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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南方部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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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南方部落(下)
“你想干什么。”
言纲突然抓住女孩颤抖着端着药碗的手,直觉告诉他就算女孩向他坦白一些事,那也不代表可以完全信任她,尤其是那孩子看着眼前熟睡人的眼神,让他打心底无法默许她继续下去。
不出意料的少女受到惊吓将手里黑漆漆的药汤丢掉,她的眼里满是惊惧,却更有一种无法看清的东西,她有些怯生生的望着言垂在一侧的手臂,“我想更需要先接受治疗的是你,言先生……”
言这才注意他自己的右臂,劈开鳄鱼时卷起的气流早已将他的衣袖撕的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狰狞的刮痕,一圈圈缠绕在手臂上,有些较大的伤口边沿更向外卷起,中间外渗出暗黄的血浆,上面粘上不少烧焦的鳄鱼身上的碎屑,不做处理会有很大感染几率。
言只看了她一眼,转身站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们在来到个这世界以前就已见过。”
少女见他仍没有接受治疗的迹象,语气愈发急切。
言纲不解,转过身看向她,少女慌张的样子让她想到有个家伙也经常露出这般表情,那让他脸上的表情平添了几分柔和。
“我说过我不会欺骗言你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女孩有些紧张的望着言纲,他金红色的眸子里始终平静不起波澜,但那没有让她的决心减弱一分,暗自握了握拳头,女孩又继续道,“因为言……你是这世上最厉害也最温柔的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陷入沉思的言纲回过神来,只见少女因她这句话脸色变得苍白,那让他有些不能坚定心中的判断,很多事只在女孩断断续续的陈述间,什么叫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什么叫已经见过,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的片段,或许有,但他无法挖掘。
“我从出生起就已经在这里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恍然有些不适,有些事并不像他潜意识里认为的那样,比如他从未思考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并没有真实关于他出生的记忆,便又缓了缓语气说道,“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事。”
女孩愈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虽然并未深入接触,在她印象里这个人强大到无所不能,那又是什么人可以改变他的命运至此?
有什么人将他的命运改变至此。
这个想法在心底产生,女孩愈发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她甚至不敢去直视眼前的人,更不敢去想到底会是什么人在做着怎么的设计,她的脸色只在窗子照进的微光中愈发渗白,“我想要带你们逃离这里,即便你不相信……”
“我们?你不是想解决掉这个躺在床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
女孩猛然抬头,言正沾着洒在地上的药汤放在鼻翼下轻闻,那里面被她放入了足以让他再也醒不来的毒药,她无力再辩解,她确实希望那个躺在床上只能拖累言纲的人早点死掉,但她要先一步失去这唯一的机会了,她低埋下头,不知在做何打算。
言皱着眉看着女孩,她的脸埋在低垂的额发下看不清有什么表情,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这个女孩说的话,对这个世界的违和他不只一次深有感受,但这如履薄冰的赌注,他不能连带着纲吉,那个人……
他深皱着眉头看向一边额头上汗滴涔涔的少年,他不安的睡颜闯入眼中,与那时同鳄鱼拼死一战之时脑中不断闪现的脸相重叠,某种不能自已的心情再次翻涌直上。
察觉到言纲的动摇,女孩突然撞上他,从他腰侧拔过一柄小刀,对着自己手臂直砍了下去。
血流顿时如柱。
言纲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女,她漂亮的左手掉在地上很快被染成深红,说不出有多刺目,女孩竟然毫不畏惧的朝他笑了笑。
“从人形怪到小型蜥蜴再到机甲鳄鱼,重创言纲大人,再以蜥蜴毒晕泽田纲吉,试图将你们困在这片密林,而后身为药师的我出现,引诱你们上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而僵硬,恰恰是对自负的你们最有效的陷阱,唯独在我这里碰了钉子对吗,言纲大人。”
