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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河乱.归去 ...

  •   大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趁唐朝内部空虚腐败,联合同罗、奚、契丹、室韦、突厥等民族组成了一支共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士兵的军队,他与同乡里的宁夷州突厥人史思明以“忧国之危名义奉命秘密诏讨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叛唐。

      这场撰于史书最为著名的安史之乱就此拉开了序幕,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仗浩浩荡荡地持续了八年之久。潼关一战,天策二十万精兵以血肉之躯驻守,一时之间,烽火四起,白骨露野,大唐山河经此一役,支离破碎,眼看长安失陷在即,百年盛世化为乌有,各大门派遂揭竿起义,为国为民,舍身成仁。

      此役过后,天策折戟,藏剑不复,七秀空绝,少林残存,纯阳隐雪,万花绝响,唐门残喘,五毒漫血,明教迁徙,丐帮独存。岁月如梭,悠悠十年,一晃而过,江山犹在,然记忆中的那些人早已不在了,上官雪瑶静静地坐在河边,突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上官雪瑶没有回头,她的眼睛一直凝视着前方。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你……能告诉我吗?”来人一袭绿金边红粉舞衣,华丽而不艳俗,一头长长乌发并未用任何发饰挽起,只是随意披散在肩头,她安静地来到了上官雪瑶的身后。

      “好啊,我将我所知晓的,都告诉你吧。”上官雪瑶轻轻地说道。

      “嗯。”

      “我们从哪儿说起呢?唔,就从天宝十四年的那个春天说起吧……”上官雪瑶的眼神有些茫然,她陷入了那段铭于骨血的回忆之中……

      ******

      天宝十四年三月初八

      蝗灾患处,流寇滋生,中原大地,风雨欲来,两大阵营,十大门派,纷争不断。

      “顔睿渊,你当真如此绝情?”静谧郊外,藏剑山庄弟子——叶为岑站在树下,冷冷地看着温颜含笑的万花谷弟子——顔睿渊。

      “呵,叶兄,就像刚才那桌筵席,痛快地吃完,人生也就该散场了。”顔睿渊拂袖一挥,那张俊美的脸上毫无一丝悔意,对他来说,叶为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根本无需记挂在心。

      “好,好,很好,顔睿渊,你够狠。”叶为岑看着顔睿渊的眼神越发冰冷刺骨。

      “……叶兄,你我本就蔑伦悖理,早早放下,岂不更好?”顔睿渊沉静地看了叶为岑一会儿,便微笑着说出了那残忍的一句话。

      蔑伦悖理,这就是现实。

      “呵哈哈哈,好一个蔑伦悖理。”怒极反笑,叶为岑已无任何精力去纠缠不清了,转过身,他冷冷地开口道“……顔睿渊,只望此生你我死生不复相见。”语气透着的一丝疲倦和森冷的寒意,带着太多令人无法辨清的复杂情绪,顔睿渊怔愣之际,只能看着叶为岑头也不回地从他的视野中离开,除了那抹孤傲决绝的背影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初识直至分开,也不过三年。

      犹记得,三年间发生的种种。

      难道男人之间真没有坚守不移的爱情?

      三年前,巴陵县

      [这位兄台,冒昧打扰,敢问金水镇该往哪走?]

      坐在大石上准备休憩片刻,好继续赶路回藏剑山庄的叶为岑下意识抬起了头。只见一个身着黑、紫两色衣袍的俊美青年站在他的面前,乌黑长发披柔顺的披散在肩头,温润俊秀的脸庞,一双细长俊逸的眼眸温柔似水,精致古朴的银色花纹刺绣,袖袍宽大,黑紫相依,这人肯定是万花谷的,也只有那里头出来的人,才有如此好相貌。

      [金水镇位于扬州以北方向。]竖领外袍,金丝绣线勾勒出精美边角,前短后长宽袖内袍,银白金绣,襟口的绣纹与外袍相互辉印,高雅贵气。一双银白金绣厚底布靴束腿,为方便游走行动,内里袍长仅遮到及踝以上。腰间除了一条古朴金绣花纹宽敝屣外,还有一条棕底金绣的窄腰带,缀以同色腰饰束于腰间。漆黑墨发束于银白色发冠之中,几缕碎发垂于前额,其余则在后披散,清冷的气息,不凡的着装,眉心的银色花纹,更显叶为岑剑眉星目,俊逸非凡。

      [扬州以北?]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

      见他面露难色,叶为岑忍不住开口提议。[在下藏剑山庄——叶为岑,公子若是信得过,不如由在下为公子引路至金水镇。]

      听了叶为岑的提议,青年眼睛微微一亮,好似黑夜中的那轮辉月,夺目璀璨。[呵,那就先谢过叶兄了,在下万花谷——顔睿渊。]

      若当时他没有大发善心提议替顔睿渊引路,或许就不会有此时此刻的撕心裂肺。

      一念之差,竟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叶为岑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三分的笑容。

      手心里紧紧捏着那块顔睿渊赠予自己的釉色玉佩,叶为岑曾想过扔掉它,无奈仍是无法舍下。那份情刻于心底,铭于骨血,让他如何放开?如何甘心?

      过往种种似乎变成了一个笑话,叶为岑挥起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重剑,一招山居剑意,竟引林间飞禽争相逃之。

      “呵呵哈哈哈哈!!”重剑直直插|于地面,叶为岑忽然抬起头仰天大笑起来,那模样似狂似癫,充满了绝望,心中所痛又有谁能够明白?呵,不,这世上根本无人能够明白,刹那间,满头墨发染上霜华。

      垂于前额的银白发丝太显眼了,叶为岑嘴角的弯弧一点点地消失。握着重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他缓缓闭上了那双早已失去生气的异色瞳眸,一金一蓝渐渐褪去了过往的神采,若不是遭逢极致的悲痛绝望,这头青丝又怎会在一霎间变为白发呢?

