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谁的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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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又是9月）
手机闹铃响起来，我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盖 ，已经上午11点钟。一个激灵，我慌慌张张从上铺跳下来，弄得寝室里丁玲哐当乱响一气。
对着镜子昏昏欲睡地洗脸刷牙，水哗啦啦流着，张婕把她晚上抱在怀里睡觉的布娃娃扔到我脚边，大吼：“秦雅馨，大清早的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啊！”
我嘴里包着全是白色泡沫，挪了挪位子，努力振作一点精神：“到车站接我哥们儿。”说完，眼前像下起小雪，牙膏沫七零八落地落了一地。
张婕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白我一眼，然后坐起来笑得挺邪气地问我：“就是成都那个和你关系挺暧昧的铁哥们儿？”
我立马挺直身体，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睖着床上满脸诡笑的张婕：“得得得，赶快关闭你那龌龊的思想！”
“秦雅馨，你就那二两花花肠子，别以为我看不透你。”
兴许是被人看透的慌张，我从书桌上拿了把扇子急忙出了寝室。
又是9月，开学的9月，报名的9月，也是分别的9月。
昨年9月是我和秦苏楠的分界线，我上榜，他落榜。带着行李坐上远行的列车，我以为我就此开始一个人的旅程，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和他见面。
往后的时间里，我们一直没有联系。我怕秦苏楠恨我违背约定，抛下他一个人进入大学；怕我的电话打乱他的学习计划；也怕他把我的关心当成炫耀。
我懦弱，当残酷的现实赤裸裸摆在眼前，我才知道遵守当初的约定其实很难。我和秦苏楠是一类人，我们被压在社会底层，只能接受剥削。
直到两个月前，我再也不能坚持，于是按电话簿里秦苏楠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没有换号码，电话接通，成都那边下着大雨，电话那头的雨声中他冷冷说了声，喂？
我进大学换了手机，因为一直没有联系，他不知道我是谁。
强用一年前的语气，我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身体却莫名其妙僵硬得发酸。我说：“秦苏楠，是我。今年你来我们学校给我当学弟呗，学姐罩你。”
说完，我觉得牵强扬起的嘴角酸得发痛，眼泪齐刷刷落下来。在秦苏楠发现之前，我匆忙挂断电话。
在离开秦苏楠的10个月里，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早已超出朋友的范畴，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已经把他当成我的依靠。留在他身边，我才会安心。
二
（我若不是爱上他又是什么呢？）
前天晚上，我突然接到秦苏楠的电话，他说他要来我的这座城市。两天一夜的火车，让我去火车站接他。
简短的没有感情的一句话，成为我和秦苏楠拾起所有关系的始端。我兴奋得整晚没有睡着，直到天亮后才浅浅睡去。梦里，还是杂乱的各种和秦苏楠重逢的场景。
喜悦的，煽情的，冷淡的……还是他这次来，只是为了说出他心底那一句真切的，我恨你。毕竟一年前我抛下了他。
究竟我和秦苏楠重逢的场景，会是怎样的呢
坐在公交车上，强烈的冷气从头顶打下来，吹得头发似乎结了一层冰。窗外是明晃晃炽热的阳光，我侧身静静看着不停倒退的法国梧桐，嘴角不自觉上扬。我觉得此时容身的这辆红色公交车，仿佛是要将我载向幸福的彼岸。
又像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大约一个小时后，从公交车下来，失去了冷气的庇护，我才幡然醒悟刚才被张婕逼得匆忙逃出寝室，忘记涂防晒霜，也忘了擦bb霜、画眼线。
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热烈的阳光下，我用扇子遮住脸，眉头聚拢。
车站出口，秦苏楠提着一只手提袋阔步走出来。我呆呆看着他大步向我走来。
