙话,怎么看都有点怪异。况且天希还在帛洞治理文河水患,如果玉飞胧在宫里有什么行差踏错的,他都没法及时赶回来救她。

      但是好在她有皇帝亲赐的紫玉扳指,至少可保她性命无忧。

      “娘,不就进个宫么,你女儿我又不是要去闯龙潭虎穴,不用担心啦!”玉飞胧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其实仔细想想,上次绝对是个意外,只要不去惹天容沙,天容沙也不会非得给她一个下马威。落妃娘娘虽然不太喜欢她,但顶多只会摆个臭脸。至于皇帝,说不出为什么,玉飞胧总觉得他不会害她。

      第二天,玉飞胧起了个大早,特意让青儿为她梳妆打扮一番。妆容不是太艳,但相较她平时的妆扮显得精神了几分,发式装饰不多,用一支金钗挽住发髻,几枚花钿蔽于发上。因为风落嘉的旨意是让她进宫叙话,简单点说就是闲话家常,东拉西扯一番,无需太过正式,所以她这身打扮恰如其分。

      没想到临出门前,玉飞胧却被玉侯爷告知她这次进宫见的可能不是落妃,而是皇帝。

      如果见皇帝,那么这身打扮就有欠妥当了。不过玉侯爷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只笑说旨意如此,礼数自然也应一致才是,他这提醒只不过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玉飞胧猜测,皇帝找她,大概是为了她和天希的事。那么皇帝是想考察她,还是想劝退她?

      一路上,玉飞胧都在心里打鼓,她估摸不出皇帝的心思,甚至谁都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去,关系自己一生的幸福,玉飞胧不免手心冒汗,微微紧张起来。

      跟随着宫人,玉飞胧到了落妃娘娘的落霞宫,只是她一味思考着自己的问题,没太在意自己是怎么到的落霞宫。

      风落嘉正在饶有兴致的绣花,这有些出乎玉飞胧的意料。长日待在宫里无聊,娘娘们除了耍耍心计,也只有绣绣花写写字来打发时间。但从玉飞胧充满偏见的眼睛里看来,风落嘉完全不是会绣花的料,绣花这种细活也只有她娘第五夜咏做起来才有温婉贤淑感。

      玉飞胧抖擞精神,朝着风落嘉恭敬地请了个安。

      心情颇好的风落嘉让人给玉飞胧赐了座,却没打算停下手中的活,仍是专心地绣着花。她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问了玉飞胧几个问题,这让玉飞胧更确定今天要见她的人不是落妃,而是皇帝假借落妃的名义召见的她。

      既然风落嘉没打算跟她热络一下,玉飞胧也只好识相地自己吃吃糕点打发等待皇帝的时间。

      不招未来婆婆待见,当真是一件揪心的事,玉飞胧当时的心情颇有些沮丧。她抬眸打量了一下全神贯注在绣花中的风落嘉,心里偷偷想:这个女人真是奇怪,以前怒气冲冲地骂她是狐狸精,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会儿又乐悠悠地只顾自己干活,当她是空气。而且最奇怪的是,她绣花为什么要一个太医作陪?

      其实玉飞胧一进正殿就看到了站立在风落嘉旁、看着她绣花的太医伍成来,一开始只以为是他在给她看病,待得久了才发现这两人有点奇怪。玉飞胧怎么看风落嘉都不像染病的样子,就算有病,伍成来也不该只是站在一旁而不给她把脉之类的。

      三人都没说话,宫女们早已自动自觉地退了出去,装饰华丽的大殿安静得诡异,只有风落嘉手中的绣花针规律地发出刺穿花布时发出的细响。

      “喂,你看这个花样绣得如何?”风落嘉突然的一句话让正在喝茶的玉飞胧差点呛死,转头看去,却是风落嘉正指着她刚绣好的部分在问伍成来的意见。

      玉飞胧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风落嘉真有意思,让伍成来陪她绣花不说,竟然连称呼也只是用“喂”代替。人家好歹是天崇第一太医,不带这么消费人家太医的……

      伍成来微笑了一下,只是任谁都看出他的表情很敷衍,他几不可见地瞟了一眼玉飞胧,然后恭敬地答道:“娘娘的绣花功夫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

      风落嘉显然是很满意伍成来的回答,她面露笑意,将视线转向玉飞胧,对视了两眼,然后继续她的绣花大业。

      而玉飞胧却被她的眼神震住,她的目光中居然隐隐有种挑衅的意味!

