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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是他,还是她 ...

  •   三日后,卫仪恭带着亲随护送佛像回金佛寺就位,也带上了察察。

      经过吐蕃人血洗的金佛寺只剩下僧人八名,却还是举办了隆重的法事迎接佛像回寺。寺庙的山门外,闻讯而来的百姓跪满了山路,漫山遍野都是信众的呼声。

      察察好奇,跳下了马背一溜烟跑进了寺院里。僧人都已出门迎接,大殿里空无一人,唯见香烟缭绕。不多时,人多了起来,原来是金佛快要进门,信众纷纷涌了进来,跪地祈求。

      拥挤的人群把察察挤得寸步难行,他挣扎着爬到殿门口,只觉得脚底一轻,是卫仪恭的亲信王保把他提了起来:“察察,你可真会乱跑!大人要回了,你再不走留下当和尚如何啊?”

      察察听不懂他的话,傻傻的点了点头,王保哈哈大笑地牵着他领到了卫仪恭那里。
      “大人,察察不想走,说要当和尚去呢?”

      卫仪恭正要上马,听了此言,笑着转过身来:“当和尚好啊。若是有一天成了高僧大德,受万人信奉敬仰,到时只怕我还要拜你呢!”

      察察不解,用手指着那些跪地的信徒。王保笑笑:“那是求佛呢。有人求平安,有人求富贵,察察你想求什么,也去磕个头?”

      说着,王保比划着包子的形状:“吃的?”又指了指身上的衣衫:“穿的?”

      察察摇摇头,摸了摸肚皮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旧衣和皮靴,咧嘴笑了,意思是吃饱了有衣穿什么都不要。王保揉了揉他的脑门,笑道:“真是傻孩子!”

      察察却又指了指卫仪恭,大大的眼睛充满疑问,嘴唇抿了又抿,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

      王保一把拍过去:“找打,没规矩!”

      卫仪恭笑了笑:“他这是问我呢,问我想求什么。”

      王保拍了拍察察后脑:“你这个小子,大人的志向你也想知道吗?说了你也不懂!”

      卫仪恭翻身上马,对察察笑了笑:“我什么也不求。我要的东西,佛祖给不了。”

      察察迷惑得望着他勒紧缰绳带着队伍离去,很想知道卫仪恭到底想要什么。在他幼小的眼中,他似乎已拥有了一切,但他丝毫未把这些放在心上。

      灵州城中三个月,察察渐渐学会了不少中原语言,那些养马烧饭的老兵闲了都爱逗他,他学的很快,见了人便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别人问他,多大了,家在哪里,父母如何,他都答不上来,却也不难过,仍是笑嘻嘻的。

      不用过那种饥肠辘辘每日挨打的生活,察察白胖了不少,只是还按回鹘奴隶的规矩留着短发。人们见了都说察察越长越机灵,龟兹人果然个个都是白肤美目,要是个女孩,说不定更好看。

      有一日,王保带着察察去城里置办马具,察察第一次上集市,兴奋地四处乱看。到了傍晚吃过饭,街上越发热闹,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乐声,那乐器的声调如此熟悉,察察听得入迷,竟兀自跟了过去。

      那是一座热闹的酒肆,每晚有龟兹乐人跳舞唱歌招揽生意,那些妖媚的龟兹舞姬身披轻纱扭动蛇腰穿梭在酒桌之间,一边转圈一边敬酒,眉目含情,频送秋波,客人起哄,拉着舞姬的手不放,要她跳旋舞转一百八十圈。舞姬光脚站定,飞快起舞,直转得两腮殷红,酒客们拍手大笑,放浪形骸地大呼添酒。

      在门口拿着铃鼓招揽路人的龟兹少女看到趴在柱子后偷看的察察,冲他笑着招手:“快来,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脸上浓烟的胭脂让察察看不清她的样貌,察察问她:“你也是龟兹人?为什么不说龟兹语?”

      少女咯咯直笑:“我不会说龟兹话,我来中原的时候比你还小呢。你会不会奏琴唱歌?”说着少女调侃他:“你要是女孩,来我们这儿和我一起跳舞,每晚能赚不少钱呢!”

      “我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察察窘迫地回答。

      “那你做什么?”少女瞪大了眼睛:“中原人爱看乐舞,我们也只会这个,不然你想做什么?”

      察察歪头想了想:“我以后想和中原人一样,穿长袍佩剑,每天和人谈话、读书……”少女扶着腰笑起来,耳环上的珠子晃得叮咚作响:“你真傻,你见过穿长袍当大官的龟兹人吗?中原人看不起我们,他们是要看我们的歌舞喝酒享乐。你太小了,以后就明白了……”

      正说着,王保一路找过来了,大喊道:“察察,你怎么整天乱跑!”
      少女见状笑着迎上来:“大人,要不要来喝酒看看歌舞?”