      握着重剑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没一会儿便颓然垂于身侧,身子蓦地一沉,未等叶为岑有所反应,他的眼前便迎来一片漆黑,紧接着连带意识也跟着一起沉沦于黑暗之中。

      累了,他真的累了。

      ******

      “妙善师傅,你真的不多留几日?”黑色外衣,银紫点缀,宽袖飘飘,绣纹雅致,长发半挽,漆黑如墨,秀眉如柳,樱唇凤眼,无论是样貌还是衣着打扮,说话的女子都清雅出尘到极致。

      “师傅交予我的事还未完成,自是不便多留。”红白双色组合而成僧袍朴素不失漂亮,金色菱格花纹与银色如云暗纹分别绣于红白两底,一条金边红底深棕交叉纹路的宽阔腰封束于腰间,双足□□踏地,除灰白布条随意缠绕外,就只有一双红结银铃束于脚腕,不需刻意,只需清风吹拂,银铃便会轻轻晃动,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右腕上的一组银铃苗镯,与脚上的相得益彰,长发随意披散肩头,如寻常人般乌发如瀑,然回话的女子却是天生一头银灰。

      “既是如此,那寒鸢便不强留了,妙善师傅,你且路上小心。”孙寒鸢是万花谷药圣孙思邈的入室弟子,她长得眉目精致,毫无瑕疵,性格也温婉善良,在谷内众多女弟子当中,算是出挑的一个了。

      “告辞。”妙善乃少林寺弟子,也是少林寺唯一一名女弟子,她是现任少林方丈玄正大师于十八年前在龙门荒漠捡到的弃婴。

      朝孙寒鸢微微颔首后,妙善便转身离开了。

      正目送着妙善离去,还未待她转身准备回去,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师姐!师姐!!”边跑边叫唤孙寒鸢的女孩身着黑、紫、银三色组合而成的万花谷服饰,额前刘海齐平,遮住了她弯弯的双眉,星眸流转,脸如白玉,若再过个十年八载,她必定会长成一个绝不输于孙寒鸢的美人。

      “雪瑶,怎么了?”见跑来的是上官雪瑶,孙寒鸢脸上挂起了宠溺的笑容。

      “师姐,师姐,我在谷外看到了一个快死的人。”上官雪瑶跑到孙寒鸢面前,扯着她的袖袍,道:“那个人……好像是藏剑山庄的!!师姐,你说,该怎么办呀?”

      听了上官雪瑶的话,孙寒鸢秀眉轻蹙,道:“在哪里,快带师姐去看看。”

      “嗯。”上官雪瑶点点头,忙拽着孙寒鸢往谷外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谷外,孙寒鸢远远就瞧见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白发人。加快步子来到那人身边,伸手捋过额前的白色发丝,她才惊觉眼前之人并非自己所想的是个垂垂老矣之人,他是个极其清俊秀雅的年轻人,只可惜,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轻而急促,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跟上官雪瑶一起将他半扶起来,孙寒鸢赶忙为他诊治,查探之下,发现他体内真气紊乱,多道经脉被阻隔,秀丽的眉紧紧皱到了一块儿,她对上官雪瑶,说道:“雪瑶,我们找个地方先替他治疗。”

      “好!”上官雪瑶边点头,边跟孙寒鸢一起把白发人就近半拖半扶进了一间破屋中。

      带白发人回万花谷会浪费太多时间,为了不耽误救治,孙寒鸢也只能做此打算,她让上官雪瑶回谷向她的师傅孙思邈带了个口信后,便打定主意留于此地,照顾这位白发人。

      第二日,白发人醒来时,胸前的钝痛已消失,除此之外,全身上下软软没有丝毫力气,躺在床上竟连想要起来都困难。

      他瞪大眼睛,意识终于清醒了过来,身体因完全使不上力而不听使唤,右肩膀虽然抬起了几公分,但很快又不争气地沉了下去。动了动摆放在床上的左手,试着握了握拳头,发现它并没有让自己太失望,靠着左手的支撑,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却不妨碍他起身,待他坐直身子,才把视线往周围看了一遍。

      这是一间破旧的屋子,但从窗外看过去,却是四面鸟语花香,浓荫四溢。

      “呀,你醒了。”孙寒鸢一走进屋子,便见白发人已坐在床边发呆。

      抬眼看着走进屋的孙寒鸢,白发人眼里闪过一丝快到无法捕捉到的愣意。他……被万花谷的人救了?呵呵,这算什么缘分?终究还是逃不开与万花的联系吗?

      这个被孙寒鸢所救的白发人,就是此前为情所伤的叶为岑。

      孙寒鸢走到床边,把手里的那盆水放到边上,道:“公子现在是否觉得舒服多了?”

      叶为岑淡漠地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公子客气了。”

      “在下藏剑山庄弟子叶为岑,不知姑娘芳名?”

      “万花谷,孙寒鸢。”

      “……孙姑娘,那敢问此处是?”叶为岑打心眼里不希望这里是万花谷。

      “此处乃万花谷郊外。”

      郊外吗?也好,总比在万花谷好。

      想到此处,叶为岑不禁松了口气。

      “叶公子,药还没好,你不妨再睡会儿。”

      “那就劳烦孙姑娘了。”叶为岑点点头没有拒绝孙寒鸢的提议,对他来说,多休息一会儿,总是好的,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去想太多事情。

      ******

      “呵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妙善。”出现在妙善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袭由金、绿边红粉四色组合而成质地轻柔华丽的舞衣,看上去颇为俏丽,她秀眉微扬,两片薄薄红唇弯起了一抹浅弧。

      “云施主。”妙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云裳,明亮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妙善,你怎么会来扬州?”云裳看着妙善问道。

      “奉师命来此求见叶坊主。”妙善回道。

      “欸?要去见坊主姐姐?”云裳诧异道。

      “师傅交代的事,需当面会见叶坊主。”

      “唔,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亲自带你去见坊主姐姐吧。”云裳沉吟了一会儿,便笑道。

      “劳烦了,云施主。”妙善淡淡道。

      “唉,你啊,还是那么拘谨,不是说了嘛,唤我云裳便可。”妙善的话总让云裳很无奈。

      怎么少林寺出来的弟子一个个都跟个闷葫芦似的?

      妙善没有回答,她静静地跟在云裳身后,脑海里不禁掠过第一次与云裳见面的情景。

      记得,那一天,她初次下山,随师兄来到扬州办事,恰巧去了七秀坊拜访那位传说中的叶坊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遇上了立于湖边翩翩起舞的云裳。妙善从小常伴青灯古佛,身边除了些光了头的汉子外,就是佛,她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美轮美奂的舞蹈。

      手持水袖双扇,轻盈绚丽的舞蹈,婀娜曼妙。

      那一瞬间,云裳的舞姿深深印刻在了妙善的心里。

      “妙善。”走在前面的云裳突然开口道。

      “嗯?”

