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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26 ...


  •   【人的一生,都有一些说不出的秘密,挽不回的遗憾,触不到的梦想,忘不了的爱。】

      他只有在梦中,才是自由的。

      像是一层一层把禁锢精神的枷锁慢慢褪去,皮肤间真实的纹理终于得以呼吸,然后连灵魂也舒展开来,缱绻在时间的夹缝中静静栖息。那个时候,身体是轻的。他不会再感到极端的沉重和必须的压抑。

      即使已经形成惯性,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你要自持。

      但是在看到那个朦胧的身影时,他的精神还是敌不过渐次模糊不清的视线。潮水从字面八方窸窣涌来,渐渐渐渐将他没顶,温柔地屏息。

      他就像在发光一样,他渴望的那个他。

      无数次在梦中转身,向他轻柔地一笑。然后徒步远去。他张口无声,发不出声音到最后变得忧伤,只得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连凝望都是伤痕累累的。

      他站得笔直,抬起的手最终轻轻放下。指尖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我,依旧想念着你。

      朴兴秀睁开眼的时候,室内仍旧是阴暗一片,有零碎的光透过窗帘悠荡在床前。意识还残留在方才的梦中缅怀着不愿离去,他觉得全身脱力一般的沉重与疲乏,渗透皮肤蒸腾上来的燥热却分外的让人难耐。

      起身下床走去客厅从医药箱中翻找出仅剩几粒的安眠药,他盯着那些单薄的药粒看了许久,最终默默吞进口中连水也吝啬润喉,等到那份干涩从喉咙一路滑至胃中,他才觉得周身的那股燥热渐渐平息下来。

      沉静如水的夜晚,他明了自己是寂寞的。

      而窗外月色正浓。

      终于将手上最紧急的案子做掉之后,朴兴秀身体紧绷的力道松懈了下来,靠到椅背上慢慢解开紧束的领带,他将视线垂落到地板的缝隙之中,仿佛在出神般的遐想着。

      连日以来的忙碌几乎让他的身体抵达一个运作的极限,像是被时间追逐着,稍有松懈便是被残食的下场,即使他不慌不忙,终究还是要在心底掂量出一个度,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

      这样理智有序的格式是他的信念,他再也承担不起生活中突如其来的一切变故,索性将所有措手不及的可能全部攥入手中。

      谁还能打破他的防御。
      他已经被生活算计了太多次,理应学会反击。

      闭上双眼时听觉被无限放大,有震动声传来时他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两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捻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着“姐姐”两个字,他瞟了一眼时间才滑开了接听键。

      走到事务所楼下时,日光出奇的旺盛,今天算是开春以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连带着朴兴秀的心情也悠扬了起来,他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走到街边拦下TAXI径直坐进副驾座,手机上来回移动编辑着短信的手指始终未停。

      那些发出去的短信统统指向一个故障的号码,每一条都是发送错误,却执拗地让那些错误连成一片,拼凑成这些年月无人知无人晓唯有独自沸腾的情深和意重。

      无论何时心生惘然,朴兴秀都会不由自主向这个号码发送信息。
      把他想说的,想要倾诉的,想要表达的。都传送出去。
      那个号码也就空空如也的陪了他六年。

      朴智秀打开门迎他进去的时候,朴兴秀刚刚按下手机锁屏键。他收起手机将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了鞋径自走进客厅,临近中午的时间连房间内也凸显着几分幽静和暖意,他环顾一周才重新对上朴智秀的视线:“姐夫不在家?智彬呢?”

      “你姐夫带他去海洋馆了,说是中午在外面吃饭。”朴智秀边说边走向厨房,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也好,让咱们姐弟俩好好单独吃顿饭,你最近忙得不行,好久没过来了。”

      “嗯。”朴兴秀淡淡地应道,走到厨房帮忙把盛好的饭菜一一端到饭桌上。

      兴许是时隔多日没有像这样面对面一起吃饭,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只是当朴智秀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挣扎得过久之后,她开始觉得口中咀嚼的饭菜都渐渐失去了味道。

      望着如今的朴兴秀,她总是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个男孩真正地成长为了一个男人。他会有条不紊地解决工作上的难题,谦逊而积极地跟随前辈的脚步去摄取应有的学识;他会稳重自持地处理生活上的问题,活得安然而井井有条,丝毫不会带给她多余的担忧;他会温柔而耐心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好像无人能乱了他的阵脚激起他的愤然,他只是轻浅地笑,然后从旁人的面前潇洒转身。

      不留一丝痕迹的完美。
      让人惊叹的同时更多的是钦佩。如此难得的人格与观念,他都拥有。

      她明明该感到欣慰的不是吗?

