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水晶桃

14、乱点鸳鸯谱

　　雪在第二天才完全停下来，离府上下都忙成了一团，家丁们都集中在庭院里扫雪。
　　离霜也拉着裴虞跑到外面，坚持要扫雪。
　　离叔无奈，只好为小姐准备了一把扫帚，但暗自祈祷，小姐可别越帮越忙才好。
　　不过老天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诚心祈祷。离霜看到漫天漫地的雪就全忘记了昨日的教训，调皮的本性暴露无遗。她扔下扫帚，蹲到地上，抓起一把雪，冷不防塞进裴虞的领口。
　　“哈哈……”离霜看着跳着把雪块抖落下来的裴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丫头！”裴虞也不甘示弱，抓起一把雪往她的脸上抹去。
　　“裴哥哥!你好坏！”离霜顶着满脸的雪，“呸呸”吐出不小心进入嘴里的污雪，就抓起地上的扫帚追了上去。
　　离叔他们好不容易打扫完的庭院很快就在两人的肆虐下变得面目全非了。不过，难得看到裴少爷笑得如此灿烂的众人却毫不介意。只是笑呵呵的看着打闹的两人。
　　“不好了！不好了！”胖胖的胖婶气喘吁吁的跑到离叔身边，大声喊着，“老爷他……晕倒了……”
　　“什么！？”离叔一把甩下扫帚，急奔向离垣的书房。
　　裴虞和离霜也赶忙追了上去。
　　在离垣简朴的卧房里，离叔和裴虞还有离霜守在床边。刚请来的大夫仔细的诊视着，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桌边，取出纸笔，写下一大串药名。
　　离霜焦急地问道：
　　“我爹怎么样？不要紧吧？”
　　“小姐，太师操劳过度，需要静养。还有，不能受刺激，他有什么心愿要尽可能满足他。毕竟太师年纪大了……”大夫没有再说下去，可谁都听得出来离太师的情况并不乐观。
　　“谢谢大夫，来人，送大夫出去。”裴虞拱手送走了大夫，轻拢泫然欲泣的离霜，走回到离垣的床榻边，忧虑地看着病中的老师。
　　“爹……”离霜靠在裴虞肩头，轻吸着鼻子。她没有想到一向健朗的父亲怎么会说病就病了呢？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太忽视父亲了。
　　离垣咳嗽一声，逐渐转醒了。
　　“老师！”
　　“爹！”
　　“老爷！”
　　在床边的三人异口同声道。
　　“虞儿，霜儿，你们都在啊？”他想勉强坐起来，却重又跌回了床上。
　　“您别动！大夫说要你静养！”裴虞忙扶着离垣躺好。
　　“虞儿，霜儿，你们过来。”离垣喘着粗气，把裴虞和离霜叫到面前。
　　“老师？”
　　“爹？”
　　“我这次是病来如山倒啊！哎，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多久了……”又是一串咳嗽。
　　“老师，您福如东海，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爹，女儿以前太调皮了，以后我一定会乖乖的……”离霜扑在离垣怀里，终于哭出了声。
　　“傻丫头，哭什么？！爹还没死呢！”离垣轻抚着离霜的头，笑着说。
　　“爹老爱骗人，小时候就骗我娘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回来。我其实早就知道娘是去世了……”这次爹也一定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霜儿长大了，再也不需要爹了……”妻子早逝，自己含辛茹苦把离霜拉扯长大，现在，他就要亲手把她送出去了。
　　“谁说的！霜儿只要爹！”离霜紧抓这离垣的衣袖，哭得更大声了。
　　“虞儿……”离垣轻拍女儿的背，把裴虞唤到身边，“来……”
　　他艰难的伸出手把裴虞的右手和离霜的左手交握在一起，明显示意要把离霜交给裴虞。
　　“你们要好好的，不要辜负我啊！”离垣将他们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慎重的说道。
　　“老师……”裴虞的心犹豫了一下，一点头就意味着今生今世都不能辜负离霜，也意味着再也不可能去和青黛谈什么相守一世了。他能吗？心房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疼痛难忍，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要答应！你说要爱青黛一生一世的！可看到在病榻上的老师恳求的眼神，他实在狠不下心说“不”。
　　“虞儿？你不能答应为师吗？”离垣说完就咳嗽连连，虚弱的模样让人怎么也不忍拒绝。
　　裴虞咬咬牙，想到大夫临走前交待的话，只好点了点头。黛儿。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你了……
　　离垣终于松了口气，转头问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儿：
　　“霜儿，你愿意让裴虞照顾你一生一世吗？”
　　“女儿……女儿……”离霜满脸潮红，没想到爹会问得这么直接，原本还以为要经一番周折才能取得爹的同意的。
　　“女儿愿意……”离霜细若蚊呐的声音还是没有逃过离垣的耳朵。
　　“好！好！咳咳！我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离垣示意离叔留下后就把裴虞和离霜支开了。
　　如果那个时候裴虞能回过头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离垣和离叔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只不过，他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径直走出了房间，连离霜的呼唤也没听到。