      “玄正大师交予你办的事完成后,我带你去扬州附近转转,可好?”云裳放慢脚步,等妙善跟上,两人并肩而立。

      “……好。”妙善顿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妙善的应允,令云裳喜不自已。

      要知道,能约到少林寺的妙善师傅可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穿过二十四桥,云裳带着妙善去了水榭楼台,跟守卫的坊中姐妹打了声招呼后,妙善就被那名七秀弟子带上楼去见叶芷青了。

      妙善的身影一点点地从云裳的视线中离去,然她却始终没有舍得收回自己的视线,恍然间,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妙善时的场景。

      银发僧袍,清丽秀雅,那双黑色的眼睛,意外地清澈深邃。

      这便云裳初次见妙善时的第一眼印象。

      一年过去,妙善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而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何谓执着?云裳不懂。

      何谓情爱?云裳不懂。

      但有一点,云裳却是懂的,对妙善……她已无法放下。

      ******

      顔睿渊一回到万花谷,远远便看到了一幕特别碍眼的画面。

      本该跟他散了的叶为岑竟然会出现在万花谷!?还有,他的头发为什么会白了呢?脑海里也仅是掠过一丝疑虑,然叶为岑的白发并没有让顔睿渊留意太多,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师妹,一看到自己最爱的师妹——孙寒鸢竟跟叶为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心里就甚为不满,他们何时在一起的?

      顔睿渊看着他们,黑色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温暖。

      感受到一股尖锐的视线,叶为岑下意识地朝前看了过去。

      当顔睿渊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的瞬间,叶为岑的脸色微微变了色,但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漠然。

      真是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眉头微微皱起,顔睿渊淡淡地扫了叶为岑一眼后,便把注意力投放到了孙寒鸢身上。“师妹。”

      “师兄,你回来了。”没有发现顔睿渊与叶为岑之间的汹涌暗潮,孙寒鸢甜甜地笑道:

      “师妹,近日可好?”直接把叶为岑当成空气,顔睿渊看着孙寒鸢温柔地问道。

      “劳烦师兄挂心,寒鸢很好。”顔睿渊跟她从小一块长大,她也知他对自己的那份心思,可兄妹之情、同门之情跟男女之情是不一样的,孙寒鸢很清楚顔睿渊在自己心里是个什么位置,有些东西,她无法给,也给不出。

      “师妹安好就行,对了,容若那丫头呢?”长孙容若是孙寒鸢的直系小师妹,那丫头什么人都不黏,偏偏对孙寒鸢黏得要死,此刻没有见到她,顔睿渊倒是觉得有些惊奇。

      “呵,容若被师傅派出去历练了。”一提到长孙容若,孙寒鸢不禁轻笑出声,那丫头离谷时依依不舍且委屈的模样可有趣极了。

      “是吗?外出多多历练也好。”顔睿渊点头赞同道:“那丫头在谷里都快被我们给惯坏了,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多多接触旁人,倒也是个不错的经历。”

      “师傅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容若单独一人出谷去历练了。”这话刚说完,孙寒鸢便伸手拉住了叶为岑的,并对顔睿渊微微笑道:“对了,师兄,这位是藏剑山庄的叶为岑,叶大哥。”

      见孙寒鸢的手拉上了叶为岑的,顔睿渊的脸色变得极为铁青。

      没想到孙寒鸢会牵上自己的手,叶为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等他看到顔睿渊铁青的脸色时,心底不禁升起了一丝快意。

      反手紧紧握住孙寒鸢的,叶为岑十分享受顔睿渊不痛快的脸色。

      叶为岑的举动似触怒了顔睿渊,一招‘少明指’击在了叶为岑的肩上,倒是没想到顔睿渊会对自己出手,只听噗得一声,叶为岑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击,向后退半步,唇角边霎时溢出刺眼的鲜红。

      “叶大哥!!”孙寒鸢面色一紧,眼中满是忧色地扶住了叶为岑。

      “你……!?”顔睿渊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看向叶为岑的眼里写满了复杂之色。

      “呵,如此可消气了?”叶为岑不恼反笑。

      “师兄,你太过分了!!”孙寒鸢扶着叶为岑,瞪向顔睿渊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怒意。

      “……我……”顔睿渊想要说什么,但辩解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叶为岑嘴角微勾,似笑,却比剑锋更冷。

      顔睿渊呼吸一窒,只觉胸口堵得太慌,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面对现在的叶为岑。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过是一时兴起……师妹才是他……

      到最后,顔睿渊发现自己有点分不清了。

      他更分不清自己的心揪得那么紧是为了孙寒鸢的怒视,还是为了叶为岑的受伤。

      顔睿渊复杂地看着叶为岑,昔日种种如浮光掠影般扫过脑海。

      枫华谷内,他抚琴,他吹笛……黑龙沼外,他为他打伞……天子峰下,他赠他双龙戏珠岫玉佩……

      太多了,他们的回忆远远超过了他与孙寒鸢的。

      有许多东西已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

      比如,他曾以为自己会爱孙寒鸢一辈子。

      ******

      长孙容若单独一人走在郊外,走得有些累了,她便来到一棵树下,稍作休息了一会儿,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长孙容若心里甚是委屈,她没想到孙思邈会舍得让她一人出谷历练,呜,孙师姐,她真的好想念孙师姐啊。

      “师傅,真是个坏人!”不满地嘟起红唇,长孙容若那张粉嫩嫩的脸蛋都快皱到一起了。

      ‘扑通——’

      一个穿着蓝白道服的少年以平地摔的姿势扑倒在了长孙容若的面前,她瞪大了眼睛,怔愣了半晌,等眼前摔倒的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并不客气地指着他,大笑道:“噗哈哈哈哈,小道士,你走路都不看一下的吗?”

      小道士没有回答长孙容若的话,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便淡定地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

      见他都没有什么反应,长孙容若不开心了,她停止大笑,瞪着他道:“喂,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小道士依然没有理会长孙容若,他伸手抚平拉扯了下衣服的褶皱后,便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忽视她的,长孙容若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不满之意,她快步来到小道士的身前,故意挡住他的去路,道:“喂,小道士,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啊?”

      “笑话别人就算懂礼貌?”小道士看着长孙容若淡淡地说道。

      他的声音稚嫩清冽,让人只觉耳边一阵清风吹过。

      “你!?”小道士的话并没有说错,长孙容若被堵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让开。”他看着她又说道。

      “我不让!!”长孙容若的倔脾气一旦上来了,就算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除了她师姐孙寒鸢外,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制得住她。

      故意挡住了小道士的路,不让他走。

      扬了扬下巴,长孙容若笑的一脸得意。

      “你想怎样,才肯让开?”小道士皱眉,他没想在外惹麻烦,尤其是面对万花谷的弟子。

      “只要你乖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让。”长孙容若笑道。

      “说。”小道士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孙容若。

      “你叫什么名儿?哪来的?”长孙容若问道。

      “纯阳宫,黎昕。”小道士——黎昕淡淡回道。

      “纯阳宫,黎昕?”顺着黎昕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长孙容若黑如墨玉般的眼眸闪着明亮的光芒。“喂,黎昕,你给我记好了,我是万花谷的长孙容若。”

      “可以让开了吗?”黎昕没打算记住长孙容若的名字,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尽快回纯阳宫。

      “让开是可以,不过嘛……”黎昕的态度也没让长孙容若太恼火,她头一次遇上如黎昕这样丝毫不想理会她的人,自然感到新奇不已,心里有个主意已然成形,她看着黎昕,道:“黎昕,你是准备去哪里呢?”

