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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母亲自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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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的存在,如同空气里的尘埃,即使入了你眼中也只会让你因不适而流泪。可是用我这覆灭的生命换取你一场无心的泪,究竟值得吗!
我。
顾她城。
自五岁那年,生活以下坠的速度严重偏离了轨道,除了哥哥顾他书,生命里唯一耀眼的存在就再无其他。
印象中,父母间除了争吵就是无休止的冷战。是母亲的无理取闹不解温柔导致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又或者仅仅是猜忌导致了这段婚姻的破裂,一切无从考证。只晓得,父亲离开了没有联系,没有留恋。
当夫妻间没了情分,我和哥哥作为爱情结晶的存在已然成了累赘。没有人愿意掺和进曾称它为家的这个烂摊子。
时常在想,他们的战争、憎恶从何而来。为什么要孕育两个不幸的生命后愤然离开,就像爱情破碎后的垃圾,随手丢弃。在他们眼里,我和哥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不需要怜悯疼惜,不会哭笑的木偶?
再幼小年幼,最初的情感不会消失,我们渴望拥抱亲吻,而不是为了躲避伤害而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每当哥哥的小手紧紧搂住我瘦弱的肩膀,明明感觉得到同样的颤抖,却依然信赖着他。
在最需要感受温情的年纪,没有安慰宠溺的话语,仅有两个脆弱的小生命相拥取暖。
那一年,顾她城,八岁。顾他书,八岁。我们是同胞兄妹。
“哥哥”
“恩”
没有太多的对话,大多时候只为确认一下彼此的存在。童年便以如此。
父亲离去后,母亲没日没夜的抽烟,眼窝深陷,脸色枯黄暗淡,多日没有梳洗邋遢的样子,像一株枯萎的植物。不到30岁年纪,姣好的面容迅速的衰老。
看到盛气凌人的母亲变成如今颓废的模样,我开始不安。
屋里烟气弥漫,哥哥经常跑腿到附近小卖铺里买廉价的香烟,他对我说,“小女孩子去买烟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是在农村,即使尖酸刻薄的长舌妇们借着家长里短恶意取笑,年幼的我亦是听不出来的,只会对着那些黝黑得分辨不出表情的脸傻呵呵的笑。比起同龄人,那时的我与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愚蠢。然而聪颖的哥哥当时虽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好,也晓得将我尽可能的远离俗世的大人,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就像每当从母亲房间出来时他总是顺手将门关上,觉得这样好些,不想我被呛的咳嗽。可哥哥不知道,我常常趁他不在的功夫,偷偷在妈妈屋里捡了烟头,再学她的样子吸几口。
烟是灭的。
肚子时常发出饥饿的声音,我不晓得它有什么吸引力让她可以一日一餐。对我们不管不顾。
直到有一天,母亲露出了往日少有的笑容,轻声的呼唤我过去。我受宠若惊,像被施了咒,听话的走到床边。她将骨结都隐隐突出的纤细右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掐着一根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烟几乎短了一半。
在我疑惑的眼神中,她猛地抵住我的脑袋,口对口的将烟气整个灌入我的口腔,我惊恐的瞪大眼睛挣扎着,鼻子忘记了呼吸,需要氧气的我只能无奈的吸取混杂着烟气的空气,直到被我全部吸入肺部,她松开了手,像是耗尽一生的力气,无力的瘫软在床头,双眼无神空洞的看着我,眼角干涩。
我迅速地逃离这个房间,直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像要燃烧一般。剧烈咳嗽之后马上又平复了下来。
毫无情感的对待让我忘记了哭泣,或者说来不及。因为是有所期待的,当时那么温柔的母亲是我所没有见过的,我有着每一个孩子的渴望,被至亲的人疼爱。
当我腿脚发软地出来时,正巧哥哥回来了。
“妈妈又打你了?”
他看着我乱糟糟的发,眼圈发红强忍住泪意。
“没有。”
那一刻,我庆幸着,刚才被那样对待是自己,不是他。曾经多少次,哥哥在我耳边说“闭上眼,城城,就不会痛了。”然后用他瘦弱的小小身躯,紧紧地护住我,独自承受着大人的拳头。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父母是恨我们的,因为我们身体里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液。对于再无感情可言的他们来说,过气的爱情跟过期的食品一样,毫无价值。
我和哥哥的存在是对于他们二人的讽刺。就像他们经常说“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你了,你怎么不去死!”
