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竹川萤火

22、闲人(2)

　　猪、队、友。瞥见霍学谦绿云罩顶的表情，孙嘉碧对郁舒颜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跟我回去。”霍学谦看着郁舒颜，目光温润如水。
　　“我就不。”郁舒颜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回去做什么，是要听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教诲’，由着他们质疑我的孩子的血统，逼着我们去医院验DNA？”昨日的受辱历历在目，郁舒颜恨得全身颤抖起来，“我就是忍不得他们这样嘲讽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才当场直接和他们撕破脸闹了一场，而所有人都站到了他们一边，就连我那所谓的好好婆婆你的慈祥母亲，也只是着紧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连你，也只会一味叫我压一压那气性，却不知道他们背着旁人用着更恶毒的词句来欺侮我的知辛、知甘。”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玩去母留子的把戏？就为着那些本来就分不到他们头上的财产，相互撺掇着来挤兑我好来成全他们那些可怜的自尊心，你的那些旁支族人真是穷疯了才连个人样都懒得装了，敢情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生孩子用的工具，目的达到了就要弃如敝履，卸磨杀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骂自己一声‘识人不明’、‘有眼无珠’了。”
　　见郁舒颜情绪越发激动，霍学谦的脸色越发冰冷，孙嘉碧暗叫不好，昨晚她走在前头，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情，见他们二人之间气氛紧张，索性“啪”地把门关上。
　　门铃叮咚叮咚响得欢快，郁舒颜对着门板发呆，面色几变后高声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门铃声停了。
　　她躲在猫眼后偷看着心爱的男人，在门外脚步声远去时无力地靠在孙嘉碧身上。
　　“真是的，叫他走他真的就这么走了，这算什么呀。”她睫毛轻颤，温热的泪珠滴落在地。
　　孙嘉碧最清楚郁舒颜是多么骄傲多么宁折不弯的性子，她身上大部分血性都是受郁舒颜潜移默化所致。霍学谦不想郁舒颜和他家族弄得太僵也是怕那些人以后会更加为难她，可是要郁舒颜忍气吞声，无疑是在她心头上补上一刀。
　　“我困了，歇一歇去，好一阵子没尝你的手艺了，一会儿你做完饭叫我起来吧。”郁舒颜说完径直走进了房间钻进被窝睡回笼觉去了。
　　孙嘉碧点了点头，在冰箱里翻出一堆食材，做了几个味道比较清淡的小菜，收拾出两副碗筷后去叫郁舒颜起床。郁舒颜睡了一觉，心情疏朗许多，加上桌上一道酸笋很对她的胃口，把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吃得个精光。
　　“知秋那家伙有说会在老家呆多久吗？”郁舒颜含糊不清地问着，“我不久前才和她说了我的婚期，她还不知道我这婚结不成了呢。”
　　“不过是推迟几个月，怎么就不成了呢。”孙嘉碧道，“她可不会觉得要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才办婚礼会多奇怪，她会认为你应该等你的孩子都生了孩子时再办，反正现在的人都看得开，先上车后补票已经是常事，你们不如结婚时来个三代同堂，想想也觉得有创意。”
　　“去。”郁舒颜瞪她，“你这人就是这样，不说话看着还老老实实的，一说话尽是胡掰。”
　　“这不是得你真传嘛。”见郁舒颜还想添饭，孙嘉碧忙按住她摸向饭勺的手。“打住打住，都吃了快两碗了，吃那么多能成嘛。”
　　“当然没事，我……”郁舒颜才说完，就捂着嘴去厕所吐了。
　　孙嘉碧见状忙开了电脑去百度，她养过小狗养过小朋友但是没养过孕妇，尤其是对于郁舒颜这一款孕妇，她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
　　“孕妇注意事项：多吃全麦制品、奶、豆制品、水果、瘦肉、蔬菜、干果；少吃或不吃辛辣热性饮料、含咖啡因的食品、甜食、味精、人参、罐头食品……”孙嘉碧几乎贴在了屏幕面前，记住了几个重要事项后便拿着钱包出门去。
　　“外面这么冷，你要去哪呀？”
　　“我去楼下超市给你买点水果，家里的放了一段时间了，我去挑些新鲜的。”见郁舒颜想跟上，她忙摇头说“别”，“你自己看会儿电视吧，我一个人脚程还快些。”
　　作为一个对于逛商场更喜欢逛超市的人，面对各种琳琅满目的食品用品，孙嘉碧觉得无比满足。扫过各种包装精美的零食，她记起她曾经很想开一家小店，卖她自己制作的饮料和食品。绕了半圈，挑了一袋子杨梅，回头见到有一排架子上放着母婴用品，一时好奇，忍不住停下来细看。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工作人员很热情，凑上前来要为这位“准妈妈”推荐产品。