      “纯阳宫。”黎昕回道。

      “那我跟你一起走,反正我们同路。”长孙容若笑眯眯地说道。

      “不行。”想都没多想,黎昕脱口便是拒绝。

      “拒绝无效,你不跟我一起同路,就别想离开这。”长孙容若手里已经亮出了她的武器,如果黎昕继续冥顽不灵,她倒不介意以武力来说服对方。

      紧盯着长孙容若手里的武器,黎昕在心里叹气,他这次出行似乎有点不顺利,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着回纯阳宫的他也只能点点头,无奈地答应了。“好,我允你一同走。”

      “哇,太好了,那我们走吧,黎昕。”得到同意,长孙容若开心地跳了起来。

      “请吧,长孙姑娘。”黎昕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无奈之意。

      此次回程,他有预感,一路上将不会安宁。

      ******

      云裳在楼下等了近半个时辰,就被叶芷青派下来的弟子给叫了上去。

      进屋时,看到侯在一边的妙善,云裳心里虽有一些疑惑,但面上也未表达得太明显。

      “坊主姐姐。”

      “云裳,你随妙善师傅去趟少林寺,把这封信亲自交给玄正大师。”叶芷青眉目如画,温婉如玉,年少时便为武林前辈称道,歌舞技艺坊中一绝。她曾是七秀之首,与纯阳于睿,唐门唐怀智,并称天下三智。

      “弟子领命。”

      随后,云裳与妙善便拜别叶芷青启程了。

      离开七秀坊,渡船来到扬州的时候,云裳对妙善,笑眯眯道:“妙善,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今天就留宿于扬州城内吧。”

      “……好。”妙善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同意了。

      两人进入扬州城,入眼便是一片繁华盛景。

      云裳拉着妙善,趁夜色未降临之际,拉着妙善四处闲逛。

      手里拿着一块火红织锦暗纹的出嫁新娘的头盖,云裳有些羡慕地摸了摸。

      “真好看。”她说道。

      见云裳一脸欣羡,妙善说道:“若是喜欢,那就买下吧。”

      听了妙善的话,云裳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这东西哪能乱买啊?我又不是新嫁娘。”

      虽然这么说,可云裳的手却迟迟没有离开那条火红的头盖。

      “新嫁娘……”妙善轻轻呢喃着这三个字。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呢?云裳总有一天也会像普通女子那般,为某个人披上嫁衣,盖上这火红的盖头,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妙善,好看吗?”云裳把火红的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又掀起一角,冲着妙善嫣然一笑。

      妙善愣愣地看着她,良久都没有回话。

      “妙.善!”见妙善发呆不回话,云裳眯起眼重重地叫了她的名字。

      “嗯?”被云裳那么一叫,妙善回了神。

      “好看吗?”云裳又问了一遍。

      “嗯。”点点头,妙善不自然地撇过头,半垂着眼眸。

      “嘻嘻……”得到认同,云裳心里甚是欢喜。

      把红盖头摘下,云裳趁妙善不备把它盖到了妙善的头上。

      眼前一红,妙善连忙伸手把盖头一掀。

      只见一个串着金铃的墨绿色中国结配饰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眼里微微闪过讶异之色,妙善不解地看向了云裳。

      “送你的。”云裳笑嘻嘻地看着她。

      伸手接过绿结金铃,妙善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谢谢。”

      “喜欢吗?”

      “嗯。”

      “既然你那么喜欢,就要好好收着它,切莫送予旁人。”

      “我这辈子都会好好收着它,铃在,人在。”绿结金铃紧紧握于手心,妙善认真地看着云裳。

      听了她的话,云裳只是轻轻一笑。

      她伸手把顶在妙善头顶的红盖头摘下,道:“走,不看了,我们找家客栈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去少林寺。”

      “好。”

      等她们入住进扬州最热闹的客栈时,夜幕已然悄悄降临。

      客栈外头陡然传来琴声,好似那清泉流水,悠扬婉转。

      妙善没有打开窗户往外看,她心里很清楚,能奏出如此心旷神怡之曲的人,除云裳外,别无他人。

      那只伸出去的手停顿了下来,妙善轻蹙眉头,坐回了床边。

      闭眼静默着心经,妙善脑海里总是不断掠过云裳的一颦一笑。

      她,果真入了魔么?

      佛祖曾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炽盛……

      手中佛珠一粒又一粒的划过指腹,生老病死于一人来说,那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爱别离、怨憎恚和五阴炽盛并不会再她身上发生,然……求不得……呵,求而不得,这第七苦,明明是因自己的执着产生的,何苦呢?

      妙善缓缓睁开眼,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行水迹。

      人生八苦,于妙善而言,求不得最苦。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

      ******

      叶聆曦奉藏剑山庄三庄主——叶炜之命前往纯阳宫会见现任观主——李忘生,途径醉蝶东林的时候,她远远就看见了似乎正准备回纯阳宫去的祁进道长的入室弟子——黎昕,少年眉清俊秀,穿着一身蓝白二色组成的道袍,他似乎在跟谁说着什么,那个被他挡住的人应该是少女,瞧那气急败坏地声音,恐怕被黎昕这根木头,气得不轻吧。

      一想到这里,叶聆曦脸上的笑意渐浓。

      她迈步朝他们走去,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就见那少女伸出一根纤细的小手指抵着右脸颊,星眸闪动,嘴角含笑,道:“呵,想把甩掉,门儿都没有。”

      黎昕哪见过有人会那么耍无赖的,冷峻的面庞更冷了,他伸出手,道:“解药。”

      “不给!”长孙容若笑道。

      “给还是不给?”黎昕凝眸直视着长孙容若,面容如冰。

      “不给。”长孙容若收起笑容,故意撇过头。

      “既然长孙姑娘执意不肯给在下解毒,那就请便吧。”黎昕转身往前走去,他已无意理会长孙容若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纯阳宫,把这次的任务结果汇报给师傅听。

      “你!?”没想到黎昕是这反应,长孙容若又急又气。“黎昕,你给我站住!!”

      木头,真是一根软硬不吃的死木头!!

      “哎呀,瞧我看到了什么?”叶聆曦笑眯眯地走了上去。

      “你是谁?”长孙容若瞪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叶聆曦。

      “我?呵呵,问我之前,是不是该说说你是谁啊,小妹妹。”叶聆曦一点儿也不怕长孙容若的怒瞪,她只觉这名长相俊秀的小丫头有趣极了。

      “万花谷的长孙容若。”长孙容若看着叶聆曦皱眉,眼前这人的装扮一看就知是哪个地方出来的了,毕竟这世上又有哪个门派会如藏剑山庄这般辉煌耀眼的呢?