      还没等玉飞胧从莫名其妙中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被皇帝派来的人带出了落霞宫。

      玉飞胧完全读不懂这个眼神,风落嘉莫不是要跟她比绣花?不然得了别人一句“世上最好”的赞扬,何至于这么赤~裸裸地表现胜利?可是风落嘉要不是脑子秀逗了,为什么要跟她比绣花?

      玉飞胧一离开,风落嘉和伍成来就双双撤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实表情。

      “我不喜欢你这样。郡主来的时候,我本该回避,为什么拦着我?”伍成来用质问的语气对风落嘉说道。

      风落嘉讥笑了一下,回给他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让她看到也是一样的。”

      “你!你越来越过分了!”

      风落嘉却对他的恼怒视而不见,反而主动拥住他,用食指撮了撮他的胸口,哼笑道:“谁让你心里总是想着她!”

      这后半场戏,玉飞胧自然是没有看到的,她被皇帝的人径直带到了龙紫宫,皇帝的寝宫。

      一眼望去,龙紫宫内是一片耀眼的明黄,张扬地表现着皇权的至高无上。然而细看之下,明黄并不是这宫内单一的色彩,与之相得益彰的是高贵的紫色。

      玉飞胧下意识地摸了摸握在手心的紫玉扳指,世人都说当今圣上最喜欢的玉是紫玉,其实天景洌根本就是偏爱紫色罢了。

      皇帝的紫檀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白色的宣纸平整地铺开。

      天景洌身着紫金烫边的九龙玄袍,袖子松松挽起,左手背在身后,执着狼毫的右手灵活而潇洒地挥写下几个大字。

      玉飞胧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磕头礼:“臣女玉飞胧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来了……”天景洌放下手中的狼毫,随即向玉飞胧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过来,看看朕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玉飞胧将皇帝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迅速研究了一下,虽然还是吃不定他的意思,但也只有硬着头皮走到书案前装模作样地欣赏起皇帝的书法作品来。

      一见之下,玉飞胧倒是内心暗暗赞叹。气定神闲,味之深而不可测,这皇帝绝对是这方面的行家,她玉飞胧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字。

      “如何?”天景洌又问了一句。

      玉飞胧沉思了半晌,道:“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出锋雄健有力,布势轻重有别,奔放流畅,潇洒遒劲,具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感!”这说辞虽有须溜拍马的成分,但却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天景洌笑了,笑得如他的字般痛快淋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对书法的鉴赏力倒是不俗!”

      “皇上谬赞了,是皇上的书法功力深厚,让臣女由衷感叹!”

      天景洌让人收起他的字,然后顺手取过摊放在旁边的一张画递给玉飞胧,他道:“再来看看这幅画,不知你对此画有何看法?”

      玉飞胧接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纸张有些许泛黄,分不清是岁月浸染还是沾了渍的缘故。

      画中呈现的是一位雄姿英发的男子骑坐在高头大马上,以不可一世的姿态睥睨着他眼前的战场,他率领的士兵以排山倒海的态势冲向敌方阵营,无须短兵相接,对方已不战自溃。

      这位意气风发的男子就是当今皇帝天景洌,玉飞胧只消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幅画虽然不如皇帝的字那般显出深厚功力,但画本身想表现的气势磅礴感非常强烈,让人一见便有身临其境之感。

      “臣女以为,皇上此幅构图简洁有力,笔触雄劲生动,用墨着色精准,整个画面沉厚恢宏,光与影的变化拿捏精准。尤其是对人物的描绘独到生动,睹其势似闻其声,势如破竹、横扫千军的场面跃然纸上,壮哉!”

      天景洌意味不明地看了看玉飞胧,然后反问道:“你怎知此画是朕所作?”

      玉飞胧顿时被他问住了,她想当然地以为放在皇帝书案上的书画都是皇帝的作品,竟是没想过其他可能。况且此画上没有落款,没有印章,叫人根本无从分辨。

      “臣女自幼就听过皇上十八岁时大败叶迢之战,”玉飞胧解释道,“从此画中飘扬的‘天’字战旗和倒地的‘第五’字战旗可看出,画中所描绘的正是当年这场战役。当年的皇上,力拔山兮气盖世,如果不是亲自经历过,不可能画出图中这位男子坚毅的眼神和所向披靡的气势……”

      “说得不错。”天景洌满意地笑了笑。

      玉飞胧也露出笑意,皇帝没有反驳便说明她猜对了。其实单看泛黄的纸张,也可看出此画作已有一定年月,想必就是当年还是王爷的天景洌打败叶迢之后尽兴而作的吧。这么多年一直将此画摆在身边,看来当年这一仗让皇帝尤其引以为豪。

      可是皇帝把她招进宫,难道就是为了听她品评书画?幸好这八个月的书没有白读,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会腹内草莽。关于这副画,玉飞胧觉得皇帝并不是无意中随便取出来让她看的,画中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皇帝的军队勇猛无敌,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和他抗衡!