他脸上的笑像经过紫外线杀菌，清新自然带着阳光淡淡的清香。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我和他好像回到以前，他每次月假去成都，我到车站接他回学校。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
我仍旧穿着宽松的运动服，扎着简单马尾，吊儿郎当地等他走到我身边。等他走近，我才发现兴许是迫于高四非常的压力，他的五官眉目间被迫刻出几道锋利的坚毅，从他大男孩的整体气质中散发出一些男人的味道。
他把手提袋放在脚边，将我拥在怀中，给我一个满满的拥抱。与他处在这样近的距离，我肆无忌惮地闻他怀里干净好闻的味道，手上的扇子还是一直挡着脸。
秦苏楠发现我的异常举动，放开我：“怎么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出门的时候忘了擦防晒霜。”
其实我很有所谓，秦苏楠也看出来，他沉默一会儿，又说：“开始爱美了，是不是在这里有了喜欢的人？”
我吓了一跳，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他学习化妆。依旧邋遢的装束，却偏执地想要他再见到我时能发现我脸上女性化的柔美。
我一点一点为了他而改变，我想，我若不是爱上他又是什么呢？
但是，我们之间有太多我们心中的偏执做为障碍，在我们已成的关系内，我们是朋友，是铁哥们。
三
（我现在叫秦雅馨）
顺着秦苏楠的话，我越想越远，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秦苏楠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春儿？”
我回过神看着他：“秦苏楠，我已经改名字，我现在叫秦雅馨。”
“秦-雅-馨？”秦苏楠再念一遍，生涩而僵硬。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告诉他在杭州这座一线城市里，再也没有秦小春的存有。只有秦雅馨，一个可以脱离我们共同出生的小县城，完全与这座城市融合的我。
秦苏楠点点头，目光深邃。我对他苍白地微笑，我想他能体会我的心情。他知道在过去的20年里，我生活唯一的目标就是努力往上爬，让自己活得更好。他也在和我做同样的事情，所以我们最开始是盟友，后来是朋友，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
突然眼前一黑，头很晕，我倒下去，秦苏楠恰到好处地接住我。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四年前我和秦苏楠成为朋友的那一天。
我没有父亲。年幼时，父亲因为爱赌不能养活我和母亲，在我3岁那年丢下我和母亲两个人狠心地离开了家。
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养成男孩子的性格，从不服输，做错了事情也不知道悔改。
高一那年，一天放学后我帮姐妹儿打架。成都小城七拐八拐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姐妹儿因为错估对方人数而导致我们被敌人围攻。
那时候我留着短发，穿着陈旧宽松的运动服，被两个刚开始发育、疯狂长高的男生认错性别追进小巷无路可逃。
成都的天空阴沉，灰暗得像龟壳坚不可破。我一步一步往后退，黑色的恐惧一点点漫上心头。这和我一个成都女孩儿却总是用北方大老爷们的语气伪装自己一样，无时无刻，我都擅于用各种男性化的方式和风格让自己看起来强势。但是我知道，当撕下这层伪装的我，一切都是虚无，其实我也害怕许多东西。我害怕像母亲那样没有依靠，我怕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两个男生的拳头像夏天傍晚急骤的雨点重重打在我身上，我抱着头紧紧贴着砖红潮湿的墙壁蹲在墙角，心里的绝望像小时候每次因为没有父亲而被左邻右舍指点或者被同情一样，如同潮水袭来，将我全部淹没。
我以为这天我会死，想起日夜辛劳供我读书劳累的母亲觉得不舍和害怕，眼泪沿着捂着脸的指缝流下来。忽然有个温暖的物体覆盖住我颤抖的身体，我惊慌地抬起头，看见秦苏楠正挡在我的身上，帮我挨了所有拳头。
那时候文理刚刚分科，秦苏楠才成为我的同桌。
黄昏的小巷里，石板逐渐冰凉。我和秦苏楠狼狈地坐在地上，看着对方带伤的脸傻笑。
从此以后，秦苏楠就像我的卫士，在我每次打架将要败阵时及时出现，恰到好处地保护我，渐渐成为我心中最含蓄最见不得光的依靠。