      王保嬉笑道:“小娘子,我手中没有钱,你要是送我一口酒喝,我在这里看你跳如何?”
      少女也不生气,嗔怒着用铃鼓拍了他一下,咯咯笑着跑开了。

      从这天以后,察察很少说话了,他好像忽然有了心事,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谁逗也不笑了。
      一日,卫仪恭去鸣沙军营巡查,王保却被派去别处办事未归,只好由察察带上卫仪恭的随身用具跟随。自那次夺金佛失利,申守疆已在校场操练新兵许久。

      他往日克扣军饷的肥缺被别人顶上,自己手头日益拮据,唐义国碍于面子又迟迟不叫他回去。因此见了卫仪恭,更是怀恨在心,却也无计可施。

      卫仪恭白天去十几里外的另一处营地检视,留下察察在营房里准备膳食。因为卫仪恭前来,大多兵士也不敢偷懒,所以营房四下无人全都去了操练场。

      察察四处找不到水,便自己提了捅去营外的河边挑。守门的侍卫熊五是申守疆的爪牙,看他一个人出了营,便急忙跑去了通知申守疆。

      “大人,监军使的那个跟班,这会儿落单了!”

      申守疆正喝闷酒,不耐烦地手一挥:“你说王保?落单就落单,光天化日还能去砍死他不成!”
      熊五凑上来:“不是王保,是那个龟兹小崽子!监军使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

      申守疆早听说卫仪恭捡了个龟兹小孩回来当成自己人一样好吃好喝地养着,现在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大的不敢动,小的还不敢吗?卫仪恭什么时候回来?”

      熊五坏笑:“刚去了没两个时辰,哪里那么快?”

      申守疆低声道:“别惊动别人,到河边把他往河里一踢,死透了再回来……”

      熊五奉命跑走,申守疆又叫了两个跟班在营地门口候着。

      察察虽然身材矮小,可是以前干多了粗活,所以很快打了水回来,熊五跑出营地正与他打个照面,实在无法动手。只好佯装无事地折回来,冲守在门口的两个同党使眼色。

      其中一人心领神会,立刻跑回去找申守疆,熊五一路跟踪着察察,看他小心翼翼的提着水桶往营房走去,因为路途远,越走便越吃力,熊五适时跟上:“呦,这不是卫大人手下的人!这么小年纪哪里拿得动,我帮你!”

      察察不觉得有异,正要道谢,却见熊五毛毛躁躁地抢了水桶就走,水洒出许多也不理。察察一急,便跟着追过去,刚追到一处僻静处,就被一拳打倒拖进了堆兵器的库房。

      熊五心里害怕,一进库房就狠狠扼住察察的喉咙,申守疆很快闯了进来,一脚把他踢开:“急什么!刚才就想着淹死了不解气,干脆把他给我脱光了吊起来塞住嘴,沾了水狠狠抽。这样死状才惨!到时卫仪恭也不知谁干的,就算知道了,还能杀了我给这崽子报仇?”

      熊五一听忙点头:“大人说的是,哪里那样便宜!”说着,伸手去扒察察的衣服。察察回了灵州之后,仍是一直穿卫仪恭的旧衣,此时被人撕坏,急得拼命挣扎。熊五却突然停了手:“不得了,这是个丫头!!”

      察察猛然愣住了,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自己是个女孩。回鹘人买奴隶的时候只是顺便把他带了回去,人贩子没收钱,因为以为他很快会死在羊圈里。他一直像动物一样被对待,性别毫无意义,他甚至从没想过自己是男人会如何,是女人又会如何。

      那天,酒肆门口的那个龟兹少女告诉她龟兹女子的下场便是欢场卖艺以色示人,她才突然想到自己是个女子,或许她以后不能跟在卫仪恭身边,不能随他当兵打仗。

      此时,她的性别第一次被拆穿,申守疆注视着她幼小惨白的身体,神情却由凶狠转为猥亵。她忽然觉得异常的羞耻,原来这个世界对女子真的更加残酷。

      “大人,您说卫仪恭,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申守疆撇撇嘴,□□道:“要是知道,那就不能由他一个人玩啊!要是不知道嘛,咱们就替他开个苞,反正城里那些骚娘们早就玩腻了,这么小的还是头一回哪!”

      察察完全不懂得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让她恐惧。她亲眼看见过回鹘人是怎么对待那些买来的女奴,那时候她还不懂,这种事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的嘴巴被塞住了,所有的呼喊只淹没在喉咙中,申守疆硕大的身体压了上来,她伸出手抓伤了他的眼角。申守疆大骂着一脚踩过去,熊五趁机钳住她的手狠狠扳住她的身体,她被打得耳中轰鸣,像是戈壁上呼啸的风声——在羊圈里蜷缩着的时候,期盼风能快些停,让她再多挨过一天……

      此时她却幻想这风能把她吹走,要是在那一夜就死在羊圈里,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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