      他还是她的弟弟朴兴秀,可她却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人。
      他失去了太多,像被掏空了灵魂。

      你看到他温柔而镇静地微笑,却好像下一刻就将消失不见。他垂眸的瞬间就像即将泪垂。他沉沉睡去的时刻就像将要不复清醒。他太正常,也太危险。

      朴智秀痛恨自己的敏感,这样战战兢兢地度日,去后怕每一分每一秒的意外或爆发,小心翼翼得望着他生活,因为惧怕未来而得不到心安。

      这都算什么,其实她最该痛恨当初的自己。若不是当初过于膨胀的自以为是,也不会落得今日对自己的满心怀疑。生活在波涛暗涌的上层,其实一点也不好受。她总胆寒那随时可能袭来的颠覆。看着朴兴秀的时候,她开始觉得尴尬,那份尴尬掺杂在浓厚的心酸之中,搅得她的生活辗转反侧。

      如若他的心沉成一滩死水,再激不起一丝涟漪,那个罪魁祸首,是否就是她。
      她苦涩地笑了。
      爱带来的,原来真的不止是美好。

      “最近……身体还好吗?”实在是难以忍受那片死寂的沉默,朴智秀囫囵着率先开口:“那么多天一直熬夜吃得消吗?”

      “还好,毕竟还年轻,”朴兴秀微微抬起视线,轻轻略过姐姐低垂的脸庞就再次垂下眼睑。“现在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了,应该能好好休息几天了。”

      “是吗……”仍旧艰难,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话题少得如此可怜,好似除了普通的嘘寒问暖再得不出共同的话题,那份陌生的隔离感越升越高会不会终有一天将他们禁锢。朴智秀抿紧下唇,拿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下来。“兴秀啊……”

      她还没来得及挤出剩下的半句话,就被朴兴秀口袋中响起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仅有两个人在的饭桌因为沉默更显寂静,所以那阵隐约显现的震动声才分外明显,她立刻停了话音,示意朴兴秀先接电话。

      因为即使再给她两倍的时间,她也未必就问得出压抑在心底过久的那句话。

      你现在,忘了那些过去了吗?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也知道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朴智秀望着朴兴秀站起身随着接听电话的状态慢慢走到客厅窗前的背影,有些自嘲地在心中暗讽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懂他。

      挂断这通电话之后,朴兴秀知道今晚自己原本有幸得到的良好睡眠又将被打断。崔英敏那个小子一个通牒传来就要求他今晚去陪他庆祝成功跳槽。他了解那个家伙的脾气,绝对是要缠着他庆祝到半夜凌晨才会罢休。作为一个标准的夜猫,崔英敏的夜晚才是他真正的狂欢时刻。

      虽然与朴兴秀的生活习性全然不同,但是他基本还是会随他的意奉陪到底。毕竟这些年掏心掏肺陪他至今的,也只有那一个家伙了。

      这情分他一直记着。

      从姐姐家离开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他上午离开事务所之前便安顿好了今天所有的工作,原本以为小侄子在家,索性陪他一下午,没想到这个想法一落空,他的时间就空余了出来。走出姐姐家的小区之后,他站在街边静立了许久,最后顺着街道百无聊赖地随意向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间养成的这个习惯,跟随了他多年。好像每每独自行走在这些街道之间,与形形色色的人群擦肩而过,他才能感知到这个城市活着的气息。他才觉得,自己并没有与周围的世界彻底隔绝。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好像你漂浮在空中,凭着本能指引遗留在地面上的躯体如何行动,看到陌生人绅士颔首,看到朋友谦逊欢笑,看到亲人温柔陪伴,然后,面对自己沉默不语。

      内心是空旷的,像一片荒地,寸草不生。
      他觉得几乎快要干涸。

      可是渴望得不到满足,又要怎样声嘶力竭。
      没有力气了,再也没有力气了。
      斗不过自身以外的任何,他就以沉默缴械投降。

      他的时间停顿在六年前,扭曲了的空间只是剩下一个尚有呼吸的朴兴秀罢了。
      真正的他,谁还在记得呢?

