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灰原

62、第六十二章

　　苏纨素一直到走进正堂，也猜不出太后为何突然派人到她家中。是要召她进宫么？虽也递了几本弹劾官员的折子上去，然而也并非什么贪赃枉法的大罪。何况即使如此，也不必派武尚宫亲自前来，随便打发个小内官就可以了啊。苏纨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带着疑惑走进了大殿。

　　听到苏纨素走进来，正抬头观赏墙上中堂的萧璟转过身，一边和苏纨素互相行礼，坐下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苏纨素。只见苏纨素身着绿色衣裙长及曳地，裙角绣着朵朵梅花，云带轻系更托楚腰不盈一握，一头乌发挽成流云髻，上插一支梅花白玉簪，然而面似芙蓉却不苟言笑，双眸似水却清冷彻骨。这就是洛阳城中才子誉为“冰雪美人”的苏御史了。萧璟在心底把苏纨素和上官婉儿比较了一番，还是觉得婉儿更好一些。容貌上，婉儿或许太过纤细失之雍容；然而这几年看下来，平心而论，上官婉儿的性情确实很好，温婉含蓄又不失热烈，倔强刚直又不失体贴。太后无论生多大的气，上官婉儿总有法子哄太后开心。自上官婉儿走后，那些人没有一人能把太后服侍得那么好了。

　　很快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萧璟含笑问道：“苏御史，听说你有个妹妹，容貌甚佳，性情又很好，不知是否愿意入宫侍奉太后？”苏纨素愣了一下，她本是家中独女，哪来的妹妹。然而看到萧璟一直含笑看着她，醒悟过来，对方嘴里的妹妹就是自己。太后要自己入宫做女宠？！苏纨素心里猛地一跳，凝神想了一下，太后之前都是从宫外的普通人家中选了男子进宫侍奉，并未在朝廷提及此事。大臣中间也有人上奏折劝谏此事，见太后压中不发，摄于太后威势，也只好就此作罢。然而现在竟然命宫人到官员家中要人，然而又不摆明了说，显然只是试探。是真的想要自己入宫呢？还是出于别的考虑？……不对，太后自当政以来从未因男女之事耽误朝政，并非贪恋床帏之欢的人，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让朝廷命官成了裙下之臣。那么，就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在试探自己了。

　　只是，君正才能臣正。既然对臣子的作为有疑惑，君王本该直言询问，迂回试探是何道理？苏纨素抬头正视着萧璟回道：“萧右相，请替我转告太后。于公于私，臣都不能答应。于公，纨素本为侍御史，直言相谏是纨素的分内职责，若为太后女宠，娴静柔顺才能侍奉太后，纨素无能，不能同时把这两件事做好；于私，纨素心中已另有他人，一心不能二用。”萧璟不以为然笑笑，说道：“苏御史，于公，即使你不做御史，朝廷也可另派他人去做，而女宠却是太后专门选中你的；于私，世上还有谁人比得过太后呢？”苏纨素起身走到窗前，背手徐徐说道：“萧右相，别人不懂，你总应该懂的。自古以来只有男子才能入朝做官，现在既然太后恩赐，女子也可凭本事做官，纨素就想留在朝廷做出些事情来，向世人证明，不是女子不如男子，只是世人从来不给女子施展才华的机会而已。至于我喜欢之人是否比得过太后，她的权势固然不如太后。可她待我一片赤诚，这可是太后所不能及的了。”

　　“大胆。苏纨素，你敢对太后出言不逊。”萧璟闻言猛地起身，怒声喝道。苏纨素转头笑道：“当年我、萧右相和上官婉儿同为内文学馆学生，又同时参加中正考试。我和萧右相的诗文都得了中中，全班唯有上官婉儿一人得了中上。假若当年上官婉儿也入了翰林院，做一个翰林学士是没有问题的。可她却一直籍籍无名，只在后宫做了个宫女。守夜宴上，我从头看到尾，上官婉儿的眼睛始终就没有离开过太后。我想，她放弃大好前程，所图不过一人的真心相对。可你也看到她得到的是什么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萧右相是我朝第一聪明人，肯定知道这个道理的。”不知何时，苏纨素已来到萧璟身边，盯着萧璟的眼睛说道。萧璟转头看向别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纨素，这些都是太后的后宫之事，你一个外臣大肆褒贬，太逾矩了。”苏纨素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悠悠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你一个外臣，今日所来不也是为了后宫之事？我是看在你和我同年的情分上，不愿你所托非人。”萧璟早已醒过神来，笑道：“敢问苏御史又把自己托付给了哪家公子？萧璟也想听听苏御史的良人是否就真的可靠呢？”苏纨素略一敛眉，昂首答道：“是宋先生。”萧璟一时无语。她隐约有些明白为何太后要派她来询问苏纨素了。

