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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他乡遇故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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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附近一个维族村子里的孩子,名叫阿迪力。那个村子很穷,附近都是戈壁,村民们一直没什么谋生的好手段。库车这个坐落在丝绸之路上的小城,自古就是西行要塞,附近的沙漠散落着许多古墓与废墟,所以盗卖文物日渐猖獗。
附近村民们凭借自己对这片沙漠的熟悉,开始为那些盗墓人带路、充当向导,养马养驴为他们运送货物,以此养家糊口。
就在两三年前,阿迪力的父亲跟随三个盗墓贼去往沙漠中的寻宝。传说那里有古高昌国的国王麴宝茂的墓穴,想不到他们却一无所获。路上车子陷入流沙之中,意外发现了另一所毫无记载的墓穴。本来他们并不太抱希望,可墓穴中有汉文的墓志铭,麴宝茂的孙子博雅王追封了女子为王妃,并且这位高昌王尊称她为老师,口气非常尊敬。
这位王妃墓中并没有看到棺椁,但陪葬却十分丰厚。盗墓人从墓中捞出了几袋文物,当时车子已经坏掉,还有一人负伤,但为首的人还是坚持携带文物徒步穿越沙漠。路上几人因为缺少食物发生内讧,阿迪力的父亲趁乱逃走,还带走了一小包从王妃墓里拿出来的文物。逃走的路上遇上风沙,他自己九死一生,所幸熟悉地形未曾迷路,又熟知寻找水源的方法,这挨过了艰难的旅程走出沙漠。
回去以后他不敢回家,把文物藏在苏巴什的禅洞里,独自在外面躲了好几个月。听说那三个人再没有回来,估计是真的在风沙里丧了命,他这才放下心来,决心卖掉文物发一笔横财。作为一个不识字的牧人,卖掉文物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他被那些狡猾的文物贩子欺骗,几乎没卖到什么钱,却很快落入了警察手中。他一口咬死文物全部出手,警察一件也没有追回,对他只好从重处理。
最后时刻,父亲告诉阿迪力藏宝的禅洞,说里面还有他没脱手的几件宝贝。到了危机的时候,还能拿出来救命用。今年阿迪力的母亲生了重病,实在没钱医治,他只好去把那几件东西取出来,拿到阿克苏古玩市场去卖。
顾忱听到这儿不禁一拍大腿:“就凭你?那些人不把你骗的穿开裆裤回来就是好的了。”
那孩子天真地摇了摇头:“他们给了不少钱呢,有一个炉子,我只带了炉盖子去,因为装不下了。他们还说要我领他们去取完整的,回来再多加五百块钱呢!”说着,他仿佛很满意地回味着这个数字。
顾忱急忙掏出刚才在禅洞里捡到的小碗:“你看,是不是这个?”
男孩瞪大眼睛:“对,就是。我还以为是金的,结果到了那儿人人都说不是金的,说不值钱。没想到真的有人要,等取了完整的,就给我一千五百块钱!可惜刚到了这儿,拿出了炉子,大哥你就冲出来和他们抢,他们打了人跑了,钱也没给我……我回了家心里慌,怕你死了,又怕有人来抓我,今天壮着胆来看一眼,一来就被抓了。”
他拉扁了嘴,又哭丧起脸来:“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们放我回去吧,我妈还等着我呢。”
顾忱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把:“你这个傻蛋,一堆东西就卖一千多块钱,人家坑你呢!你干了这事,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阿迪力震惊得望着他:“这么值钱?警察姐姐,那我怎么赔得起!”顾忱有点心软,看着眼前孩子高大的身躯,黝黑的脸膛,反而更显得可怜。阿迪力瑟缩着问道:“姐姐,我坐牢了我妈咋办?”
小瀛已经不忍心再吓唬他:“只要以后别再干这种事,就不用坐牢。你现在再仔细回想回想,在哪里遇到了买文物的人,那个炉子长什么样子?”