没有人死,牺牲品只有我和哥哥。
为了证明我的话,我接过哥哥手里热腾腾的包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不用给我,我在路上吃过了。”
哥哥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从没问过哥哥哪里来的钱。那时的他是我的机器猫,这一点我从没怀疑。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是不会给他钱的,因为本不富足的家已经被彻底搞垮。家庭主妇唯一的悲哀就在于,失去丈夫就等于断了一切的生活来源,本就是全心全意打算过一辈子的,却忘了计划没有变化快,人心都是善变的。依附有时候无异于毁灭。
就是因为有很多个后来,很多浅显的真相,每个人到最后才被伤得体无完肤。
有一次烧水,不小心被滚烫的炉壁烫伤了手,被哥哥看到了急得拽起我的手就伸到了不远处水缸里。
那时在农村还没通自来水,这里面都是哥哥站在石砖上,压着杠杆辛苦从井里打来的水,还要一点一点提到厨房里。他忘了吗?家里还要吃呢!
刚想取笑一下哥哥,却看到缸里的水面轻轻泛起了涟漪,我好奇的回头才发现是哥哥哭了,眼泪大滴大滴从白皙滑嫩的小脸上滑落,好像烫伤的是他。
一瞬间,我的我的眼泪哗就下来了。
我真的不疼,可你的眼泪让我心疼。
原来我真的不懂事。
当晚哥哥烧了一壶热水,兑上满满一盆冷水。8月份的天很热很热,所以他并不担心我感冒。他用手试了一下水温,觉得可以了就开始用湿润的毛巾给我擦拭身体,动作生涩笨拙却异常认真。
“女孩子要干干净净的,否则就像个野孩子了。”
我看着和我一般大的哥哥,惊异他怎么懂得这么多。童话里的小王子,在现世里确实是我的哥哥。
小小胸口时常满溢着,后来我知道那是苦涩童年的幸福。
一幕幕闹剧的结束意味着什么。始终被命运玩弄。
十月初七,雨夜,似乎漫天挥洒的不是雨而是墨汁,否则怎么会有那么黑的天,伸手不见五指。
从不起夜的我在当晚,口渴的要死,半夜起来摸索着开关,才想起下午就停电了。我没有吵醒身边的哥哥,胆小的我独自一人进了厨房,因为等不及热水,所以直接去喝凉水。我摸到水瓢,熟悉着缸位置,随手一舀却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由于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恐惧,我僵硬的看过去,正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接着便是“轰隆”一声。
我清晰地看到了,那是坐落在水缸的一个人,头漏在了外面。缸里的水颜色鲜红,而那浮在缸中的人脸却格外苍白,发丝密密麻麻漂在了水面。地面也有着满满一地的血,伴着我的脚印,来来回回。然而熟悉的面孔才是让我真正恐惧的根源。
几秒钟后,又回到了漆黑的世界,那一刻,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压抑的再无法呼吸。伴随着撕破喉咙的失声尖叫从我直挺挺的身体发出,接着便不省人事。
那场景成为了我一生的梦魇。
母亲,自杀了。
活不下去的绝望女人割破手脘的那双手,当晚给我们做了饭菜,拥抱亲吻了我和哥哥,哄我们入睡,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可她为什么要死在厚重的水缸里面,我至今都不清楚,冰冷的水是否可以抚慰填满她那空虚的身体。
不知昏睡几日,当我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陌生的景象便开始不安。
我死了吗?
或者是我还没死吗?
看到那样的母亲,自己竟然安然无恙,精神也正常的很,莫非真的是年龄太小,感情不够深刻?
我将头偏在一边,看到身边熟睡的哥哥,俊俏稚气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泪痕,天鹅绒一般的长睫毛不安的颤抖。
让你担心了呢。
我蹭到他最近的位置,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陌生的地方,因为有你,所以安心。
倘若你我都是平常家的小孩,有一个幸福温馨的家,我可以像小玉一样天天穿着花裙子,你也有自己的机器玩具,该多好。再也不用这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