      “原来小妹妹是万花谷的呀。”叶聆曦早从长孙容若的服饰上看出她是出自何门何派,只是想再确认一番,才问的。“青岩万花谷果然是个好地方。”

      这万花谷出来的果真如哥哥所说的,各个都是美人啊,眼前这少女年纪虽小,但一看便知以后会是个大美人。

      “你呢?”长孙容若抬了抬下巴,问道。

      “藏剑山庄,叶聆曦。”叶聆曦看着长孙容若笑道。

      听了叶聆曦的话,长孙容若便知自己猜对了。

      眼前这人一身金灿,从头到脚几乎都是以金色为主打,除了领口和袖子中间的少许银边灰色以及裙子正前方被敝屣挡住的黑色外。一双眼珠黑如点漆,每次微笑,她的眼睛都会眯成一轮弯月,甚是娇美可人,一头长长的乌发被金色发饰束起了一部分,其余的则随意披散在后,温暖的微笑,耀眼的打扮,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容若妹妹认识黎昕道长?”叶聆曦自然熟地问道。

      舍去姓氏尊称,她直接亲昵地唤了长孙容若为一声妹妹。

      长孙容若也不在意,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黎昕这两个字上。

      “哼,不知好歹的木头。”长孙容若气鼓鼓地说道。

      “哦?黎昕道长惹妹妹生气了?”双眼轻抬,前面那抹仙风道骨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东林深处,想来黎昕已施展轻功,回纯阳宫了吧。

      毕竟,那小子年纪虽小,性子却比一般大人还要沉稳三分,为人处世方面也一向是一丝不苟的。

      “你认识黎昕?”长孙容若问道。

      “黎昕道长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叶聆曦伸手以袖掩嘴笑道:“他啊还是小时候可爱些,会追在我后面要糖吃,只可惜现在……却跟个小老头似的,冷得紧。”

      听了叶聆曦的话,长孙容若不禁有些好奇了。

      那个黎昕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长孙容若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叶聆曦笑道:“容若妹妹,想知道黎昕以前的事吗?”

      “想。”

      “那我们就一边走一边说吧,反正都是去纯阳宫的。”叶聆曦冲长孙容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

      ******

      顔睿渊在打伤叶为岑之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屋里,以吹笛奏乐,来舒缓心中那股闷气。

      他每每想到叶为岑那双冰冷却情感强烈的眸子时,心都为之一颤,他一直有股冲动,想要去看看那人,是否安好无忧,然每每有此念头,却胆怯了。

      就算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他也不敢,明明伤的是那人的心,痛却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的感情日益强烈,让他都有种自己已经爱上叶为岑的错觉,可顔睿渊却很矛盾,他心中明明只有他的孙师妹,不该有旁人的,更何况,叶为岑还是一个男人。

      孙寒鸢衣带不解地照顾着叶为岑,如此关怀备至,都让顔睿渊嫉妒了。

      不过着嫉妒到底是对谁,顔睿渊却迷茫了。

      荒谬地看着他们二人同进同出,花前月下了小半年,顔睿渊破天荒地笑了。

      他没有去照镜子看,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笑远比哭难看。

      偶然一次,他外出采药,远远就看到孙寒鸢在替叶为岑擦汗,叶为岑没有拒绝,凝眸温柔地注视着孙寒鸢,两人如此亲密,仿若整个世界都剩下他们二人似的。

      那样温柔的笑靥,他曾拥有过,然而却在选择结束这段感情,抽身离去的那一天,丢得连找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想让胸口那颗心脏越发疼痛,顔睿渊开始忙碌地练功,制药,他将自己投入了繁忙之中。

      唯有如此,他才能不去胡思乱想,为心中的矛盾击溃。

      叶为岑,孙寒鸢……他到底爱得是谁?

      时间一天天过去,顔睿渊始终没有理清心中的矛盾,但时间并不等他,在天宝十四年的十一月二十,叶为岑被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连夜急召回去,而他和谷里的其他师兄妹们也被谷主东方宇轩叫去商量要事了。

      安禄山和史思明起兵造反这事,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天策府朱剑秋请守武牢关,率二十万精兵驻守,谁料敌军还未到达,李隆基听杨国忠谏言,命朱剑秋率十万精兵赶至桃林塞,此举致使天策以曹雪阳为首的余十万将士血肉涂墙,短短几日,武牢关便失守了,而朱剑秋所带的另十万赶往桃林塞的十万精兵则结结实实吃了叛军一记败仗,很多将士都因此惨死。

      此役上报朝廷后,举国上下哗然。

      武牢关一战已牵连太多人,各大门派、两大阵营遂飞鸽传书商议,暂且放下各自恩怨,投身战场,誓杀叛军,以保大唐山河。

      ******

      长孙容若推开上官雪瑶,她认真地看着她道:“雪瑶,你不去,我去,师姐和师兄们都去了,我也要去,不就是上战场吗?我才不怕呢!!”

      “你疯了吗?谷主已经说过了,不允许我们去的!!”上官雪瑶伸手死死拉住长孙容若的手。

      “雪瑶,我一定要去,黎昕也去了,我必须去!”长孙容若叫道。

      “黎昕道长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容若,听我的,别任性了,好吗?”上官雪瑶苦求着倔强的长孙容若,她现在正想着要不要把她给打晕了。

      “当然有关系啦!!”长孙容若突然大声说道:“你不知道,雪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懂我!!”

      长孙容若突然用力挣开上官雪瑶的手,并转身用一招傍花随柳定住了她。

      “对不起,我必须去。”长孙容若轻声低喃道:“雪瑶,大伙儿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便施展轻功,从上官雪瑶的视线中离开了。

      长孙容若赶去长安的路上,心如急焚,她知道战事早就开始了,师兄师姐他们上路也有好些天了,现在她赶过去,或许也来不及了,但她不能在这里停下,她一定要见到那个叫黎昕的少年,就算……不,他不会死的,那个冷冰冰的木头,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而且……叶聆曦也去了,他们都在,所以不会死的!!

      “黎昕,你一定要等我!”