      皇帝这招是震慑?知道她一定会把宫里发生的事告诉玉侯爷,所以才故意排了这场戏?可其实据玉飞胧所知,经过定远侯齐忠阳的没落之后,玉侯爷早已不打算与皇室抗争,他主动把自己三分之一的军队借给天希修筑文河决口就是一种臣服退让。

      那么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藩王主动出借军队不够,难道还要蚕食?

      “怎么不说话了?”天景洌见玉飞胧死死地盯着画中的战马,一副呆呆的样子,便不由问了句。

      玉飞胧回过神来,迟钝地把手中的画递还给皇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天景洌显然看出了她的异样,竟然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对着她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臣女……臣女以为,此画虽好,却有一处并不完美。”

      面对老谋深算的皇帝,仅有投其所好的赞美远远不够,瞻前顾后反而让其洞察你的内心,只有真话才最没有破绽。

      “哦?”天景洌来了兴趣。

      “恕臣女斗胆,皇上此画,人物都极为传神,然而皇上胯~下的这匹战马,着墨过少,表现力不够,因而使此画无法完整。”皇帝的自大让他把过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对自己和自己的军队的描绘上,而忽略了不起眼却也占据了不少画面的战马。

      天景洌拿起那幅画仔细端详了一会,没有生气,反倒哈哈笑了:“朕确实不曾注意到这一点。朕十八岁作此画时,一心只想着把当时自己的意气风发记录下来,倒是没想到这匹战马也应当意气风发才是!”

      天景洌这么一说,整个气氛瞬间融和了起来,玉飞胧也放松了不少。

      “你这孩子着实不错,才貌双全又敢说敢言,要是朕的女儿都像你这样该多好!”

      天景洌突然的抬高让玉飞胧一时无法适从,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跪下道:“臣女惶恐,臣女才薄智浅,如何比得皇室公主?”

      皇帝的话似乎是一种松口,暗示她可以成为天希的太子妃吗?玉飞胧内心翻涌,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景洌没什么表情变化,让玉飞胧起来后,他貌似不经意地换了话题:“听闻你喜爱读书,都读些了什么书呢?”

      “回皇上的话,臣女近日才刚翻阅了马觉的《国说》……”话刚说出口,玉飞胧就后悔了,《国说》是一本讲政治的书,不知道会不会触及皇帝的底线。

      天景洌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既读了此书,倒不如说说你对书中的观点如何看?”

      “臣女认同马老的观点,只有一个强大而统一的国家才有足够的实力和决心来发展国家生产,提高机会的把握能力,在历史的长河中发挥更突出的作用。”

      玉飞胧记得读此书的时候,莫名想到了现代的葡萄牙。中世纪末期的欧洲,其他国家还处于贵族间或城邦间的明争暗斗,葡萄牙却成为了独立的君主制国家,强大的王权使葡萄牙人有了强烈的名族归属感,正是因为能集合全国之人力、物力、财力,葡萄牙才有机会实现航海大发现,才能依靠海权以一种让整个欧洲都嫉妒得眼红的速度崛起!

      虽然当时欧洲各国的情况和天崇如今的形势不尽相同,但仍可窥一斑。一个国家只有万众一心才可能强大,各自为政甚至敌对都不会有利于社会发展。如今的天崇,各路藩王表面臣服于皇帝,但他们的地方势力却超出了皇帝的掌控,皇帝根本无法集中全国的力量。

      “你竟是这样想的?”天景洌的脸上写着不可置信。

      “臣女虽是玉家人,但臣女更是天崇子民!”玉飞胧虽然这么说,但她自知自己永远不可能这么伟大。理智上,她认同马觉;但情感上,她永远站在亲人这一边。

      天景洌目光犀利地盯着玉飞胧,直看得她毛骨悚然,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但这句话却让玉飞胧吓出一身冷汗:“你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

      玉飞胧不懂的是,她明明都朝皇帝的心思方向说话,为什么他还是扔给她这样一句危险的话?人人都说皇帝喜怒无常,她今天总算体会到了。

      玉飞胧正打算开口,却蓦地听到殿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儿臣认为,通透点未尝不好,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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