　　离霜看着裴虞离开的落寞背影，垂下了眼睑，若有所思……
　　裴虞茫茫然的回到了房间，反手关上房门，把自己摔在面窗的椅子上。
　　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了。
　　裴虞啊裴虞，你到底还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亲手把黛儿推进了花轿，逼她嫁给她不爱的人，现在又要把自己推进这个无尽的深渊！
　　明明只把离霜当妹妹看待，却又没有拒绝老师的请求。他这算什么!? 还没理清自己到底该走那条路，却已经被推到了唯一的路口，现在的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雪停了，窗外的腊梅花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娇艳。
　　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离垣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自己的解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数日后的早朝前，吏部的陈尚书夸张地笑着快步走到离垣身边。
　　“离太师，恭喜啊恭喜！令爱嫁得好郎君哪！”
　　“副相大人！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啊！老夫可不记得有散布这个喜讯。”身为副相的陈汝只知道和他作对，还会真心恭喜他？
　　“离太师，你是朝廷栋梁，咱们当然是要以你马首是瞻，对你的各项消息都不会忽略了！”
　　“副相大人过奖了，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老夫还得仰仗你哪！”
　　“离太师，我一个小小的副相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
　　“哈哈……大人可真会说话，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器重你呢!”
　　陈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无力反驳。
　　“皇上驾到……”随着总管太监尖锐的声音，身穿龙袍的赵构踏着方步走到了龙座上坐了下来。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离太师向前跨出一步，递出奏本。
　　赵构敷衍的接过太监呈上的奏本，随手翻了一下。
　　“太师，朕会考虑这件事的，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再操心此事了。”
　　“皇上！老臣数年来一直为此事奔走，今日终于得知金国内讧，我们可不能白白错过这个机会啊！”
　　“朕知道。太师的忠心满朝皆知，朕也看到了，不过此事须从长计议……”
　　“皇上！现在金主年幼正是我大宋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实在是不能再错过了呀！”离垣仍然坚持。
　　“皇上，臣有本奏。”陈汝看赵构不耐烦的样子，马上“挺身而出”为皇上解围。
　　“陈爱卿有何本奏？”赵构马上眼睛一亮，“快快说来！”
　　“皇上，现正值黄河凌汛，黄河沿岸百姓苦不堪言。山西知府上本请求朝廷派一名重臣前去赈灾也好安抚人心。臣不自量力，愿舍身前往！”
　　“陈爱卿，朕在朝中少不了你的辅佐，你这一去……”
　　“皇上，陈大人可不能去啊!尚书省事务繁多，陈大人分身乏术，还是请皇上再考虑更好的人选吧！”陈汝的党羽早明白陈汝的用意，马上站了出来。
　　“那众爱卿认为何人前去更好呢？”赵构顺水推舟。
　　“臣认为离太师德高望重，是最合适的人选。”张大人拱手启奏道。
　　“臣有同感。”
　　“臣亦有同感。”大殿里一片赞成声。
　　“皇上，既然大家都认为老臣比较合适，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离垣无奈，只好接下了这个任务。可这么一来，劝谏皇上出兵燕云十六州的事就又要搁浅了。
　　“离爱卿，那就辛苦你一趟了。你也不必急着回来，顺便视察一下黄河沿岸各地，回来后给朕好好讲讲。”赵构巴不得离垣不要回来，省得又来催他发兵攻打金国，现在的局面不是很好吗，和金国和平相处。
　　“退朝……”
　　赵构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留下众人留在大殿议论。
　　“离太师，黄河沿岸风土人情古朴，你也正好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啊！听说前几日你还累得晕倒了啊？”陈汝得意地走到离垣身边，放肆地说着。
　　“是啊，离太师。不过此去路途遥远，您老可要保重身体啊！”张大人也来凑热闹。
　　“多谢各位大人关心，老夫的身体还能撑个几年。等老夫回来，还会请各位大人喝小女和裴虞的喜酒！哈哈……”离垣大笑着走出大殿，迎着头顶的阳光，轻声叹了口气，就大步走出了午门。
　　陈汝和一帮党羽仍站在大殿里，看着离垣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哼！我迟早要把他从太师的位子上拉下来！”
　　“陈大人，现在皇上都看他不顺眼了，他下台是迟早的事了。”
　　“哼哼！只要他继续坚持那件事，皇上就不会重用他的。”
　　“没错，他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竟然去犯皇上的忌讳！”
　　“咱们还是回去给他们师徒俩准备点意外惊喜吧！”
　　“哈哈……”
　　一群人大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