秦苏楠家里的情况其实和我家差不多，他爸文化不高，在城里当建筑工人。他的母亲年轻漂亮，嫌弃秦苏楠的爸爸不能给她富裕的生活，在秦苏楠很小的时候就和他爸离婚，和一个沿海商人再婚离开了成都。
我和秦苏楠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从小过着残缺艰苦的日子。我们惺惺相惜，约好相互帮助将来要过上好日子。
四
（就是想见到他）
那天在车站外中暑之后，秦苏楠把我扶进候车室。候车室里冷气很足，一冷一热之后，我得了热伤风，躺在寝室里几天不能上课。这时候大一新生已经报道，开始军训。
秦苏楠每晚军训完都给我打电话，问我身体好一点没有。
这一晚，凌晨三点钟，我给秦苏楠打电话。
“喂，春儿，你怎么了？”
我哑着嗓子：“秦苏楠，我难受。”
“你现在就下楼找宿管阿姨开门，到寝室外面等我，我带你去医院。”
我点了点头，应一声，挂了电话。
半夜三更，秦苏楠从寝室翻窗子出来，急匆匆跑到我寝室下面找我。我披头散发，身上胡乱裹了一件外套，脚上的拖鞋因为刚才翻窗坏了。
秦苏楠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眉头皱在一起的样子很好看。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严肃地看着我：“没有发烧，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咧开一个笑：“秦苏楠，我想吃冰淇淋。”
夜里头痛得睡不着，躺在床上，我就是想见到他。现在秦苏楠站在我面前，我心里很踏实。
秦苏楠转身：“走，我带你去买。”
我跟在他后面，望着昏黄灯光下他高大清晰的背影。这时我多想靠上他的肩膀，或者他转过身牵着我的手带我往前走。
我们都渴望有一个可靠的依靠。我想我的依靠是他，但是他对我的纵容永远只在朋友的范畴内。
他觉得我不可依靠，还是不想做我的依靠？
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由觉得哀伤。如果真是这样，那两个月前为什么要让他过来呢。他来了，对我依旧是一种深刻而绵长的伤害。
在学校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盒冰淇淋，我和秦苏楠并肩坐在广场阶梯上。广场周围灯光很暗，喷水池也停了。我埋头舀冰淇淋大口大口地送进嘴里，一声不吭。秦苏楠发现我的异样，轻声问我：“春儿，你怎么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秦苏楠这样叫我，他习惯叫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再加上僵硬明显的“儿”话音。我想，他是不能接受全新的我。在秦苏楠心里，永远都只有铁哥们秦小春，没有现在这个连傻瓜都看得出我喜欢他的秦雅馨。或许在秦苏楠看来，从朋友变成恋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笑着摇摇头，滚烫的眼泪滴在冰淇淋上，操着仍旧吊儿郎当的语气：“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学了想找一个男朋友，可是努力了一年都没有个着落，这时候半夜三更还要你陪我，难免有些伤感。”
秦苏楠坐在我身边，刀刻的侧脸，声音空落落地落进我的耳朵：“春儿原来是寂寞了。”
我擦擦鼻子，刻薄道：“我可不想像你这么老了还没交过朋友。”
秦苏楠淡淡一笑，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眼：“现在的男生都喜欢温柔有女人味的女生，你这样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很难找到男朋友。”
听秦苏楠说完我更加伤心，冷着脸把他的冰淇淋也抢过来吃了。
其实那天晚上是和秦苏楠重逢后，我第一次想向他表白。但我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反而将他越推越远。
五
（都是为了你）
病好之后，我又为了秦苏楠改变自己。那天晚上他在广场上对我说的话仿佛是对我的暗示，我把每个字都清楚地刻在心上：他不喜欢大大咧咧的女生，他喜欢温柔善良的女生。
我家不富裕，母亲一个人辛苦把我养大，活到21岁还在用母亲的血汗钱过日子我已经觉得既窝囊又残废。于是我咬牙，决定在学校附近多找一份兼职。