      ******

      叶聆曦和黎昕是第一批赶往长安的人,大晚上有点儿睡不着,想着白天看的的情景,她的心忍不住疼痛起来,长安现在越来越多的流民,朝廷在不想办法解决,他们就会饿死的,庄里虽然派出了那么多弟子去各个地方救济,可有什么用呢?远水哪就得了近火?叹了口气,她单独一人来到了落月溪,就着柔和的月光,她竟然在溪边看到了黎昕。

      “黎昕……道长?”叶聆曦叫道。

      “叶姑娘。”黎昕回头,朝她点了点头。

      “你也……睡不着?”已经不想去纠正黎昕对自己的称呼了,叶聆曦负手立在黎昕的身后,说道。

      “百姓在受苦,国家在煎熬,我哪能安然入睡?”黎昕淡淡地说道。

      “国将不存,何以为家么……”叶聆曦轻声低喃道:“黎昕道长,此战……我们会胜吗?”

      “自然。”黎昕认真地说道:“若连我们都没有自信战胜安禄山的狼牙军,你觉得那些老百姓们还能相信谁呢?”

      叶聆曦眼微微张大,她愣了一会儿,突然笑道:“黎昕,我和哥哥回藏剑山庄时,你才六岁,还有点儿胖胖的,像个面团娃娃似的,想不到一晃眼,你已经长大了,变成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男子汉了。”

      黎昕没有说话,他回头安静地看着叶聆曦,发现她的模样也变了,记忆中那个拉着自己的手,跟在叶为岑身后,到处捣蛋的少女也长大了。

      “你也跟以前不一样了。”黎昕轻声说道。

      “哈哈,当然,人……总会变的嘛。”叶聆曦笑着,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

      “……他没有和你一起?”黎昕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

      “哥哥,大概比我晚到,之前他一直在万花谷办事。”叶聆曦一想到叶为岑,眼底便掠过一丝担忧和心疼,她的兄长为什么会爱上那个人呢?若对方是女子还好,但偏偏那个他是一个男子,同性相恋,本就惊骇世俗了,在加上对方还是……唉,算了,她又何必死揪着人伦道德不放呢?哥哥若是幸福了,她又纠结些什么,似乎想通了什么,叶聆曦叹了口气。

      听到了叶聆曦的轻叹,黎昕也没有说什么,他抬头望天,良久,才喟叹一声道:“望明日能够一切顺利吧……”

      一切顺利么?希望吧。

      月如弯钩,叶聆曦此时的心情就如天上那轮黯淡无光的月亮般复杂。

      ******

      顔睿渊和孙寒鸢在赶去长安与盟军汇合的前一个晚上,竟在枫华谷的午阳岗遇上了叶为岑。

      缘分,时而令人欢喜,时而令人忧愁。

      顔睿渊觉得这时候遇上叶为岑,绝对不能算是什么欢喜的事情。

      比起顔睿渊的忧愁,孙寒鸢则欢喜极了。

      她上前拉着叶为岑的手,笑道:“叶大哥,真巧。”

      “孙姑娘,许久不见。”

      叶为岑离开万花谷,回藏剑山庄已过了大半个月。

      “叶兄。”自从那次他伤了他后,顔睿渊似乎就没有再像现在这样正视过叶为岑了。

      “颜公子。”比起顔睿渊的叶兄,叶为岑的颜公子听上去倒是疏远极了。

      半眯着眼睛,顔睿渊心里有点不开心。

      颜公子?这是真打算要跟他断绝所有关系?

      “叶大哥,我们一起走吧。”

      “好。”对孙寒鸢,叶为岑总是比较宠溺的,不仅仅因为她救了自己,更多是在她的身后,让他看到了那个人小鬼大的妹妹——叶聆曦的影子。

      见叶为岑那么宠溺地看着孙寒鸢,顔睿渊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想要撕烂叶为岑那张面带微笑的脸的冲动,他凭什么对孙寒鸢笑得那么开心?明明……明明这样的笑容只能对着……!?等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扶额,顔睿渊发现自己很不对劲。

      赶去长安的路上都有些浑浑噩噩的,顔睿渊渐渐找到了自己不对劲的原因。

      与盟军集合,商量着第二日赶赴沙场的那个晚上,顔睿渊遇上了站在屋外,发呆的妙善。

      “妙善师傅?”

      回过头,妙善对顔睿渊微微点了点头。“颜施主。”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屋里休息?”他问道。

      “施主不也没有回屋休息吗?”妙善淡淡地反问道。

      妙善的反问让顔睿渊尴尬地笑了笑,他果然不善于应对那么淡漠的人。

      妙善的冷漠,跟叶为岑的冷漠,虽然完全不同,但本质还是一样的。

      “妙善师傅,能问个问题吗?”

      “施主请说。”

      “何谓人生八苦?”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炽盛……”妙善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了妙善的话,顔睿渊当场便错愕了。

      撇开生老病死,之后的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和五阴炽盛,不就是他未来的景象吗?

      与爱别离,怨憎相伴,所求不得,五阴炽盛……

      “呵呵哈哈哈……”顔睿渊突然笑了起来。

      “颜施主?”见顔睿渊有点不对劲,妙善皱起了眉头。

      良久,笑得有些岔气的顔睿渊,扯了扯唇角,问道:“妙善师傅,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如果决意醒悟,那他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吗?”

      “当然有了。”妙善点头道。

      “是吗?”得到这个答案,顔睿渊不禁轻声问自己道:“他……真的会原谅我吗?”

      眉头深深皱起,顔睿渊一直站在原地,想着关于叶为岑的事,妙善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清楚,等回过神的时候,周围早已没有妙善的身影了,他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着天空苦笑,都什么时候,他还在想这些,现今国难当头,儿女情长什么的都该抛出脑后,一切都以国家为重。

      等战争都结束后,他在找叶为岑说清楚吧。

      ******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十五,各大门派联合唐军一起与安禄山手下的狼牙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天色渐暗。

      四周熊熊烈火燃烧着,各种声音混合着杀声响彻天地。

      顔睿渊的点穴截脉杀了不少敌兵,但一个人的气力总是有用完的时候,一道红光迎面直击,就在要贯穿他的那一刻,有一道身影从旁飞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让顔睿渊头一次感到无比刺眼,手下意识地伸了起来,从后抱住替他承受了那一击的叶为岑,顔睿渊心疼地看着他,并厉声叱道:“为何要冲过来!?”

