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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黑风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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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莲心在楼下唤青丝下来吃晚饭。
青丝高声应下,匆匆将竹榻上的包裹卷起来,往角落里的竹箧中一塞,匆匆下楼。
依着往常的惯例,都是莲心将饭食做好,装入竹篮,由青丝提到月湖旁的大榕树之下,与风无尘同食,莲心是从不与他们一起吃的。
青丝下楼后,习惯性地伸手去接竹篮。手伸到一半时,却突然缩回去了。撅着嘴道:“我才不要送给那两个狠心的,饿死算了!”
“莫说气话。”
“才不是气话!还有你,莲姑姑,你们一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眼睁睁地把我往火坑里推!”
“梨儿,你……你怎会这么想?”莲心黯然神伤,脸上明显看得出憔悴,纤细的身体仿佛不堪竹篮的重量,微微一晃,竹篮便“啪”地落了下来!
幸好青丝眼疾手快,飞快地抢入怀中!
“对不起。”
“梨儿,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怨,可我们都是用了你好啊……”
“我知道。”青丝勉强一笑。
她怎么会不懂?风老头和莲姑姑不会害她,为她选的路定是最好最稳妥的,让她嫁的人也是这世上极出色的男人,他们确实是为了她,真的,她懂。可这种感觉好比吃饭,别人认为好吃的,自己未必喜欢,而自己爱吃的却未必是最好的,
这世上有一种沉重,是最亲之人认为的“为你好”,青丝明白,心里却仍不好受。
月湖畔的菩提榕下,风无尘独坐石几旁,自斟自饮。
青丝将手中的竹篮放在石几上,心口微微一疼。这样的画面,这些年她不知见过多少回,可今天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寂寥苍凉。
看来,风老头子也是舍不得她走的。
“喂,老头,吃饭了!”青丝没好气地将饭菜一一摆开。
风无尘抬眼斜睨着,笑:“丫头,还在老头子的气?”
“哼!”
“丫头要是嫁人了,以后谁来给老头子送饭呢?”
“……”
“哎呀呀,老头子怕是要饿死喽!”
“活该”两个字刚欲脱口而出,青丝又强行咽了回去,粗鲁地将筷子戳到风无尘脸前,闷声闷气道:“吃饭!”
风无尘喜滋滋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莼菜,似不经意道:“丫头,计划有变,你师兄去已出谷去迎南越王韩君夜,明日便会到归谷。”
“嗯。”
“咳,丫头要嫁人了,老头真舍不得哩!”
“嗯。”
风无尘说什么,青丝都是垂着眼眸,冷淡之极。
她能说什么?
哀求、哭闹、撒娇,老头子就会改变主意吗?
既然改变不了,又何必浪费口舌?青丝咬着筷子,暗暗伤神。虽说没什么胃口,却努力地把饭菜往肚子里塞,吃饱了,才有力气。
有力气生气。
“小丫头还在生老头子的气……”风无尘无奈地摇摇头,只好一个人喝闷酒。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闷。
“喂,老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青丝筷子一拍,突然发问。
风无尘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啊?”
“喜欢过的人,有吗?”
风无尘顿时陷入沉默之中,手持酒樽,一言不发。
“好吧,算我多嘴。”青丝站起身,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真是傻了,居然问了个白痴问题?这糟老头子喜欢的只有他自己吧!
“有的。”风无尘静默许久,突然开口。
“啊?”
“有的。”风无尘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这下轮到青丝吃惊了:“那……后来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她跟着她喜欢的男人走了。”
这话有点拗口,青丝咀嚼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哈!原来这老头子是单相思啊!
“活该!”青丝幸灾乐祸的挥挥拳头。
收拾完碗筷,青丝提着竹篮匆匆交还给莲姑姑,头也不回地扎进自己的小窝里。
塞在角落里的包裹仍在,青丝又仔细查点了一遍,除了吃的穿的之外,火折子、水壶之类的东西在野外也非常重要。好在她寻思着逃走不是一天两天了,慢慢地攒了不少好东西。自从那次差点被野狼吃了之后,青丝就从梅洞里偷出一把小弯刀,贴身别在腰间。
这些年从风老头那里明里暗里拿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大部分是一些珍贵的疗伤灵药,还带走了许多世间罕见的稀有药材,心想就算自己用不上,在困难的时候换点银子也不错。
到了外面,最不能缺的就是银子,这她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青丝央着莲心为她做了条特别的腰带。这条腰带里层是用经过特殊处理的皮质做的,合上以后,就算是浸在水中,放在火上烤,也不会损坏到里面的东西。当作腰带缠在腰间,既不容易被人发现,又方便美观,十分合心。
万事俱备,只欠开溜。
是的,她要逃婚!
不过,青丝仍担心竹筒是风老头设下的圈套,所以不打算走跟人“私奔”这条路。但自己逃,难如升天,她很清楚,可坐以待毙,任人摆布,她又绝做不到。试一试,总还有一丝希望。青丝将包袱藏入被褥中,坐在竹榻上,闭目将计划在心底默默理了一遍后,便躺下,合衣假寐。
子时未到,青丝忽地睁开眼,坐起身,背起包袱悄悄推门下楼。
今晚月色朦胧,林间雾气缭绕,正是“私奔”的好兆头!
出谷只有一条路,就在竹林尽头。
青丝从小路绕到竹林旁,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寻了处隐蔽的山石躲了起来,静静等着林中传来声响再行动。
夜,渐渐深了,林子里寒气潮湿。
青丝蹲着全身发麻,冻得直哆嗦,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加件衣裳,忽听到竹林中终于传来一阵轻不闻的脚步声,沙沙沙,如雨落竹叶,就这么静静在寂静的深夜响起。
沙沙沙,脚步声越来越近,枯枝被踩断的声响清晰可闻。
雾气太浓,青丝瞪大眼睛,只依稀可见一抹纤细的影子在竹林间若陷若现,不由地想伸长脖子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料身后竟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你在看什么?”
音色醇厚低沉,如流水淙淙,却吓得青丝整个人都傻了!
居然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吓到你了?”
“唔……”青丝拼命地捂住嘴巴才没惊叫出声:眼前的这个人,她从没有见过。
初一看,青丝以为是师兄玄渊。同样的一袭黑衣如墨,挺拔如峭石般静静地伫立在竹林中,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白皙冷峻的容颜,眸色清寒,幽深无波。
再仔细看时,就发现不同了。玄渊整个人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长剑,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森然寒意,而眼前这个男人的五官冷峻之中却多了几分平和睿智,难以靠近,却并不让人害怕。衣着也更正式,墨色的直裾深衣勾勒出华贵的仪容,贵不可言。
此时,此地,突然出现。
“你是……”青丝捂着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愣愣道,“韩君夜?”
“是的。”华衣男子含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