白天上课工作，晚上10点回寝室还要继续复习功课到凌晨三点。张婕不懂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卖命，但是我知道，而且清楚地知道。
我把生活开销也缩减到最低，一个月以后，拿着辛苦赚来的1500块钱，虽然腰酸背痛，睡眠严重缺乏，我的心里还是开出一朵绚烂无比的花朵。
这时候秦苏楠军训已经结束，中午不用和部队一起吃饭。他到清真餐厅（消费最低）找我，把自己的鸡腿放到我的碗里。
我把鸡腿还给他，继续挑青菜吃。他又把鸡腿给我，用筷子按住我的筷子：“春儿，你瘦了。”
我笑得有些傻：“瘦了就可以穿橱窗里最新款的裙子。”
“你就这么想找一个男朋友？”像是质问。
“嗯。”我诚实点头。
秦苏楠站起来俯视我，从高一到大一，他已经长得很高大，完全把我笼罩在他身体的阴影下。他面无表情：“秦雅馨，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耐不住寂寞，庸俗，物欲，拜金……”他在不高兴的时候叫我秦雅馨。
我呆呆望着他，想听他嘴里还会冒出哪些形容词来形容与他要好的我？
他用我没有感受过的温度看着我，不再说话。用这些我们都极度反感的词来形容我，他也一定很心痛吧。
把筷子重重摆在桌子上，秦苏楠转身离开。我的眼泪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决堤，像困兽终于破笼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我用力握紧裤袋里一卷厚实坚硬的粉色钞票，哭着冲进学校旁边的阿依莲专卖店，买下橱窗里那条昂贵的白色连衣裙。
抱着裙子走回寝室，我一直在哭。整整一个月的辛劳与节约，只换回怀里的一块白布，连染料都没有用一点。我没有想过值不值得，我有少女的固执与孤勇，我只是单纯地想留在秦苏楠身边，我们永远不分开。我只有拼命工作才有钱买漂亮的裙子，变成他喜欢的女生。
不管他能不能理解这个寂寞、物欲、拜金的我，我只想有一天能光鲜亮丽地站在他面前，穿着裙子，长发齐腰，骄傲地告诉他:秦苏楠，我喜欢你，我的一切改变都是为了你。
我一直默默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六
（春儿，恭喜你）
秦苏楠虽然不喜欢我为了找男朋友而改变自己，他也暗示我说外表改变，内在没变也是枉然。
但我倔强不肯回头，他知道我缺钱，每个月总会省下两三百块给我。
月末，秦苏楠又把钱放在信封里给我。
“给，拿去买几件衣服。白天少打一份工，晚上早点睡。”
从秦苏楠给我钱的那个月开始，他中午就不再和我一起吃饭。我知道这些钱都是他从生活费里省出来的，食堂素菜便宜，每个月只吃素菜其实可以省很多钱。
听说秦苏楠的爸爸上个月在工地摔断了腿，住在医院里花了不少钱。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没有多少，我看着他拿着信封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眼里沁出泪花，摇了摇头。
秦苏楠把信封塞进我手里：“春儿，我们是哥们儿，你的心愿我要帮你完成。”
信封又是被揉拧得不成样子，最后落在我手里。我收好秦苏楠的钱，回到寝室把他给我的钱全部装在一个信封里，薄薄的一沓，有□□张崭新的百元钞票。
我把钱拿出来贴在心口，轻声说，秦苏楠，再坚持几个月，我们就可以修成正果了。
大二上学期结束，我的衣服已经储存得差不多。
离校前一晚，我买了卤肉、卤鸡、卤鸭，还有几瓶啤酒。为了晚自习后去操场见秦苏楠，我特意穿了一条墨蓝色长裙。这时我的头发已经及腰，隐隐透出一股女人味儿。
秦苏楠过来时，我正一个人坐在看台上喝酒。他看到我脚边摆了一圈的卤肉，怔了怔：“怎么，今晚开屠杀生灵大会？”
我微微笑起：“请你吃肉，不行啊。”
秦苏楠坐在我旁边开了一罐啤酒，我从挎包里抽出一叠钱：“秦苏楠，还你。”
他给我的钱，我一分也没有用。明天放假回家，他正好带回去。
秦苏楠眯着眼睛看我，狭长的眼睛里发出冰凉的光：“怎么没有拿去买衣服？”
我摇摇头：“衣服已经够多了。”
秦苏楠把我的手按回去，喝了一口酒：“那就拿去买些化妆品。”
我又摇头：“我不化妆。”
他认真看着我：“你现在还没有找到男朋友。”
酒后壮胆，我逼问他：“秦苏楠，你就这么希望我找到男朋友？”
秦苏楠怔住了，转过头看着几个还在操场打球的男生，没有说话。我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本来准备好的一场告白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怯弱和犹豫而扼杀在摇篮之中。
