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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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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昇不是第一次站在天台之上仰望月光了。
身着繁琐祭袍的他淡淡地望着那倾落着皎洁月光的白月,一张端正严俊的脸上不起分毫波澜。
银辉落下,方昇伸手,轻轻将它捧起,那银色的光便宛如流水一般,从他修长的指尖流淌而过,慢慢跌下这高高耸立在云山之巅的天台。
“月儿月儿圆,月儿月儿弯,月儿复又圆,离人何时还?”
白袍青年的声音比月色更凄冷,慢慢地游弋在云龙更迭的天台,然后随着夜风,飘向那高台之下的万家灯火,飘散进那独卧扁舟之上的文士耳中,飘零在那持剑而立的侠客的泪里,飘荡在那远在异乡的客商心间。
银灰的河流在他的吟诵中逐渐涨势,从天台奔涌而下,毫无保留地铺洒在了苍茫大地之上,看似汹涌,却异常温柔地滋润着万千生灵。小小的花儿在辉河的浸润下舒张开了娇嫩的花瓣,它是只在满月的月光下开放的花儿,异乡人都叫它瑰葭。
瑰葭,瑰葭,何时归家?
年轻的文士抱着一部部的书简,在如豆的烛火下睡得安详,在梦中,似乎能看见那留在家乡守望的妻儿;少年侠士一杯杯地痛饮美酒,借着酒香正浓,一遍遍地回忆那远在故乡,能同他把酒徜徉的前辈;耳鬓已染尘霜的客商,在纸醉金迷的花楼中长叹,万紫千红,怎敌旧地一夜花好月圆?
“月儿月儿圆,月儿月儿弯,月儿复又圆,离人何时还?”
他继续吟诵着,月光灿灿生辉,美如昙影,一时不察,便会随风而逝。
瑰葭一朵朵地相继开放着,被辉河浸润过的花儿开遍了原野,开遍了河流,开过了一座座城,开过了座座山,也开进了离人的心间,揾过了他们落至脸庞的离人泪。
方昇望着瑰葭,在瑰葭的淡色中,仿佛看见了自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泪。
他本是千年前的一朝帝王,却守不住自己的大好河山。当外藩举兵攻城,企图攻城略地之时,他却束手无策。
并不是没有足够的军队去抗衡抵御,但是他的兵将却早已在那些污吏们的年复一年的蚕食侵吞之下丧失了一切的斗志。这个国家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父皇曾对他说,要守好他方家的山川锦绣,在父亲的眼中,这天下应永远是他方家的国家。
但是国家,国家,没有国,何来家?没有家,又哪有国?
腐败的官吏们一点点地贪污腐朽着整个国家,冗兵冗费的问题久治不愈,但是父皇却没有全力整治,在他看来,只要这天下,还是方家的天下,那便足矣。
但是方昇却不这么想。
从他登基之后,他便竭尽所能地整治这个已经被腐朽折磨得垂垂欲死的国家,他不求这天下,他只求自己能庇佑自己的子民,让他们的家完整。
若是他流尽血与泪,倾洒骨与肉,可否拯救这黎民万千?千载之后,这功过,任他评说!
但是方昇他没能做到。
这个国家终究没能起死回生,在城破的那一夜,在圆圆的月儿之下,他寻到了外藩的使臣,求使臣让他面见对方的王。
他说,如果王能庇佑这天下众生,守护这花好月圆,他便愿让出这天下,但求百姓平安喜乐,岁岁年年。
新王允诺了。
在新王即位的天明之前,方昇登上了云山之巅的天台,在月光眷恋的注视下,如失了羽翼的飞鸟,从云山之上坠落。
从此以后,天下更迭,但不论如何,只要这百姓兴,百姓乐,这天下属谁,又有何妨!
自此,方昇的精魄便守在了云山之上,永守河山,守护着千千万万的家,千千万万的团圆。
瑰葭,便是由他的精血所化。
“月儿月儿圆,月儿月儿弯,月儿复又圆,离人何时还?”
离人何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