　　待萧璟出去后，一旁站着的武团儿走上前来，一边为武媚娘添茶一边问道：“团儿不明白。这次的事情为何不让团儿去，却让萧右相去。”武媚娘笑道：“团儿，你以为我真的要苏御史做女宠吗？把朝廷命官收到自己宫里面，哀家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我让萧璟去只是给她提个醒，让她以后出入宫廷小心些，别也跟着弄出内外勾结的事来。”武团儿啊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那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她们两个人？”武媚娘看花盆里的土壤也足够湿润，便放下喷水壶，欣赏那水珠从叶子上滚滚而下的情景，嘴里说道：“那就看宋先生的意思了。你去问宋先生，哀家看她多年辛劳，打算送一个人侍奉她，苏纨素是她的学生，又与她多有来往，想必会把此事做得很好，问她愿不愿意接受。若她说愿意，哀家就让苏御史移病；若她说没有这回事，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武团儿领命退下。不过几日，苏纨素便被封为巡按使，领旨去江南彻查两任刺史被杀一案。

　　连日赶路，青黛对胭脂都呵护备至，胭脂从一开始的含羞带怯到后来神采飞扬都落入上官婉儿眼里。她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两个人简简单单，白日一起劳作，晚上一起做饭，家里再养些小鸡小鸭，种点蔬菜瓜果，若是有余钱，再侍弄些花草。远离那些阴谋算计，远离那些你争我夺，不用杀人，也不用害怕被杀。可是，不行。上官婉儿掩面暗泣。那个人要的是世人之上，她要千秋万代，要永垂青史。她怎么会甘心做湮没无闻的人。……也不甘心只要自己一个人。

　　“终于到有人的地方了。”胭脂看到前方远处房屋鳞次栉比，高兴地指给青黛看。青黛笑道：“我还以为胭脂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呢。原来胭脂心里呀，巴不得早点看到别人，早就烦我了。唉，我真是自作多情了。”胭脂扫一眼笑意满满的范大娘，悄悄拧了青黛胳膊一下，转身进了马车。

　　“姐姐这几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累得很了吧。前面有个镇子，到了那里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胭脂坐到上官婉儿旁边说道。她看上官婉儿整日无精打采，路上又听了那些书生的话，心里暗暗为她不值。只是上官婉儿身上自有一种执拗的气势，又从来不提及此事，让胭脂想劝说的话都无从说起。“好。这几日你们也累坏了，到了那里咱们先休息几日再上路。不过，”上官婉儿笑了一下，轻轻说道，“如果那青黛姑娘要去别的地方，你想去就跟着去。”胭脂红着脸忸怩道：“谁要跟着她。她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是要跟着姑娘的。”上官婉儿伸手捋捋胭脂被山风吹乱的头发，说道：“青黛姑娘很会照顾人，性子也好，你和她在一块，我也放心。上次没有把你托付给可靠的人就撒手了，害你吃了不少苦。这次我一定等你终身有靠再走。”胭脂心内酸楚，靠向上官婉儿：“姐姐，我也要看你开心了才能放心。你这样每日闷闷不乐，我也很心疼的。我真不明白，姐姐这么好，那个人为什么不珍惜。”上官婉儿连忙制止她：“我们不说她的事。胭脂，等到了镇子上，咱们去找裁缝做几套新衣裳。这些日子总是那两套换洗衣裳，只怕青黛姑娘都看烦了。”说到这里，上官婉儿轻轻的笑。胭脂又羞又恼：“姐姐，你怎么也跟着开我的玩笑。谁管她烦不烦。她不爱看，就别看好了。”上官婉儿抱住胭脂，轻抚她的头顶：“可是我们的胭脂长得也不差。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看青黛姑娘每日清早都那么用心收拾自己，以后你也多注意，可不能像和我在一起那样不讲究了。”虽然两个人都刻意放低了声音，然而马车那么小，外面两个人又都不说话，有什么听不见的。范大娘暗忖：“姑娘这番话倒像是嫁女儿的时候母亲的叮嘱一般。只是，就这么短短几日就把人交出去未免草率。姑娘果然还是单纯。”

　　到了镇子上，几个人找到客栈订了客房。以前都是上官婉儿和胭脂一间，范大娘一间。现在上官婉儿不好再和胭脂同住一间，又多了青黛，就要了四间客房。正准备往外掏钱，青黛抢先一步，按住上官婉儿的手，把钱付了。上官婉儿知道都是胭脂的缘故，也不推辞，看着青黛笑道：“青黛姑娘，那就多谢了。”青黛姑娘笑着摆摆手：“姐姐和我就不用客气了。我们可算是一家人了。”