我和秦苏楠，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呢？
第二天，我和秦苏楠一起坐火车回成都。两天一夜的硬座，我和他好像回到了患难与共的当初。
嘈杂的火车站，我们排队等着过安检，突然人群里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头一看，是和我同班的蒋尽方。他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笑着站在我面前：“雅馨，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离别车站的一场告白，我从来不敢奢望的浪漫。也许是少女内心的虚荣，或许是觉得一学期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也有可能是在爱慕者面前的方寸大乱，我头脑发热，点了头。
接过蒋尽方送的新鲜玫瑰，我被他用力拥入怀里，秦苏楠已经过了安检站在候车厅等我。
蒋尽方目送我离开，我拖着行李箱走到秦苏楠身边，他笑着对我说：“春儿，恭喜你。”
我心里泛起淡淡的哀伤，才醒悟我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无论如何，这个冬天我有了男朋友，他不是秦苏楠。
七
（谁都没有迷失方向）
大二的寒假，我和秦苏楠一起在一家教育机构工作。每天上午，他都绕半座城到我家接我。
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啃着他买的杂粮饼，清晨的寒风撩起我的长发，我问他：“秦苏楠，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呢？”
“我不想不负责任地恋爱。”
寒假结束，我回学校和蒋尽方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从此，秦苏楠很少出现在我面前。
蒋尽方有时候和朋友聚会不会带上我，而我也不喜欢那些吵闹的场合，被人和其他女生作比较。这时我会把秦苏楠从书堆题海里叫出来，在广场的喷泉前面等他。
他经常穿着拖鞋过来，脸上留着胡渣。我手里捧着战斗杯奶茶或者冰淇淋，他站在我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永远是充满关切的那一句：“春儿，怎么了？”
我已经成功为他变成一个外表温柔、有女人味的女生。我说：“学姐是来关心你，看你死在寝室里没有。”
秦苏楠笑着坐在我身边，接过我手里的冰淇淋陪我安静吃完。然后，他送我回寝室，或者蒋尽方过来接我。
然而这一次，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秦苏楠。听一个大一的学妹说，他们系出了一个帅气的学霸，叫秦苏楠。看着她眼里的熠熠光辉，我淡淡一笑，我们都在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奋斗，谁也没有迷失方向。
5月，我参加教师资格证考试。蒋尽方周末和朋友去上海玩，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去另一所大学参加考试。
从考场出来，天下起大雨，我没有带伞，也没有人大老远过来接我。站在滴水的屋檐下，秦苏楠撑着一把绿伞从人群里挤出来：“春儿。”
他干净清新，绿伞撑在他头顶轻盈飘逸。我一怔，心里冒出无限暖意。
我默默站在他撑起的伞下，和他一起坐上公交车。
又想起寒假和他坐火车回成都，我靠着他的肩膀睡觉，口水流出来打湿他的衣服。他没有叫我，直到我第二天睡饱醒过来。
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我可以一直坐在他身边，接受他温暖的呵护。
就在一周后，蒋尽方甩了我。
那天晚上我和蒋尽方到图书馆外的小花园散步，正好撞见秦苏楠和一个女生也在花园里，他偷偷为女生摘了一朵玫瑰。
我看着秦苏楠发呆，蒋尽方对我说：“秦雅馨，我们分手吧。”
我心不在焉：“为什么？”
蒋尽方用力甩开我的手，几乎发怒：“秦雅馨，不要再装了，傻子都看得出你喜欢秦苏楠！”
我的手在空气中隐隐发痛，那是我第一次在蒋尽方面前哭。是啊，连傻子都看得出，但为什么秦苏楠这个傻瓜就是看不出呢？
蒋尽方没有因为我的眼泪而留下，他生气地离开。我站在原地，一边是男朋友弃我而去的漠漠暮色，一边是秦苏楠和其他女生的花好月圆。
我被抛弃，瞬间一无所有。
八
（活得太倔强）
