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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便将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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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圈后,裴虞突然对她一改以前的态度,极尽关爱之色。
寒冷的冬日已经悄悄远去,大地回复了生机,庭院里的花草也渐渐抽出了嫩芽。
裴虞扶着青黛漫步在庭院中,欣赏着早春的景色。
“累吗?”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青黛,裴虞不去顾虑下人猜测的目光,“坐坐吧。”
“离姑娘呢?”青黛并非没有感觉到裴虞的变化,只是大病一场,让她突然认识到了以前从没想到的问题。
“黛儿,你是在怪我吗?我已经决定和霜儿解除婚约了。”今生他已经负过一次青黛,他不能再伤害另一个女人了,“我只把她当作妹妹。”
“虞,你还记得云南的古榕泉——瑶池吗?”青黛突然顾左右而言其他。
“记得,你说以后要在那里养老。呵呵,黛儿,你一直都喜欢那样的地方,幽静的瑶池……”裴虞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古榕泉,想象着那里冒着丝丝热气的景色。那个千年的温泉,是黛儿一生的向往。
“记得就好……”青黛似乎是累极了,靠在裴虞身上渐渐睡去了……
“黛儿,我的黛儿……”裴虞轻轻唤着她,却无意将她叫醒。
好景不常在……
黛儿,我不知道还能这样陪着你多久……
一阵猛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伸手欲掩,却接住了溢满手心的鲜血……
这副身体已经不堪到这个地步了啊……
早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裴虞拢着青黛做在亭子里,看着远处的景色,静静地靠在一起,任谁也不愿去打扰……
躲在回廊的暗处,离霜睁着一双无害的大眼,静静地看着亭子里的那对俪影,久久没有离开。
走过通往别馆的小路,离霜避开了去厨房煎药的小莲,悄悄闪进了青黛的房间。
“离姑娘,要来看我不必如此。”青黛坐在绣架前低头绣着龙凤被面,当听到不属于小莲的轻巧足音后就知道是“她”找来了。
终有一天要来的……
“你?!”离霜不敢置信地瞪着看似悠然自得的青黛,气愤难当,“你凭什么要毁了裴哥哥?!你不知道他要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的吗?”
“坐吧,离姑娘。”青黛没有停下手里的活,继续忙碌着,“我知道裴虞的志向,所以,以后还需要离姑娘的帮助。”
“哼!你是说我爹吗?不用你说,我爹也会尽力培养裴哥哥。可是,裴哥哥选择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他会身败名裂!”
“我知道。”青黛咬断最后一根线头,取下绣架上的被面,展开给离霜看了看,“这个花色你可喜欢?”
“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尽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离霜实在搞不明白青黛,她怎么一付不关她事的模样?
“这是我送给你和裴虞成亲的礼物。”青黛神色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裴青黛!你别这样戏弄我!你明知道裴哥哥已经跟他大哥说要解除婚约了!”离霜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我讨厌你!呜……”
“离姑娘,我知道我和裴虞是不可能的……”她在养病时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既然今生无缘,那就只有期待来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心,还是很疼,青黛忍不住伸手抓住胸前的衣襟,痛苦地扭过了头。
“你怎么了?”离霜虽然恨她却无法忽视她眼中那抹凄惨的神色。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总被无情苦……离姑娘,就请转告裴虞这句话吧,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窗外的柳枝已经抽出了嫩芽儿,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庭院也会生机勃勃的,只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可是,可是裴哥哥会放得开你吗?”她还是不放心,自从见识了当日裴虞不顾身体状况执意要见青黛的样子后她就再也没有信心能留住他了。
“你还争不过一个死人吗,离姑娘?”青黛回头朝她嫣然一笑,看得离霜也傻了,那眼里有诀别的味道。
“你……我真搞不懂你!不要装作一副圣人的样子!我不屑于别人的施舍!”
“我不是圣人,离姑娘,我也不是为了成全你。”青黛站了起来,走到离霜跟前,“我知道裴虞是爱我的……不要见怪……”离霜瞬间暗淡的眼神刺痛了她,那种锥心之痛谁都不该承受的,“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你说的没错,如果他选择了我就会身败名裂……唉……怎么现在才明白呢?”
看着青黛眼角悬而欲滴的泪珠,离霜狠不下心说出裴虞他大哥的决定。
“我相信你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因为我知道……你也是如此爱他……”
离霜清秀的大眼定定地看着青黛,这样的女人要她如何去恨啊?!
“起风了……”青黛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春风从敞开的窗口直直地吹进来,撩起了她的鬓发,“那里一定也是风光无限……”
她的失神落魄激起了离霜心里隐隐返起的同情心,同是陷在爱中不可自拔的女子,怎么她就可以这样洒脱?!她今天来得是对是错啊?
捧着青黛亲手缝制的龙凤被面,离霜恍恍忽忽地离开了别馆,半天后,小莲的哭声又把裴家一群人带了回去……
春意料峭,偶尔还有丝丝寒意,前几日才大摆宴席的裴家今天却是笼罩在一片悲云惨雾之中。
不久恰才丧夫的裴小姐在昨日夜里突然旧疾发作,撒手人寰了。
丝丝细雨滋润着大地,犹如七年前的那天,和年少的青黛相遇在秦淮河畔。雨,原来可以这样冰冷啊……裴虞仰着头,沐浴在细雨中,脸上已分不出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了。全家上下都在办理着青黛的后事,她走得那么突然,连衣物都未曾准备,只好临时请来了裁缝赶制。曾经温热的躯体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任大嫂为她穿衣,穿鞋,佩戴上出嫁时那套首饰,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罢了……
“黛儿……”雨渐渐沾湿了他的全身,有着透骨的寒意,但也比不上心里那压得他透不过气的空虚与疼痛,“黛儿……”
不忍亲眼看着她被放入那副冰冷的棺木,他来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独自缅怀……
“听说黄泉路上异常阴冷,你单薄的身子可受得了?听说牛头马面很凶恶,你一个人可否会害怕?听说阿鼻地狱的惩罚连鬼也受不了,你可否会害怕?听说……咳咳……”最近咳血的毛病发作愈发频繁了,“黛儿,我很快就可以来找你了……所以请原谅我,我就不去送你了……”
雨渐渐下大了,裴虞还是站在原处,久久不肯离去。
裴府外白幡高挂,哀乐恫天,从府中走出一条长龙,他们全都穿着孝服,神色哀戚,缓缓行进在细雨蒙蒙的秦淮河畔,沿河的人家门口偶尔会伸出一个脑袋偷偷看着行进的人群,暗暗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