女孩笑容惨淡的看着言纲,正如他所料,眼前这个男人仍是毫不动摇的表情,也正是如此,他更加确信,简直残忍又温柔的将她解救,那个人正站在自己眼前,“我说过的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更久之前的那个真实的,残酷又美丽的,直教人怀念的世界哦。”
“我,林林,在此以断掉的左手起誓,将誓死追随言纲大人,永不背叛。”
女孩说完已是气喘吁吁,但她仍努力去攀上上少年的肩头,惦着脚尖吻上这个帅的一沓糊涂的人。
言纲十分头疼的将少女安置好,他并不记得自己做过怎样足以让女孩如此感恩戴德的事,搞不好她是脑袋坏了,他偶尔也想给自己减些压,但他现在不得不一人照顾好两个伤患,不,准确说是三个。
这里可以避开眼前这场抓捕行动的策划人的监视。
女孩晕过去前向他担保过,他现在得以安心去视察周围情况,云雀此时也不知跑去哪里,不能保证他不会跑去村子里挑衅些好战的家伙,好在生存环境逼迫,他一个人能做的很多。
煎好三人的药后,他在女孩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房间里他找到些干净的男式衣服,看上去有些时日没人穿过,但是奇怪的是这些衣服都是成对的,就好像为双胞胎准备的一样。
“是我双胞胎的哥哥们的哦,你可以拿去穿,当然纲吉君也是。”
身后响起的是女孩的声音,他不得不诧异于女孩醒过来的速度,说起来女孩自断手的力道也是。
不待他开口道出疑问,女孩已再次开口,“不要这么疑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语气里透着些沧桑,那让他根本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完她拿了些衣服便转身离去,最后留下一句,“不必在意,那些衣服以后也不会有人用到。”
言纲盯着手里的衣服,无端的心生一股厌恶,便又将他们都丢回原处,转身走开。
回到最初的房间,纲吉也已经醒来,他的手里拿着之前女孩拿来的衣服,正和她聊着什么,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只是时不时到处伸到处抓的样子有点滑稽,“我想你的哥哥们一定还活在这世界哪个地方,一定还能再找到他们的。”
他有些羞涩的安慰着坐在旁边的女孩,看到言纲回来,他冲他眨眨眼睛示意他也过来安慰安慰这个孤身在此的人。
真是个天真的家伙。
言纲在心底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最后停在桌子前靠住。
女孩看了言纲一眼,她的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是有血液不停的往外流,不在意此,她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走到言纲身后,那让纲吉十分不解。
“没什么,这是我的荣幸。”
女孩头低低的,同样是这个世界最低端的人,看那张一无所知的脸,真是让她不知该笑该恨,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她转身走到屋外。
言纲依旧靠着桌子,刚醒来就有种天翻地覆般感觉的纲吉看了他半天也找不到话题,只是言纲那一身伤痕分外让他不知所措,他踟蹰着最后开口问了他最不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丢掉我……”
他说着就要哭起来,却又强迫自己不让眼泪留下,有些愧疚根本就是眼泪可以弥补,他看向言纲,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总是无法理解别人在想什么,总是习惯得过且过,他发现他现在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受。
“他们的想要抓住我,活着的我,至少目前这样,你只是无端被我扯进来的,我不想欠你人情而已。”
言纲平静的述说着,即便这理由看起来那么不适合他,“所以等到了安全地方你就离开。”
“你想赶我走。”
纲吉诧异的看向言,这漏洞百出的借口,他竟然从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心撒谎之人的心虚,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对眼前人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只得低下头小声道,“怎么样……都随你……“
说完便倒回床上,手臂遮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天晚上……”
是言的声音,他停顿了下又继续开口道:“你说我们可能见过的时候,我觉得你一定是将那个人与自己的相貌重叠在一起,事实上,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纲吉抬起头看向言纲,不明所以。
言眼看着他微微笑了笑,“但是我们……说不定真的在某个世界见过。”
“所以我们,以后也一定还有机会再见。”说完,他便推门离开。
纲吉愣在原地好久才意识到言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不知为何想到这他突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也不要再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了。