第二天我找到昨晚和秦苏楠一起的女生，我问她和秦苏楠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说她暗恋他，但他们只是同学。昨晚他们在图书馆偶遇，她请他帮忙摘玫瑰。玫瑰多刺，他就帮她摘了。
女生还告诉了我另一件事。她说大一时，秦苏楠的爸爸摔断腿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寄生活费，他的钱全是自己打工赚来的。她和秦苏楠是同桌，知道他经常熬夜，白天上课时补觉。
我的心被什么重重击打，痛得眼泪簌簌流下来。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烂醉在操场上，秦苏楠过来找我，淡淡笑着对我说：“怎么，失恋了？”
看到他的脸，我又哭得没有节制。然后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不是因为蒋尽方甩了我，而是因为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秦苏楠一直陪我到深夜，最后我在他怀里吐了。
第二天下午我宿醉醒来的时候，张婕正好下课买了晚饭回寝室。她丢了一杯粥给我，得意说：“秦雅馨，你就承认了吧。昨晚秦苏楠送你回来的时候，你在寝室门口抱着他大哭：秦苏楠，我喜欢你！现在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你和秦苏楠的事情啦。”
当时的情景一定很丢人，但秘密既然已经说出来，我决定大干一场！
我开始正式追求秦苏楠。
每天早上我买好早饭牛奶在男生寝室外面等他。
他生病，凌晨三点我冒着雷阵雨袍到医院给他拿药，把药喂他吃下。
衣服被雨湿透，第二天我也感冒。我一个人躲在寝室再也不打电话找他诉苦，因为我不想让他担心。
我会午夜带他去广场吃冰淇淋。
我白天打几份工为了月底有钱请他吃大餐。
我为了爱开始疯狂地活，后来蒋尽方回来找我，说他真心爱我。我说他条件不错，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我喜欢秦苏楠，连傻瓜都看得出，但他对我还是彬彬有礼，甚至后来开始躲我。
一年后，学校里大三学姐倒追大二学霸的事情早就传得满城风雨。大多人持悲观态度：学霸专心学习，不会接受学姐的爱。
秦苏楠是我的障碍，我永远也攻克不了。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秦苏楠，他躲我太久，让我对自己心灰意冷。没错，为了这份爱情，我付出失去一个朋友的代价。
大三结束，我没有时间再执着下去，我决定离开杭州去另一座城市实习。
秦苏楠终于为了挽留我而出现，而这时我已经大四，不得不和疯狂的自己say goodbye。
我们都活得太倔强，不肯屈服，不愿回头。
九
（尾声）
我坐火车离开，秦苏楠来送我。
他发短信说，春儿，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看他站在车窗外，轮廓深刻的脸，淡淡笑着。我默默说，秦苏楠，以前我真的很爱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改变自己，放下过尊严。但如今，我要走进人生的新阶段。你让我懂得了努力争取，得不到后最终要学会放下。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秦苏楠。
原来我们开始是盟友，后来是朋友，最后是陌生人。
五年后，我和蒋尽方结婚。
秦苏楠专程从美国赶回来参加婚礼。我穿着洁白的婚纱与他在婚礼上重逢，又是一番物是人非。
他事业有成，在美国名声大噪。而我早已放下大学时的执着，真心为他的成功感到骄傲。
他举起酒杯对我和蒋尽方说：“春儿，当年我什么都不是，没有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你找到最好的依靠。”
“那你承认当年还是喜欢我？”
秦苏楠点点头：“很爱很爱你。”
我和蒋尽方相顾一笑，一起敬他一杯酒。
人生就是这样，多年后，秦苏楠功成名就，终于可以被人依靠，而我已经找到自己的肩膀。
他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存在，却只是为了将我送到幸福的彼岸。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谁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