      “呵呵,谁让你傻站着不躲呢?”叶为岑笑着笑着竟咳出了血。

      “……你!?”手按着叶为岑被击穿的胸口,顔睿渊慌了神。

      那血沾染在了叶为岑的白发上,显得格外刺目。

      “叶大哥!!”孙寒鸢见叶为岑受伤,连忙用太素九针治疗对方。

      “阿岑,你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手紧紧握着叶为岑的,顔睿渊有生以来第一次失了方寸。

      “呵,何必呢?”顔睿渊的紧张,看在叶为岑眼里,也不过那样。

      “听着,你不许给我死!”修长好看的手指一点点拭去叶为岑嘴角的血红,顔睿渊眼眸里带着一丝委屈。“等结束了,你要怎样,都听你的,只要……只要你活着……”

      “怎样都听我的?那让你继续跟我在一起,也可以?”叶为岑盯着顔睿渊,眼眸里格外冷静。

      “可以,就算让我为你死也可以。”完全没理会一边替叶为岑治疗的孙寒鸢,顔睿渊神情特别认真地点了头。

      孙寒鸢默默地治疗好了叶为岑的伤口,她站起身,始终都没有说话。

      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

      叶为岑对顔睿渊的情,顔睿渊对叶为岑的恋……她知道,她明明就知道,却不点破,想着……只要她对叶为岑一直那么好,他终会看到的,然在这一刻,孙寒鸢明白,自己输了个彻底,呵呵,也罢,早就知是如此的结局,她又何必执着呢?

      “师兄。”孙寒鸢轻轻地唤了顔睿渊。

      “……师妹?”看着孙寒鸢,顔睿渊面上有些尴尬,他刚才貌似……

      “别再伤害叶大哥了,好好照顾他吧。”说着,她便起身,重新投身于战场。

      孙寒鸢的话,孙寒鸢的背影,都让顔睿渊发愣。

      他的师妹难道早知道……?

      “呵,跟你比起来,孙姑娘通透多了。”叶为岑依着顔睿渊,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孙寒鸢是个妙女子,她喜欢叶为岑,那日救了他之后,心便惊了,难复平静。

      然后,心渐渐落在他身上。

      然后,淡定从容地看着他为另一个人伤心难过。

      然后,看着他重新跟那个人复合在一起。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她都尊重她所爱之人的选择。

      手中之笔灵动非凡,孙寒鸢的背影渐渐融入了烽烟四起。

      叶为岑重新挥动他手中的那柄重剑,豪气雄壮地重新回归战场,跟顔睿渊一起与敌人厮杀。

      ******

      黎昕手持长剑迎风而立,鲜红的血一滴滴从剑刃上滴下,眼中杀意繁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周围的敌人而去。

      右手一抬,一招万剑归宗齐发,群攻黎昕的狼牙军就被这一招给逼得节节败退,他们何曾想到一个少年人竟会如此厉害。

      “黎昕!!”总算赶上的长孙容若远远就看到了黎昕,她放声大喊,并朝他过来。

      挥毫灵动,长孙容若一招快晴时雪让让狼牙军们丧胆,她的注意力全在黎昕和周围的敌人身上,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寒光。

      等她小跑来到黎昕的面前时,一支□□利箭快准狠地刺穿了她的胸膛,鲜红的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地面,染红了长孙容若的衣服,也染红了黎昕的眼睛。

      下意识伸手去抱住她,黎昕面无表情的面具终是被打破了。

      “长孙……姑娘……”

      长孙容若双目迷茫,手紧紧攥着黎昕的衣袍,而后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黎昕的衣襟。

      黎昕的身躯颤了一下,他连忙抓起长孙容若的手,将体内真气输了过去。

      “找……终于……找到你了……”长孙容若唇边溢出鲜血,她朝黎昕扯了扯嘴角。

      黎昕惨白着脸,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为何?”

      长孙容若仿佛没有听见黎昕所言似的,她伸出手,抚摸着黎昕的脸,道:“木头……你……你没事……就好了……就好了……”

      “不……”黎昕难受地轻声回应道。

      那一支箭正中长孙容若的胸口,就算黎昕耗尽真气想要护住她的心脉,也于事无补。

      心无旁骛,方能得道。

      何时起,他的心已有了杂念?

      长孙容若……长孙容若……

      初见时……相伴时……离开时……

      那一幕又一幕,如浮光掠影般扫过他的脑海。

      原来,他并不讨厌她,他只是怯懦害怕,回避了自己的心。

      他是喜欢她的。

      “容若……”黎昕含着泪,声音略微颤抖。

      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年,总算有了人的心。

      长孙容若听罢,眼角闪过一丝泪光,她双唇轻轻开合,喃喃地念道:“黎昕……黎昕……”

      “我在这里。”黎昕红着眼眶,继续为长孙容若输着真气。

      长孙容若望着为她耗费真气的少年,突然觉得死了也无所谓,反正她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那一箭本就是为了要她的命而射出的,就算护住了心脉,也只可保她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身为万花谷的弟子,早就见惯了生死,可这一次,好不容易知道这个少年的心思,她真的很不甘心,就那么离开他。

      记得那天,枝叶繁茂,清风吹拂,初遇初识,从此便无法自拔。

      黎昕,淡漠清尘,即便明了那人心中除了门派、师傅、大义外就再不会有自己,仍是赌着一口傲气,只盼这人的心中能留下自己的影子。

      曾经的倔强,换来了他的回应。

      呵呵,真的值得了。

      伸出那双带血的手,她拉住黎昕的衣襟,让他往自己这边靠近,并轻声在他耳边,说道:“黎昕……活……活下去……”

      眼睛一闭,长孙容若的头轻轻歪在了黎昕的胸前。

      “容若……容若!!”黎昕紧紧抱住长孙容若,伸手搭住她的脉搏,才知她已魂归他方。

      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才喜欢上的人,神色平稳仿佛睡了过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脉息却已全无。

      黎昕紧紧抱住长孙容若,眼底一片冰寒。

      他放下怀中的少女,手持长剑,回首看着已悄悄围住他的狼牙军。

      “一起陪葬吧……”黎昕说着,目光如炬,神情冷凝。

      一起陪葬,杀一个不亏,杀十个稳赚,他要这些人的血慰藉长孙容若之灵。

      当叶聆曦杀出一片重围,来到黎昕这边的时候,脸色刷的就白了,她张了张嘴,不停道:“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惊,她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来到黎昕的面前,她单膝跪地,眼角含泪,道:“黎昕道长?”

      听到叶聆曦的声音,黎昕抱着长孙容若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微微抬起头,他平静地看着她,道:“叶……姐姐。”

      叶姐姐三字让叶聆曦差点哭出声来,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黎昕这么叫自己了。

      “黎昕……”

      “……别死了……”黎昕只说了这句话,便咽下了那口强撑着的气。

      眼微微睁大,叶聆曦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紧握手中的重剑,缓缓站了起来。

      挡在黎昕和长孙容若的尸首前,她伸出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水痕,冷冷看着周围的敌人。

      死,可怕吗?

