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 竟夕

1、第一章

　　沽酒正背着一个茶筐，沿着好汉坡吃力地向上攀爬。阿爹说约摸山腰处有棵大桃花树，绕过它就能看到一条小山路，沿着走，到尽头便是一小片野茶树。其实，庐山的云雾茶很早就是贡茶了，山腰处那几片大的茶园都是官家在经营，平民百姓想要采茶，只能去再深的山里看看有没有野生的茶树，权且碰碰运气罢了。沽酒的阿爹大前年身子还硬朗的时候，误打误撞找到了那片茶林，赶在明前摘了炒好到集市上卖了好价钱，便咬着牙送沽酒去村学听先生讲课。沽酒今年才九岁，阿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阿爹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名字还是满月那日，阿爹去镇上沽酒得来的。别看沽酒年纪小小的，却是阿爹的贴心小棉袄，他不像别的孩童爱到处疯跑疯玩，年幼的他已经能帮阿爹做很多事情了呢，洗衣做饭劈柴浇园子，样样做得有模有样。阿爹跟人说起总忍不住偷偷抹眼泪，沽酒要是听见了，就跑过去抱住阿爹的腿，仰着小脸说软软的说：“阿爹不哭，沽酒会乖乖的，也会乖乖上学。”听着小沽酒的话，阿爹的眼泪更多了。
　　这不，几天前阿爹进山砍柴时崴了脚，一个月不能下床，可今年的春茶就要下来了，把阿爹急的晚上合不着眼，没有春茶一大笔钱，沽酒的学费可就凑不齐了。沽酒知道阿爹晚上都在翻身叹气，便偷偷背着竹筐到庐山上来，看能不能找到那片野茶树。
　　午时片刻，沽酒爬到了半山腰，一眼就看到那株桃花树。粉白的花朵开了满树，随山风倾动，映着青碧的天空分外好看，空气中还浮着一股香味，甜甜的好闻极了。这个时节山下的桃花早就谢了，山上的桃花却正当季，沽酒忍不住伸着小手揪了一朵，边转着花瓣边沿着小路往上走。
　　未几，沽酒在路边看到十来棵野茶树，矮矮的，墨绿色的叶子中心纷纷冒出了新芽，一芽一叶的姿态，嫩绿柔弱，在芽心出缀着清晨还未散去的露珠，仿佛还带着山间的云雾一般，飘渺青碧。沽酒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便找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拿出筐里的干粮和竹筒，就着竹筒里的山泉水吃起午饭来。
　　没一会儿休息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开始摘茶叶。小手飞快的在叶尖移动，一会儿就是一把新芽，再飞快扔进筐里，心想着等学费有了着落，又可以去学堂读书了，便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唔，你在笑什么？”一个嫩嫩的童音在耳边想起，把沽酒惊了一跳。却是一个小男孩，晃着小脚坐在一旁的茶树上，约五六岁的模样，穿着青色的小短衫，头上扎着青色的头巾，头微微偏着，带着微微不解的神情看着他。
　　沽酒心里一跳，但是看到对方是小孩子，粉白的脸稚气可爱，竟不觉得害怕，抿了抿嘴唇答道：“我采完茶叶让阿爹卖了钱，就可以上学啦。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小男孩不答，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那个人的孩子么？怪不得他今年没来。”
　　“咦？你认得我阿爹么？”沽酒眼睛亮亮的，看着小男孩问。
　　“唔，他每年开春都到这里采茶，边采边说什么给沽酒读书，你就是沽酒么？”小男孩从茶树上跳下啦，站到沽酒面前，仰着粉白的小脸，略带探究地打量沽酒。
　　沽酒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摸摸脑袋说：“是呀，我就是沽酒，你叫什么名字？”认识阿爹的应该不是坏人吧，沽酒心想，况且对方还是比自己小的孩子，虽然，嗯，长得比女孩子还要精致。
　　小男孩垂下眼睫，委屈得嘟囔着：“我还没有名字呢？你阿爹没给我取名字呢，明明他每年都来摘我的叶子，真是的！”
　　沽酒听他说阿爹的不是，正要反驳，却见眼泪从小男孩的眼眶中大颗大颗落下来咂进地里，眼睛红红的，小嘴咬着鲜红的嘴唇，倒是极其委屈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边拿袖子笨拙地擦着小男孩粉嫩的脸颊，边安慰道：“别哭啦，阿爹说男孩子哭很羞羞脸哦。”
　　“你说谁哭，我才没哭！”小男孩气恼的扭开了脸，孰不知自己满面泪痕，又被沽酒拿袖子胡乱擦着，现在脸红红的跟小花猫似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撒着娇呢。
　　“嗯嗯，你没哭，我看错啦。”沽酒思索片刻道：“看你穿青色衣裳真好看，不如叫阿青罢？”
　　小男孩闻言，破涕为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略觉得不好意思似地倔强道：“唔，阿青么，也将就罢，反正不好听。”
　　沽酒伸手去牵阿青嫩嫩的小手，“你饿么？我这里有干粮！”
　　阿青笑嘻嘻道：“我喝泉水就好了，”说着就拿起竹筒，秀气的一口一口喝起水来。
　　沽酒看着天色，略微焦急的说：“哎呀，我可要快些了，不然这些茶叶可摘不完啦”
　　阿青微微笑着说：“这有什么，这都是我的叶子，我把它摘给你。”说着便小手一指，筐里面漫漫的嫩绿色茶叶，再看身后的茶树，竟一丝新芽也不剩了。
　　沽酒拍手赞叹阿青好厉害，略带羡慕地瞧着阿青，指望他也教教自己。
　　阿青被他看着脸红，咳了一声，说：“这可都是我的叶子，给你也没什么的，但是真的教不了你呀，因为我是妖怪！”言罢，自豪的拍了拍胸口。
　　沽酒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心想原来阿青是妖怪么，却是并不害怕，阿青一个人在山上住好可怜，我要时常来陪陪他。便拉着阿青坐在草堆上，教他玩抓石子的小游戏，两个人说说笑笑便很快夕阳西落了。
　　沽酒恋恋不舍的向阿青告别，允诺明日一早就来看他。阿青也红了眼眶，说：“你可一定要来呀。”沽酒点点头，便向山下走去，没走几步，忍不住回头望，阿青还在原地，紧紧看着他。再走两步，回头，阿青还在原地看他。他便再也忍不住，大步转身跑回去，跑到阿青面前问：“你愿意跟我回去的么？我阿爹人很好的，你只喝水，也不难养。我们做伴好么？”
　　阿青听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轻轻点点头说好，便随沽酒下山去了。他心想我一个人在山里很多年了，孤单的很，一年一年的，新芽长成了老叶子，从没有人知道，以前有个男人找到了他，摘他的叶子，可是他不生气，因为终于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啦。当时那个男人说自己有个小孩，叫沽酒，听话乖巧的很，他就微微在意了，果真今日见了也是很好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会好好待他的罢。
　　——————————完———————————————————————————————

作者有话说

　　家乡的景致，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