      他赶到崔英敏跳槽的公司楼下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了,崔英敏电话里说让他在门口等他,他会在九点半左右搞定今天的任务。朴兴秀仰头望了一会儿这家公司的建筑,又看了看灯光依旧通明的一楼大厅,最终满腹心事地走到了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M-STAR模特经纪公司。

      这个名字盘旋在他脑中久久无法散去,好像在提醒着他什么不该遗漏的存在,可是当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所携带的记忆时,又完全抓不住头绪去理清什么。

      他分明,在很久很久以前接触过这个名字。

      就这样与记忆争斗了许久,到最后朴兴秀不由得笑自己的固执,想不起来又何必再去强求,只是一家公司罢了,说到底现在对于他而言,也只是他的好友最新签约的经纪公司罢了。

      集中的注意力一旦松懈下来,他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坐在长椅上抬头眺望着略显迷蒙的星空,朴兴秀暗自在心底猜测着一会儿好友会选择去哪家酒吧庆祝这次签约。

      周围的草坪上点亮着五彩的灯,映得这个夜晚有了些旖旎的氛围,远处的街道上是首尔夜晚特有的车水马龙。阵阵晃动恍惚的霓虹灯光让人心都缱绻,他突然觉得心像静到了湖底,前所未有的隔世感让人迷惘不已。

      想着便拿出手机进入信箱翻找出倾诉于那个号码的信息,朴兴秀向上滑动手指一一浏览过那些日积月累的碎言碎语,突然就觉得被一股酸涩击中心脏,一瞬间苦得他想要流泪。

      最后的一条短信,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我好想你。]

      心间密密麻麻刺痛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还有知觉,我还是真实的存在。

      然而抬起头的时候,他终于尝到了窒息的感受。

      生活中的变故终究更胜一筹,即使将自己束缚得再紧,规定得再死,拼尽全力将时间紧握手中,他还是被命运摆了一道。

      只是这一次,他是不是该感恩神明呢。

      当崔英敏办妥所有转公司的手续之后匆匆赶下楼,在广场上环顾了一周却也并未发现任何熟悉的身影,他略感奇怪地蹙起眉,心下想着依那人一丝不苟的性格,根本不会出现比自己指定的时间来得还迟的情况,可是不论他在公司附近兜寻还是拿出手机查看,都找不到一丝一毫那人传递过来的信息。

      搞什么。

      翻找出最近联系人按下那人的通话记录径直拨过去,崔英敏站在广场的左侧来回踱着步等待着电话接通,可当显示接通的声音一传来,还不容他开口喊那人的名字,就传来了干脆的挂机声。短暂到连3秒都不够的通话一结束,他彻底怔在原地无法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朴兴秀放他鸽子?

      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他的耐心很快被磨光,莫名其妙被放了鸽子连个解释都没有任谁也不会身心舒畅,崔英敏按捺下内心升腾的小火苗一字一句地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对方发过去,便径直走到街边拦下TAXI率先去了短信里提到的酒吧。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挪动到了十点,M-STAR仅有几层楼的灯光依旧明亮,在整栋高耸的建筑物中,显得孤单而幽静。楼前的广场人烟稀少,唯一停留在角落的保姆车很快也半掩进昏暗之中,草坪里霓虹的灯光突自明亮,街边的喧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繁华,没有人知道还有怎样的世界在无知的角落静默上演起承转合的情节。

      就像这个世界,总有你所不曾想象到的深情满满。

      他跟在那个人的身后慢慢前行,像是在模仿另一个人的生存百态。

      他看到他抬起手触摸灯光的开关,便也学着他的模样在开关上轻柔抚过;他看到他抬起右手整理着脑后钻入衣领的几缕发丝,便也抬起手抚平了领口微翻的褶皱;他看到他站在电梯前静候,双手藏入口袋中微微垂首,便也停在转角处望着那人的双脚静静出神,手指在风衣口袋中紧紧蜷缩,微微颤动。