      或许,可怕吧。

      但对他们这些身在江湖,本来就在刀口上舔生活的人来说,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叶聆曦杀过人,她手上沾的鲜血不下百人,但那些全是恶人的血。

      然杀人者就是杀人者,不管杀得是恶人还是善人,她都已经不干净了。

      改变姿势,以守为攻,叶聆曦出剑攻了过去。

      敌我两方神射手准备,新的一轮箭雨袭来,周围已倒下一大半。

      叶聆曦挡住了扫过来的箭雨,她看到我方的将士死伤过半,心中除了悲凉外,已无任何想法了,现在容不得她多想些什么,叶聆曦全身心投在了战斗中。

      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中挥剑只剩下本能,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气力也越来越弱,但叶聆曦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她就算死,也必须是战死的。

      在倒下的那一刻,她脑海里掠过了很多画面。

      带着黎昕在叶为岑身后捣蛋……扯掉黎昕的发带,看他又急又气的模样……看着哥哥为那个叫顔睿渊的万花谷男子打伞……看着……

      嘻嘻,她这一生终是没有白来这世上。

      唯一可惜的是……她还是没有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这算是她的遗憾吧……

      单膝跪在地上,叶聆曦的眼神空茫起来,她觉得有些累了,头轻轻靠在重剑上,叶聆曦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陪伴她那么多年的重剑上,缓缓阖上眼眸,她……也如身后的黎昕和长孙容若一样,了无脉息。

      大唐的旗子被风猎猎扬起的声音,在战场上奏出了孤寂哀凉的乐曲。

      ******

      战火纷飞,风声鹤唳。

      云裳抱着妙善,眼神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就算愤怒,就算伤心,也要多带一个人陪葬。

      她……死了?

      拿起那个送予妙善,此刻却沾满她血的绿结金铃,云裳把它和自己的那个一起挂在了腰上。七秀坊专攻的‘剑主天地’、‘剑影留痕’、‘繁音急节’、‘剑气长剑’连续使出,剑影挥起,云裳翩然而动,绚烂的落花虚影迷惑着敌人的视野,趁对方不备,精准至极地攻入了敌人的要害。

      脑海里不禁意掠过了战前那一晚,她对自己说的话。

      [妙善,明日便要上阵杀敌了。]

      [阿弥陀佛。]

      [无论结果如何,此战过后……我便要离开七秀坊了。]

      [……明日上阵,你不用怕,我定会舍身护你。]

      [呵,明日若敌军来势汹汹,我……却无法护你了。]

      [既已决意上阵,又何惧生死呢?况且,小僧来此,早已抛却偷生之念。]

      [呵,还小僧呢,你明明是个姑娘家,却总是僧来僧去的。]妙善的话让云裳笑了起来。[妙善,认识我……你可曾后悔过?]

      [……]妙善迟疑了片刻,仰头看着天空,良久,才回答她。[……不曾……]

      [呵,可我却后悔认识你了……]

      [……]

      后悔认识,后悔恋上,后悔求不得。

      或许,没有认识,就不会有现在的痛。

      杀的敌人越来越多,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但云裳却没有想要用云裳心经治愈自己的打算。

      重新走到妙善的尸体旁,她把腰上的绿结金铃解下,俯下身子,头枕在妙善的胸前,云裳紧紧攥着那对绿结金铃,含着笑容,并阖上了眼睛。

      罢了,这样,也不错。

      敌我双方死的人越来越多,孙寒鸢身上伤势虽然很重,但还不至于立刻就死去,不过跟周遭的弟兄们比起来,她的情况绝对不会乐观到哪里去。来到离自己较近的妙善和云裳身边,看着她们两人的尸体,孙寒鸢只觉眼睛有些发涩。

      她们的爱,世俗不容,就像叶为岑和顔睿渊一样。

      不忍回头去看那两个就连死,都没有放开对方手的叶为岑和顔睿渊。

      孙寒鸢捂着伤口,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不远处,叶为岑靠在顔睿渊的怀里,已没有了呼吸,而把他护在怀里的顔睿渊亦是如此。

      那块双龙戏珠岫玉佩是他们定情的信物,此刻的它沾染两人的血,正安静地躺在叶为岑垂在地上的手心里……

      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孙寒鸢发现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了。

      伸出手,腹部之处一片血红。

      看来,她的大限也到了。

      就在这时,孙寒鸢发现云裳竟然还有些微弱的脉搏。

      强撑最后一口气,孙寒鸢用锋针救治了云裳。

      唇角微勾,她把能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旁人。

      倒在地上的时候,她仰面看着昏暗的天空,不禁庆幸谷里的小师妹小师弟们没有参与这场残酷的战争。

      苍鸟在空中飞过,并不时发出凄绝地叫声,好似在为这些浴血奋战的人悲伤。

      这场安史之乱并没有在此落下休止符,只起了一个开端的它长达了近八年的时间。

      广德元年的春天,安史之乱以安史二人先后被杀而渐渐落下帷幕。

      ******

      “这便是我所知晓的一切。”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官雪瑶已经从河边站了起来,她转过身,看着那人道:“云裳姐姐……若是在外面走得累了,就回来吧。”

      “……”衣袂随风飘起,云裳站在原地,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边勾勒起了一抹笑容。

      “如果一直忘了,或许就不会痛了。”

      “云裳姐姐……”见她露出那似笑又似哭的神情,上官雪瑶便知她恢复了记忆。

      孙寒鸢他们启程离开的第五天,上官雪瑶便趁照顾着他们几个小的艾草师姐不注意,偷偷骑马赶赴了战场。

      等她赶到的时候,敌我双方死伤无数,她在战场上找到了孙寒鸢他们的尸体,然而……他们已经战死了,除了,七秀坊的云裳。

      云裳为什么会活下来,上官雪瑶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把云裳带离这个只有死亡的地方。

      云裳醒来之后,忘记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名字。

      她为了寻找自己的过去,自此以后便游走天下,这一走,便是十年……

      这次再度回来,不过因那份执念,想要知道过去罢了。

      可知道了,恢复了,又能如何?

      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呵呵……”云裳突然笑了起来。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上官雪瑶疑惑地看着云裳。

      云裳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离开了。

      看着云裳离去的背影,上官雪瑶微微叹气。

      忘,哪能那么容易呢?

      重新回头看着前方的瑰丽风景,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与孙寒鸢和顔睿渊打闹玩耍时的画面……很多都已经回不来了。

      *****

      云裳掏出那对血迹早已消失的绿结金铃,淡淡笑了起来。

      一夜过去,她那头乌发早已染上了霜华。

      如今看来,此生种种痴念不过是妄想,唯一拥有的不过是她的名字、回忆和这对信物与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样,也不错。

      纤细柔美的身影绝尘于前方的道路上。

      唯有那柄双剑和那对绑在剑柄上的绿结金铃留在原地,任由微风吹拂。

      ‘叮——’

      金铃响动,那些人曾经留下的痕迹被湮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些游戏视频有感→ →CP混乱,大家可以选择忽视,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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