　　“我……”望见工作人员那双亮晶晶的眼，孙嘉碧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路过。她指着角落的一架婴儿车，“这个，看着不错。”
　　“客人您真是识货。”工作人员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地为她解说着新款婴儿车的用途、优点及各种款式，最后说得她都觉得如果她不买下这辆婴儿车，就对不起郁舒颜肚子里的孩子。
　　离开超市时她还是晕晕乎乎的，她看着手里提着的各类婴幼儿纸尿裤、奶粉、还有好几套的母子装，想不到一向英明的她也有今天。然而生活总会给予人各种惊喜和惊吓，孙嘉碧再英明，也不知如何对待她此时面对的惊吓。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向振东盯着她手中的各类用品，一双眼睛幽黑得可以滴出墨汁来。
　　“……”孙嘉碧看着他，“嗯？”
　　“你哥哥让我来接你,但我看你现在忙得很。”向振东的声线仿佛被冰水淬炼了一遍，凉得让人心惊。
　　“我哥哥？”向振东出现得太突然，孙嘉碧一时组织不出完整的词句，只知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让她不适。
　　“你父亲今天回国，你不知道么？”向振东看见她后退了几步，心里头很不舒服。
　　“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没有旁的事情我先走了。”
　　“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向振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到面前来，“不过没关系，很快我们会每天都能见面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不需要你情我愿，只要按着章程办就好了。”向振东对于她这种抗拒的行为也没放在心里，“身份地位什么的其实我也不是多在乎，不过毕竟是长辈的意愿，作为小辈的我们还是应该听从的。”
　　“我对你也没什么旁的要求，只要你听话乖巧，我也不会让别人难为你。当然，你得尽早处理掉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毕竟不是谁都喜欢买一送一喜当爹的。”向振东放开了她，心里暗道好险，差点就被她骗了，他本来不讨厌她，可是现在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他便不想听他母亲的安排了。
　　孙嘉碧口腔里弥漫着一片腥甜，在看到面前的男人那么自以为是的做派时，她得让牙齿用力地咬在舌尖上，通过痛楚使自己保持冷静，才控制住把手里的东西甩在他脸上的冲动。势利的人都觉得别人也是见钱眼开，懦弱的人都以为别人也应该胆小如鼠，向振东也一样，过多了声色犬马的生活，在他眼里，每一个女人，都是不怀好意，而他却扮演着不得不遵从父母意见的孝顺的大义的饱含辛酸泪的角色。
　　“哦。”她说。反正他乐意涂着花脸扮丑角，那么她为了表示善意，应该适时地赏他一串养家糊口用的铜钱。
　　“你可算回来了。”郁舒颜见孙嘉碧提着一堆东西回来，笑嗔道，“你还是这样，平时逛街杀价起来六亲不认，一进了超市反而成了个散财童子。”
　　“嘶——”孙嘉碧本想向郁舒颜讨欠条，但一张嘴，便扯痛了舌尖。
　　“你这傻狍子，出个门都能摔到舌头。”郁舒颜从抽屉里翻出一筒棉棒给她止血，嘴里继续刻薄道，“也不是我说你，你不长个子好歹长长心呀。”
　　“……”孙嘉碧伤心地闭上眼睛。听多了她个头矮这些话，这桩事都成了她的心病了。她刚刚出门时顺带在路边那种五毛一次的机器上测了一回身高，160缩成了159.8，对着那些165+的长腿妹子，真是好没有尊严。
　　不过相比于纠结她的身高，霍学谦的“三顾茅庐”让她压力更大。霍学谦总共来了三回，郁舒颜分别以“没有诚意”、“还是没有诚意”、“有诚意了但我想再看多一次你的诚意”的理由把他拒了回去。第四回，学精明了的霍先生留着暗青色的胡茬，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捧着一束玫瑰单膝跪在了门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字正腔圆地朗诵起《泰戈尔诗集》。
　　知甘、知辛也千里寻母来了。他们各提着一只小板凳坐下，稚嫩的童音在楼道回荡：“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姑奶奶，你再不跟他们回去我又要搬家了。”孙嘉碧表情苦涩，“邻里大叔和我提过几次，每次这么个深情款款的男人一出现，他家媳妇那一天都不会用正眼瞧他——他有些意见。”
　　“哎呀，我感动死了。”郁舒颜没在听她说话，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片的粉红泡泡。
　　“一家人有什么矛盾就摊开来说嘛……”孙嘉碧试图唤醒她人性的光辉。
　　“我走啦。”
　　“嗯？”孙嘉碧还在剖析着人生道理，郁舒颜在她脸上“啵”了一下，然后提着小挎包拉开门一家团聚去了。
　　“上帝啊，请赐我一个法海把这只妖孽收了吧。”孙嘉碧捂着胸口长呼一口气，这一个星期下来她觉得已经折寿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