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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暗藏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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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州司马费心费力,宴上珍馐美馔应有尽有,妖姬美童鱼贯而入。
待卿觉得自己就像个涂了浓墨重彩的纸扎人坐在殿上看着那些同样眼里装扮的男男女女凑在萧缇面前殷勤侍奉,但她的眼睛始终无法离开淳于风,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他徘徊于案桌之间,指点着侍女们奉上佳肴美酒,江达通的眼睛也同样没有离开他,在一片热闹之中,他们的目光刻意不做交接,却同样有种过于冷静的寒意。
官员们像是早有排演一般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敬上,萧缇一改平日冷淡,拉着身边的舞姬侍童调笑,敬上的酒都被萧缇灌给了身边人,他一口酒也未喝到,却也一副醉酒迷乱的样子。
龙州司马的眼力明察秋毫,连忙命人换菜、上酒:“不知是不是本地的粗酒不和殿下心意,小人特意叫人从宁州带来了最有名的琥泉酒。这是殿下封地上出产的佳酿,用来迎接殿下最合适不过!”
说完,侍女们捧着精致的酒壶走上殿来,为每个客人斟满。
待卿不经意地发觉,为萧缇倒酒的那只酒壶壶嘴似乎比别的酒壶颜色都要深些,似是酒的颜色染了上去。
萧缇笑着望向待卿:“把琴拿来,弹上一曲再饮也不迟!”
他的目光从未如此温和,就像之前记忆里的那个人只是一种幻影。
“来人啊,为这位姑娘取一把琴来。”江达通适时地吩咐下来。
萧缇仍旧笑着看着她:“今日不弹《漪乱》了。那曲子要乱中有静才好,但就怕弹得静中有乱,岂不是徒增烦恼。”
待卿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静中有乱”更像是今天的此时此刻,今天她从一开始就感觉一切都不对头。
侍女用两层锦帕托着手里的酒壶退到一边,待卿的心思不知为何始终被她吸引,她手里的锦帕角滴上了酒的颜色,是浓郁的棕红色,晾了片刻又有些发紫,这颜色总有些刺眼,让她心思不宁。
琴很快取了来,淳于风的目光穿过人群,她觉察到了他的不安:“这位大人,可否帮我搬一张琴案来。”
淳于风的身体明显的一颤,没想到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说话,他有些僵硬地站起来,竭力平静:“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他缓步靠近,待卿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某些在她心底徘徊已久的端倪,他搬来琴案,在她面前俯身,她低声:“你们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淳于风低垂的眼睑微微一动,什么也没说,他弯腰的姿态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虽然他们从未朝夕相处,但待卿却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她心底忽然明白了:他带了刀在身上。
季准不知从何处忽然踱步而来,一双手按在了琴盒上,目光是深不见底的阴沉:“姑娘,我帮你把琴摆好。”
他恭敬地打开琴盒,小心翼翼地取出琴放在淳于风搬来的琴案上,待卿心思混乱地起身在琴案前坐定,季准最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她低头,琴额的凹槽里有一只卷起如竹签的纸条,她心惊,伸手调弦,如不经意间捡起那纸条塞进袖口里。
接下来弹得曲子是她十年来烂熟于心的《桃夭》,从头至尾没有一个音在心上,她心里全被今天的波涛暗涌填满。她已逐渐有了答案,这答案令她听不见自己的琴声只听见心跳狂乱的声音。
在一曲终了的时候,在萧缇对她露出灿烂得不真实的笑意的时候,在她行礼跪谢的时候,她看见了纸条上的字:“殿外有埋伏,拖延时间。”
“好,实在好……奏完了这一曲……”江达通已经想要站起身来敬酒,待卿急急地截住了他:“大人,这样好的日子,待卿想为诸位再献一曲……”
淳于风眉头一拧:“姑娘,龙州本地的两名乐人想斗胆与姑娘合奏一曲,姑娘若应允,现在与我到殿下和他们演练一番再还席奏来岂不更妙!”
一个长着一双英气剑眉的侍女有些突兀地走过来搀扶,几乎是强拖着她的手臂笑道:“姑娘,随我来。”
她力气不小,是习武的力道,侍女低声道:“此事与你无关,过了今天,你就自由了,风哥会保你周全!”
刚才的全部猜测终于毫无保留地命中,她震惊地望着这侍女,自己已被她拖到了大殿门口。
“哪有这样的道理?”萧缇的声音传来,他站起身走了过来,惊起在座的一片宾客都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拉住了她:“谁许你走的?过来到本王身边坐。”
他死死拉住她不放,硬将她扯进自己臂间,大家一脸惊异,只想不通建宁王怎么如此孟浪。萧缇揽着她坐定,一双手如钳子般箍着她的腰身。他贴近她耳边道:“看来是遇见故人了……你记得,我要是死在了今天,一定拉你一起!”
他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推到了待卿的唇边:“来,替我饮了这杯!”
所有人佯装镇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江达通和淳于风的目光已经像是箭一般尖利,萧缇微微勾起嘴角对淳于风微笑,似是一种挑衅。
淳于风握紧了腰间的刀,却被江达通暗暗按住:“你干什么,时辰还未到!就算他发现了也不怕,我们的人已经把这里围住了!”