阿迪力抹了把脸上的土,用手围起来比划道:“炉子就这么大,这个小碗在里面嵌着,本来就是两层。我第一次去阿克苏的古董市场,走了好几家人家都不理我,后来遇见个男人,带我去了一间铺子,说看上我的东西,要我都拿来。”
阿迪力不认识铺子的招牌,急得顾忱啧啧叹息,又拉住他:“那打我的两人长什么样总记得吧?”阿迪力努力回想:“一高一矮两个男的,矮个的手指头特别黄,高个的比我还高……”
他显然是记不起更多的,但仅有的线索却令顾忱陷入了零散的回忆中,他脑海中也隐隐浮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和自己厮打在一起。但不同的是,他的视线里还有一个女子,远远地看着,一言不发。
“那个女的,边上还有个女的呢!我好像就是被她引着才走到禅洞那边去的,我有点想起来了!”他急急地嚷道。
“没有女的,就你们三个人。”阿迪力很肯定地说道。
“不可能啊,一定有个女的!”
远处传来脚步声,沈听大着嗓门传递信号一般喊着:“顾忱小瀛,你两别沉醉二人世界了,咱们得回去了!我和导游都逛遍了,你两跑去哪儿说亲热话呢。”
听到这声音,阿迪力立刻惊慌要走,顾忱拦住他塞了一卷纸包,男孩没顾上看,急急忙忙地跑出城墙缺口而去了。
沈听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带着一脸殷勤的导游。沈听一路上对他各种热情应对,这青年早有些神魂颠倒不知所措了,连顾忱小瀛消失这么久也没顾上问。
“你两,有什么发现?”沈听挤了挤眼睛。
“下一个去处,有目标了。”顾忱得意地搭住小瀛的肩膀:“阿克苏,怎么样?不过去之前,咱先大吃一顿。”
小瀛笑笑:“那好,我请客吧。”
顾忱是把兜里的现金都给了阿迪力,小瀛都看在了眼里。她没想到顾忱这样没个正经的人会有这样柔软而又细心的一面,而顾忱似乎也明白她的好意,默默地应下了她的提议。
她忽然发觉他们之间有很多不用说就能彼此明白的想法,他和董森不一样,董森有种熟悉的陌生,他却有种陌生的熟悉。
几个人在饱餐一顿喷香的手抓羊肉之后,又到文化局安排的招待所踏踏实实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三人驱车赶往阿克苏。
按照阿迪力描述的地方,阿克苏有个玉器市场,里面热热闹闹三条街,不光是玉器,墨宝字画,各色古玩,各种稀罕玩意应有尽有。三人一进去,就被一群拉客的伙计缠住,七嘴八舌拉他们去各自的店里看货。
三人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顾忱埋怨道:“这群人简直是强盗,差点把我大卸八块。就说这种地方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就等着宰咱们呢。”
正说着,前方又走过来一个人。走到顾忱身边,那人不知怎的歪歪扭扭,撞了顾忱一下,顾忱一个不稳,对方忙着大呼小叫又拉又拽,倒把顾忱拉得一个跟头。他一摔倒不要紧,随即便听见哗啦一声,原来是街边摊位的架子倒了一截,一只瓷罐掉下来摔得粉碎。
“好啊,把我们店的宝贝给摔了!赔钱,赔钱!”店铺里随即窜出来一群人,拉拉扯扯围住三人,吵嚷着要赔钱。那个撞人的家伙,却脚底抹油不知闪到哪里去了。
三人刚想争辩,就看见左邻右舍的店铺里伸出无数看热闹的脑袋,俨然沆瀣一气,众口一词地附和:“赔吧赔吧,明摆着你撞翻了人家的东西!”
说着,不远处走来个黝黑的壮汉,一身彪子肉,凶悍地看着他们:“不赔钱,别想走。咱们这儿是讲规矩的地方,别想耍赖!”