　　出了客栈，范大娘去找人修马车轮子，上官婉儿和胭脂去做衣裳，青黛就随意闲逛。进了裁缝铺子，胭脂和裁缝去里屋量体裁衣，上官婉儿站在外屋随意翻动货架上的成衣。过了一会儿，胭脂从里屋走出来。“胭脂，都量好了是吗？”上官婉儿转头笑道。胭脂点点头，说道：“姐姐，我们走吧。”上官婉儿看胭脂神色不像来时那般喜气，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胭脂？是那个裁缝对你做什么了吗？”胭脂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可能今日吹风太久，有点着凉了。现在有点头痛。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上官婉儿不放心道：“要是躺一会仍旧不舒服，别忍着。告诉我一声，我去买药。”胭脂点点头。

　　上官婉儿和胭脂回到客栈便各自回房休息。看着茶水氤氲的热气，上官婉儿神思又不知飘到何处。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姐姐，是我。”是胭脂的声音。“进来吧。”

　　胭脂走进房里，在桌边坐下，低着头。“怎么起来了？是头痛得厉害吗？我去买药。”上官婉儿说着就要起身。胭脂按住她的手：“姐姐。”上官婉儿回头笑道：“不妨事的。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然而胭脂仍固执的按着上官婉儿的手。上官婉儿无奈，只能坐下。

　　“姐姐，刚刚在店里，有人给了我一瓶这个。”胭脂把一个白瓷瓶放到桌子上。上官婉儿的心不由跳了几下。那是雪荷花酒，以前武媚娘叮咛她每日都要喝一杯的。那么，是她的人跟来了。上官婉儿心里五味杂陈。“姐姐，那个人说，这是专门为你的身子配的药酒。里面配了很贵重的药材，对你的身子很有用处。”上官婉儿点点头，扶住额头，强自压下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我以前每日都要喝的。”若是一刀两断也就罢了。可是偏这样撩拨人，把心搅和得忽上忽下。

　　“你每日都喝？那你已经喝了多久了？”胭脂的声音震惊而慌乱。上官婉儿抬头看看她，笑道：“你不用担心，这确实是补身子的酒。我以前身子不好，头疼脑热的小病不断。喝了这酒后，这几年身子好很多。”胭脂忍不住哭出声来：“姐姐。”看着胭脂突然搂住自己，上官婉儿一边疑惑，一边不好的预感就浮上心头。“胭脂，到底怎么了？”胭脂一手捂着嘴，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打开，那里面又有许多小纸包。拿起其中一个再打开，里面是红色的粉末。上官婉儿的心突突的跳：“这是什么？”胭脂哭着说道：“这是藏红花和麝香的药粉。喝多了就再也没办法生儿育女了。他们让我把药粉掺到酒里给你喝。”上官婉儿呆在了那里。胭脂摇着她的肩膀：“姐姐，你喝了多久了？”上官婉儿笑着流下泪来：“我从16岁就开始喝，到如今已有10年了。”到底，这个人还是把那些手段用到了自己身上。可是，10年来毫无间断是什么意思？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原来自己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微笑和喜欢都是假的。她根本不信。自己的爱在她眼里是什么？为了苟且偷生而自甘下贱？她和别人一样都把自己当成了放荡无耻的人。上官婉儿连日来冷静的外壳终于破碎，掩面痛哭。

　　待平静下来，上官婉儿把桌子上倒扣的杯子翻过来，拿起纸往杯子里倒药粉。胭脂大惑不解：“姐姐，你在干什么？”上官婉儿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喝药。”胭脂连忙抓住她的手：“姐姐你疯了？这不能喝啊。”上官婉儿抬头看向胭脂：“那些人一定威胁你了吧。不给我在酒里掺药粉就杀了你，或者青黛姑娘。”胭脂咬咬牙说道：“我不怕。我的命本来就是姐姐救的，为姐姐死是应该的。”上官婉儿笑笑，抽出手去拿酒瓶：“就算你死了也没有用的。她还会派别的人来，用别的方法让我喝下去。到时候不过是白白赔上你的性命。”

　　“是谁这么厉害。”青黛忽然推门走进来。“你别喝。我看谁敢这么欺负人。谁敢再来，让我来教训他。”然而上官婉儿一闭眼，把酒喝了下去。“哎，”青黛叫起来，“你这个人。平时看你不吭声，总冷着一张脸，还以为你气性很大呢。怎么别人作践你，你也跟着作践自己。你这个样子让人怎么帮你？”“作践我。”上官婉儿喃喃重复了一句。现在想来，那些自己以为的情事，在她那里都是作践吧。“你快劝劝你姐姐。”青黛推一把胭脂。胭脂只是摇头。这天下有谁能拧的过太后的。

　　“你们回房吧。我要休息了。”上官婉儿站起来，收拾桌子上散开的纸包。“姐姐。”胭脂担心地看着她。上官婉儿把纸包和酒都塞到胭脂手里，说道：“不用怕，我不会做什么的。我明日可能会起得晚一些，你不用叫我吃早饭了。好了，回去吧。”胭脂看上官婉儿坚持，只好和青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