“诸位大人,我这位美人最善品酒,好与不好,要看她的脸色……若是好,我多饮一盏,若是不好,要拿江大人问罪!”
萧缇的语气稀松平常,待卿惊恐地望着淳于风,只见他面如土灰,却一动没有再动。
她不知道酒里究竟下了什么毒,只知道淳于风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喝了下去,萧缇捏着她的后颈强灌她入口。
“在他看来,杀了我去向太子领赏比你的命还重要呢!”耳边是萧缇喂了毒的剑尖一样的声音。
那酒的味道格外香甜,甜得诡异而又辛热异常,待卿惊惧万分地一口呛到,正吐在萧缇的长袍下襟,一片紫红,萧缇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笑道:“江大人,看来今天的酒不太合心意呢!我宁州产的琥泉一向色如琥珀,怎的今天倒不像了?”
江达通额头渗着汗珠:“殿下,许是今年天气热,酒的颜色也更深些。现在天气乍暖还寒,臣听说紫桂温补,就命人添了些紫桂和酒一起温,是臣考虑不周。”
听到“紫桂”二字,季准的眉头狠狠的抽动了一下,目光像是要把江达通撕烂一般。
殿外的暮色阴沉沉地包围过来,黑色的阴影里像是有万千杀气在涌动,淳于风灰白的脸有种奇异的亢奋,像是即刻就要一跃而起。
待卿胸中仍翻着酒的味道翻江倒海,她感到绝望,心中有团火像是要烧出来。在那一刻她恨淳于风,恨萧缇,恨自己,恨不得外面埋伏的人即刻涌进来,让这殿内的所有人都同归于尽。这些人一个都不该活着,都该在今天一了百了。
“殿下,我们该走了!”殿内回荡季准的声音,他挡在了萧缇身前:“江大人,让路吧!”
“殿下,宴席还没开始呢!”江达通知道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他收敛了笑意阴狠地站了起来:“来人!”
那些浓丽装饰的青年瞬间聚拢过来,将萧缇团团围住,淳于风站在正中,大约有二十来人,每个都是英武精壮。
“就这些?”萧缇轻蔑地笑:“殿外那些人不叫他们一起进来吗?”
江达通在他的笑里露出一丝胆怯:“殿下,别嘴硬了,今天你是走不了了!”
萧缇冷笑:“我离京之前,已经进宫向皇上坦诚了一切,太子也在一旁。我这条命最多也只剩十年好活,太子居然这么高看我,还兴师动众取我性命,难道他以为我还能和他争皇位吗?”
江达通冷哼了一声:“殿下,你幼年时身患怪病险些夭折,此病根本没有痊愈之法,全凭智悯大师的药方克制。这么大的消息,你母亲瞒住了所有人,要你去寺庙修行的主意还是她提的,连皇上也被牵着鼻子走。
你母亲狠心让你在寺庙十年,临死前都不叫你回来,反而对皇上声泪俱下的嘱托,叫皇上觉得一辈子欠你们母子,这种手段几人能有?有你母亲这般用心良苦,不争皇位竟可惜了!”
萧缇不屑:“昭明太子在宫中溺水身亡是拜谁所赐,若论心机,谁能和现今太子相比?”
江达通笑笑:“建宁王,大家都忘了你和前太子交好,太子可没忘。你还想着为他报仇的事,太子怎么能容得下你!横竖您也没有长命百岁好活,早死晚死都是一回事!就在今天放心去吧!”他手一挥:“淳于风!”
淳于风拔出刀,飞身向前,季准横加阻拦,与他厮打在一起。
萧缇闪身退后,垂手一提,将待卿抵在身前,淳于风见他用待卿挡剑,一个晃神被季准攻到弱点连退三步。
待卿昏沉地说不出话来,想挣脱萧缇,却又动弹不得。一双眼睛看着淳于风满是怨毒,淳于风又是急迫又是激愤地对殿外吼道:“殿外伏兵何在!”
大门轰地一声被推开,从黑夜里窜出黑压压一片穿着铠甲的士兵,外面还传来争斗之声。
为首的陈壁城带着一队精兵如迅雷般穿过大殿围拢在萧缇身边:“殿下,荥州防御使霍大人收到了殿下的亲笔信,三天前就派兵出发了!现在援兵已到,伏兵已打散,殿内之人如何处置?”
江达通面如土灰地怔了:“难怪三天前船就该到,却在荥州境内停了三天。那姓霍的是昭明太子的旧部,我竟忘了……”
萧缇笑了:“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江达通喉咙颤抖着:“来啊,拼了,跟我杀出去!”那些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立刻红了眼,抄起刀剑和陈壁城的人马厮打起来。
萧缇在陈壁城和季准的围护之下一点点向外移动,待卿一直被萧缇的一只手钳住,此时早已站不稳,萧缇把她横抱起,她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淳于风和那个剑眉的侍女突出重围,从后窗一跃而出。
陈壁城焦急道:“殿下,我即刻派人去追,后面有条河,就怕他从此逃了!”
萧缇沉吟了片刻,像是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但若是追不到……”
待卿胸口发痛,剧烈地咳嗽,只道是毒酒发作了。萧缇的手臂忽然收紧,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你的相好差点害死我,我说了的,我要是活不成一定拉你作伴。你还是祈祷我活久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