“对,别想走!”身后一群人也虎视眈眈地围上来,当地人许多是带刀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摆好架势握着腰里明晃晃的物件,一切都熟练地水到渠成。
顾忱看这架势,明知道是碰瓷,却也害怕这些人真的敢弄刀弄枪。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警察向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才纵容的这些人胆大包天。
他只得换出笑脸:“各位,还没说不陪,动手动脚是什么道理?没人教你们对女孩子客气点啊。”边说着,他缓缓后退,把小瀛还有沈听挡在后面,低声说道:“得空就跑,别等我了!”
人群稍有散开,空出些缝隙来,顾忱吆喝道:“摔得什么东西,不明不白就想让我赔啊!都让开点,给我看看!”说着,推搡开人群。
“要赔钱就少罗嗦,我们这是雍正钧瓷,自己看着办吧!”壮汉抄着手,盛气凌人地指着一地碎片说道。
“你说是雍正钧瓷就是啊?”小瀛忽然从顾忱的身后走了出来,对顾忱一脸焦急地眼色视而不见。
她跪下捡起一片碎片,冷笑道:“你以为摔碎了就没人认识?这白花花的胎配上这薄釉,你不摔还没人看见呢!沈听,你说,雍正钧瓷什么样?”
沈听笑笑:“灰胎厚釉红护胎!你这白骨薄釉的仿钧瓷,还好意思拿出来!姐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拿着这种货色就敢出来讹人的,还是头一回见!”说完,沈听捡起一块碎瓷,看似随手用拇指轻轻一抹,实则力道很大,瓷片即刻掉下半片粉末来:“胎和釉分家这么容易,哪个官窑烧出这种货色?”
一般女人遇到这种场面都吓得不会说话,眼前两个女子却一派镇定。那壮汉狐疑地看着沈听沾上釉末的左手指尖,刚才他只是怀疑这两个女子来历不凡,或许是非富即贵惹不起的来路,此时再看这手上的做法,他确定他们并不是一开始所想的身份。确定了这一点,他并没轻松下来,神色反而更加疑惑,直直地盯着她们。
身边的喽啰还想施展,壮汉忽然一语喝退:“都一边去,看什么热闹,都散了都散了。”
一旁的人摸不到头脑,只好悻悻走开。
“这个嘛,也是有点误会。东西虽然贵重,但是也不能全怪你,咱们到店里坐坐,喝杯茶,就当交个朋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壮汉故作和气。
顾忱戒备道:“坐什么坐,我们还有事,不必了。”说着,拉起沈听和小瀛就要走。壮汉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听一眼,竟然未再阻拦,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今天出师不利,还是先走吧。免得再多生事!”沈听低声说着,三人疾步离开市场,刚走出大门,还没到车子旁边,就听见身后有人快步追来的脚步声。
“坏了,果然追来了,赶快上车,沈听,钥匙给我!”顾忱急忙喊道。
就在拉开车门的功夫,那人身形无比灵活,早已闪到了车前,一只手抢先一步抓住了沈听扔出的钥匙。小瀛忽然觉得这人的动作十分的熟悉,包括那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能伸出的左手。
“慢着,慢着啊……”来人是个瘦小的男子,二十八九的样子,满脸讨好的笑容,和瘦小的身子比起来,他的脑袋显得无比硕大。大约他自己也知道,所以留了贴头皮的寸头,反而更显的一颗头像个有棱有角方铁桶,滑稽又怪异。
沈听见状,飞身上前绕到男子身后,纤白的手指已经伸出勾住了钥匙的一头。男子机敏过人,即刻就要缩身,却不知沈听已一只脚踩住他的裤脚,男子只挣扎了一下的瞬间,钥匙已哗啦一声挂在沈听指尖,她随即灵巧弹开,在车头处轻巧翻身,越过车身到了驾驶室的门边。
顾忱和小瀛从来都知道她的出身,但是在这次新疆之行之前,从不知道沈听的身手如此了得。
“我们走,别理他!”沈听喊道。
来人非但不惊讶,反倒激动得扑到了车窗前:“师叔!十年不见,我差点没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