      有月光从窗外恍然入内,映着那个人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像是孤立在地球的两端遥遥相望。身后不远处按亮的灯光再次沉寂,黑暗从身后团团包围而来,他却望着那个人的影子贪婪地呼吸。

      他终于知晓了蝴蝶效应的内涵。
      就像此刻他内心翻天覆地的情绪饱胀到几乎破碎,只因那人一举一动间袭来的暧昧身影。

      他只是望着他,然后觉得时间彻底静止不动。

      此情此景分外熟悉,他在梦中多次彷徨,却留不住那人的步伐。被遗忘在原地空守回忆的苦涩时,他开始渐渐懂得了人生的滋味。

      愁肠百结,晦涩不堪。

      电梯传来“叮——”的声响,渐开的梯门洒落出明亮的光,倒映在那个人的身前照亮了他视野中的他。轮廓模糊又清晰,熟悉又陌生。泛着凌乱而惆怅的毛边,摄入心底柔软成水。

      他不由得在心中喟叹,这就是他了呀。
      百般美好,百般无情。

      那门径自闭合之后,幽暗的走廊重归寂静,朴兴秀停在原地踌躇片刻,慢慢迈动了步伐。站到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望着同一扇门,他觉得沸腾的心绪渐渐平缓,最终静成一枚镜面的碎片。绝对光滑,也尖锐刺骨。

      他盯着不断变化的那些数字,刺眼明亮的红色彰显着显而易见的秘密。直到那个数字停留在“9”的末尾,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呼吸变得顺畅起来。

      今晚的月色无比皎洁,真好,不是吗?

      高南舜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来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按亮的手机屏幕,那时间明目张胆的标写着“23:36”,他心底有火,却又无处可发,只能耐住性子一语不发地走向电梯的方向。身后会议室的门不轻不重地磕碰上,也算代他表达了适当的不满。

      站在电梯门前等待的时候,他抱着手臂闭上双眼,太阳穴的刺痛依旧残留着,提醒着他今晚难得的休息再次被打搅,这些年来,越是忙碌,睡眠对于他的重要程度反而越是增加。被从睡梦中扯出强迫找回精神,对他而言是件不可原谅的错误。

      可是他无可奈何,被选定为这一次首尔时装周的主秀的程序中出现的问题不容小觑,必须让他亲自赶回公司稍作调整,等到解决问题后再次离开,已经快到了午夜时分。

      其实对于他而言,通宵熬夜是家常便饭,但是在百忙之中来之不易的一天早休,他分外珍惜,谁知会这样遭到破坏。

      带着浑身的烦躁情绪与戾气踏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高南舜按下一楼的按键后便靠在扶手边闭目养神。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人心下微痒,他动了动手臂将手肘支在扶手上分担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的思绪模糊成一片。

      以至于当电梯停稳后双门渐开,他依旧凭借着方位感和听觉闭着眸直起身子迈出了电梯。听到电梯门在身后闭合的声音之后,高南舜睁开双眼,适应了黑暗的双眸并未排斥走廊内的幽暗,只需几秒他就平衡了意识,再次抬脚向前迈去。

      下一秒他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跟随在身后亦步亦趋。即使身为无神论者,也不由得令他蹙起双眉,脚下迈动的步伐一旦静止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便也随即停止。

      有人在跟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揣在口袋中的手不由得握紧,移动着身体慢慢调转过去,面向身后昏暗的方向,有月光耀了他的双眼。

      他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生命中的际遇千奇百怪,我怎么就没想到你。
      怎么就会是你。
      我不止一次的质问上苍。

      朴兴秀望着他的时候,眼神在月光下幽暗发亮,那温度是适中的,带着波澜不惊的惬意。他的嘴唇微动,却最终一言未发。沉默肆意流窜的时刻,两个人心中都是空的。

      月光映亮一个人的脸庞,遮掩另一个人的眉眼。
      一片惨白,一片清冷。

      他要用什么动作诠释久违。

      我来问候你,我别来无恙的你。
      你还好吗?还快乐吗?还在记着我吗?

      我们好久不见,应该酌酒一杯。
      不是吗?

      别看月光,看着我的眼睛。
      即使今晚月明星稀,也只有我是在望着你的。

      望着你,望着你。
      看看我吧,我一直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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