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成风》寐枕歌

1、1

　　滨海城市的夏天总是来的毫无预兆。被阳光晒暖的风中混合着薰衣草与海洋特有的咸涩味道，混合成一种叫做青涩的气息。
　　皇甫端华在学校的公告栏前站了好久，视线草草地掠过名校榜上那些无甚特点的脸，最终落在旁边那一栏，一张很熟悉的脸庞上。他很自然地挑起唇角。他喜欢在这里用大把的时间盯着他的照片发呆，任凭其他那些人争分夺秒地在教室里用功。
　　也是，现在除了看看那个人的照片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呢……
　　“同学，八重老师叫你去他的办公室。”同班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皇甫端华应了一声，走进教师楼的时候他感觉自已和这里简直生来就格格不入。他从不穿校服，染着头发，走起来身上的挂件还会叮当作响，是典型的差学生，更何况，他还在这里复了两年的读。
　　“进来吧。”听到敲门声，桌前的人回过头。
　　八重雪的书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书本整理的一丝不苟，只是从前自己送的相框被拿走了。八重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从第一眼见到他时，皇甫端华就这么觉得。他站定在桌边，一条腿在打晃，眼神一如既往地瞟向别处。
　　“皇甫同学，这一次的模拟考你的成绩在二本线下。”八重雪一本正经地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模拟考，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皇甫端华抱起臂，“如果老师您叫我来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今年我会放弃高考，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八重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其实你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实力……对不对？”
　　皇甫端华站住，没有回头。
　　“这是你的准考证。今年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他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终于又站在了公告栏前，凝视着里面那张美丽的脸。他又想起刚才八重雪对他说的那些话，以一位班主任对学生的态度。是的，老师对学生。
　　因为他们早就分手了。
　　半年前，同一间办公室，同一张干净整洁的书桌。他欣喜若狂的冲进门去，看到的却是那个人没有半分感情的脸孔，面无表情地退还了他送的尾戒。他以说教的口吻对他说，同性恋很恶心。
　　教师栏上的八重雪和记忆里的一样，有很好看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肤，秀挺鼻梁上架着黑色窄框眼镜，穿干净的白衬衫。皇甫端华打碎了玻璃，拿出那张相片，然后登上了教学楼的天台。那里有城市里薰衣草和海风交织在一起的清爽的气息，就像他们相爱的时候。
　　两年前，记得也是高三，他约了自己的班主任，胆子很大的说，和我交往吧。初来乍到的年轻老师一脸惊讶，但很快便点头应允。那个天台成了他们约会的地点，青涩的初吻，到之后的疯狂，这个地方留下了太多太多回忆。皇甫端华握着照片，一罐一罐地喝着冰啤酒，坐在角落苦笑。为着不和他分开，他复读了两年，也许这样的心思还是过于执着。
　　第二天他理所当然的又迟到了。教室里八重雪站在讲台上对同学们叮嘱着考前的注意事项，他的课桌上妥帖的放着他昨天没有带走的准考证。皇甫端华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始终没有抬头。
　　高考的周期不会改变，就像是谁也无法阻止年华老去一样。返校的时候，校门口贴出了大红喜报，皇甫端华踏进校园时，换了正常装束，头发也染回了原来的颜色，所有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
　　650分啊，真的假的？
　　他只是笑。公告栏里被揭下的照片补上了另外一张。
　　端华。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停下脚步。
　　教学楼的天台上，风在张扬。他站在左边，八重雪站在右边，就像他们当初一样。
　　恭喜你。听说你报了北理工吧？什么时候走？他的声音很平淡。
　　北京啊……可真是个遥远的地方。皇甫端华眯起眼睛。雪，你那么想让我走？
　　八重雪愣住，许久，他缓缓开口，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记得也是在这个地方，阳光明澈。他站在这里说，就是喜欢深圳的海风……这种自由的感觉，就像是能把一切都抛开。离开了这里，根本无法适应呢。他想八重雪该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而他，喜欢他。
　　“老师。”他缓缓摇头，橙汁色的阳光在天台那边闪烁着，“谢谢你。”
　　他走下天台，八重雪举起手向他告别，以后在那里，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小尾指的第三节上，一圈浅浅的戒痕。有些人有些事经过了总会留下些痕迹，即使擦掉存在的证明，痕迹还在。
　　暑假才刚刚开始，有人结束了旅程，有人刚刚开始起航发芽的梦想。
　　阳光在八重雪白色的衬衫上舞蹈，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可是那一天有人自杀了，在他刚刚开始得来不易的假期，取出皇甫端华送的那些东西开始打量的时候。那些当着他的面扔掉的礼物自己后来又偷偷捡了回来，但是再多的旧物，也挽不回永远逝去的曾经。
　　有目击者说，那个男生是从教学楼的天台跳下来的，姿势就像在飞行一样。
　　老师，你看见过风的舞蹈么？
　　自由得好像是穿过学校法国梧桐的深圳的海风，扬起你的衣角。它永远不会属于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你深呼吸，就能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