他叹口气,望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心情竟不觉得明朗许多。
黄昏到来之时,落日为丛林添一分色彩,那鲜绿的叶子打上金黄的光晕,有种秋将至的错觉。
再次从昏睡中醒来的纲吉望向朝西的窗子,他所在房子的高度设置正好,从他那个角度正可以看见夕阳垂在树头,那金红的半圆好不含蓄的释放他最后的热度,那让他想起一个人的眼睛,霸道,却不失柔和。
那有着漂亮如同夕阳的眼睛的人正坐在他对面的树干上,突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纲吉吓得好大一跳,当他再爬起来那人却不见踪影,他向下看去只有林子一个人默默蹲在地上。
他舒展下有些酸胀的身体,刚刚摆脱蜥蜴毒液侵蚀的身体还有些疲软,他迈着不太稳的步子试图爬到树下,结果就是他十分给力的摔到地上,他揉着脑袋走近林子,那个女孩正一脸哀伤的捧着一束花草,对着西边的天空祈祷的样子。
他想安慰安慰她,却听到女孩低低的说着些什么,他努力去听清,却只得到几个惊悚骇人的字眼,“死了哦……死了哦……”
女孩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纲吉想他是在为他失踪在林子里的哥哥,他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去安慰她,“他们……”
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感受到肩膀重量的女孩颤抖了下突就转过身来,她脸上的皮肤如果老掉的树皮一样一层层脱落,露出腐朽头骨。
纲吉被吓的跌到地上,女孩手掌也开始发生变化,那只断掉的左手从绷带间一节节长了出来,另一只手也长成同样细长而丑陋的样子,纲吉想不起这景象在哪里似曾相识,但他没有时间来回顾他以往的人生,那两只尖细的爪子向他扑来,他丝毫不怀疑那气势足以戳穿他的脑骨。
一个纤长的身影带他脱离那糟糕的境地,另一个身影跳上去拿刀抵上那变异女孩的脖子,也许他应该闭上眼睛拒绝接下一秒的罪恶,但他恍然觉得那个女孩还是那个女孩,她还有悲伤,她还有疼痛。
“不要。”
他冲那个熟悉的身影吼道,那是泽田言纲,他想打心底嘲笑泽田纲吉的愚昧,但是他再没那个机会,一瞬间的停顿,女孩夺过他的刀,直插入他的心脏。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泽田纲吉楞楞的看着眼前,除去一滩延长至远处的血迹,完全没有那两人存在过的痕迹。
那个变异女拖着言纲不知去了哪里。
无法想象,无法想象……
纲吉拼命摇晃着脑袋拒绝去想言被那些不成样子的东西啃咬的样子,但是他不在了,言不在了,完全不明白……
云雀恭弥站在他身后,有些事他是看清楚的,言纲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他不认为他所认识的那个泽田言纲会在那种情况下听从眼前这个愚蠢的草食动物的话。
难道说受到非主观影响?
想到些什么,云雀走上前拎起跪在地上的泽田纲吉,“有些事我很早就觉得奇怪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还沉浸刚刚的打击中的纲吉语气阴沉的说道,那份凌然让拎着他的人也有不可思议。
云雀皱了皱眉头将纲吉扔回地上,硬质皮鞋踩上他的脸,“不要以为装出一副小动物的样子我就会手软,我记得我给过你两拐子吧。”
说着他又亮出那副银光晃眼的双拐,“可你竟然还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说,我需要再重新打造一副更结实的拐子呢。”
嘴角再次扬起那个惯有的弧度,云雀轻一抬脚,纲吉就被踢至半空,失去支点的他拼命挥舞着四肢,嘴上却不肯吭出一声,那副倔强样子更惹得跟前人大怒,他扳动拐子上的暗门,一排倒勾喀然而出,他一眼不眨的挥动着拐子,在少年胸前勾出一块血肉。
“哇啊——”
纲吉痛呼一声摔到地上。
会死的!会死的!
他拼命的摇晃着身体向远处爬去,云雀跟在他的身后,如地狱的审判者,他步步逼近,纲吉不敢停顿,身后人拉长的影子将他覆盖,他仿佛能看见他黑影在欢呼,要将他撕裂。
如果死在这里……如果死在这里……
他仍抓着地面向前爬行,手指刮伤的痛感早已麻木,但一定有人此时比他更疼痛难过,那个人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不久前刚对他说以后还会再见。
他不久将他从鳄鱼口腹中救下,他没有丢下的自己,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啊——!”
他强忍着不停想要冲破眼睑的泪水冲前面不存在的事物大吼道。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啊……”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啜泣起来,生理泪水将他被泥土糊的不成样子脸颊冲刷的更加凌乱不堪,他终于老老实实的停下来,他不去看那人怎样想要将他撕成碎片还是截成两截的人的脸,只贴着地面用嘶哑的声音祈求到:“能不能……求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