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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第二日一早,上官婉儿和胭脂便退了房,去集市找马车。胭脂站在上官婉儿旁边,扫了一眼等着拉客人的马车,轻轻拉了一下上官婉儿的袖子,“姑娘,你瞧墙角那里,那里有一个女人也在等着拉人。咱们坐她的车吧,路上也方便点。”上官婉儿望过去,果然有一个女人手里握了根鞭子坐在车辕上。这个女人体态甚壮,手里鞭子随意挥来挥去,一边和旁边的男车夫大声说笑。上官婉儿不喜她聒噪,转念一想,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计较,便点点头。待胭脂和女车夫讲好价钱,三个人便上路了。这女车夫路上果然十分健谈,一边自报家门,一边向上官婉儿她们问东问西。胭脂看上官婉儿频频皱眉,便起身走到女车夫身边,和她攀谈起来。上官婉儿这才合上眼,静静靠在车壁上。

      一行三人就这样昼行夜歇,每日向巴州方向行进。虽说一路上没有别的事耽搁,但是女车夫和胭脂当时谈价钱是按日结算,且每日的饭钱和住店钱都是胭脂出,再加上心疼自己的马在夏日爆嗮之下在蜀地湿热之地赶路,故此行程并不快。

      这日午间,烈阳高照,已走了半日的两匹马速度渐渐慢下来。女车夫见状,便和胭脂商量:“小妹子,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胭脂点点头,指着前面说道:“好。范大娘,那咱们就在前面停下好了。”那是赶路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常见的那种简陋的饭摊。主人用树枝随意搭了个棚子,摆了几张桌子。然而,人声喧哗,似乎客人还不少。范大娘在路旁停了马车,胭脂和上官婉儿去棚子下面,范大娘自去安顿马车。

      棚子里已经有了三四桌客人,大多书生装束,有的手摇折扇,有的桌上摆一柄长剑。几桌客人有遥遥敬酒的,也有隔空喊话的,想必是一起赶路的人。上官婉儿也无暇多顾,拣了张离人远的桌子坐下。胭脂和主人家报了饭菜,跟过来坐下。拿起桌子上倒扣的杯子准备给上官婉儿倒水,然而把杯子反过来看到里面油腻腻黏黏糊糊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好去找主人家要水洗杯子。范大娘进来看见这一幕,撇撇嘴:“在外面赶路免不了将就些,哪能事事和家里一样舒服了。姑娘,大娘我说句公道话,这一路上就看着小妹子忙前忙后,你就清静享福了。虽说主仆有别,可你也心疼别人些,别把自个太当回事了。出门在外,就别太摆大小姐的架子了。”范大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上官婉儿只是不出声。范大娘一看上官婉儿这副模样,也来气了,用力把马鞭拍到桌子上:“姑娘,亏得你还是什么洛阳的大家闺秀,都不知道别人说话的时候要回答吗。大家子的人就是这样讲规矩的?我看你还不如小妹子懂礼呢。”胭脂在灶台后面直听得头大如斗,又苦于杯子始终洗涮不干净,不能赶紧回去。

      这时那桌客人忽然有人高声问道:“这几位姑娘原来是洛阳来的。那你们可知道洛阳最近有个大笑话。”范大娘回头看着说话的人,笑着说道:“哪里。这两位姑娘是洛阳来的,我是广元人。”旁边有人推了说话的人一把,说道:“你少废话。知道什么笑话就说出来让大伙儿乐呵乐呵。整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小心我们的酒钱让你一个人出。”这人嗤了一声:“没见过这么不开眼的人。请就请。在座各位尽管放开肚子喝,都算我的。”“哎哎哎”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裳的人出声劝道:“你们两个几年不见,怎么还是一喝酒就闹。喝完酒去马车上睡觉去。”开头那人一口气把酒喝完,随手一撂酒碗就要起身。旁边有人按住他:“慎之兄,到底有什么笑话倒是说啊,小弟支着耳朵等半天也没听出笑话在哪儿。”这人见有人应和他,才高兴起来,随手拿起酒瓮又倒了一碗,灌了一口说道:“这笑话可是和当今太后有关的,洛阳已经不许任何人说也不许人听,让官府的人抓住了是要挨板子的。我倒是敢说,诸位敢听吗。”上官婉儿心里一跳,不由凝神。旁边人使劲一推他,也不管他碗里的酒洒了大半:“慎之兄,三四年不见,你还是这副德行。芝麻大点的事,总要绕个关子,不把人惹毛了就是不开口。你不说是吧,我还不爱听呢。”这人看看他,又看看别人。大家都忍着笑不说话。这人哼了一声:“你不爱听,我还不讲呢。不过,你把我的酒洒了,总得给我重新倒上吧。”旁边那人只管往嘴里送菜,也不理他。这人重重放下酒碗,正要说话。那蓝衣男子起身走到他身边,拿起酒瓮给他倒酒,嘴里说道:“他们不想听,我还想听呢。我给你倒上酒,请你讲笑话,你给小弟这个面子不?”这人转过身,笑着说道:“子谦弟的面子当然要给。是这么回事。太后在高宗皇帝驾崩后,在宫里养了一个女宠……”上官婉儿心头一震,握紧了筷子。这时有人插嘴:“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慎之兄,你在山里待得太久了,把老皇历当新鲜事说啦。”又有人哼了一声说道:“我这几年虽在关外游历,也听不少人说过这事。那上官宰相是何等高风亮节之人,当年明知和那妖妇作对是死路一条,还是写了废后的奏折。可惜子孙不肖,丢尽了他的颜面。真不知那上官婉儿是何等下贱无耻之人,能和自己有灭族之仇的人做下那等恶心之事。她也不怕她的先人在地下死不瞑目。”又有一人摇着扇子感叹:“我倒是觉得那上官婉儿真真可怜。青春韶华全葬送给了一个老太婆。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男欢女爱就老了。可惜了,红颜自古多薄命啊。”被人称为慎之的那人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忙忙接过话头:“你们才是拿着老皇历当新鲜事说。我跟你们讲的是今年刚发生的事。太后今年从宫外弄了不少男人进去。那上官婉儿觉得失宠了,跑到太后面前,说和那些男人比比谁更会伺候人,结果比输了,跑到御花园哭了一夜呢。”上官婉儿听到这里已是面色惨白,浑不知身处何地。

      有人倒抽一口气,惊叹道:“你是说他们男男女女一起伺候那女人。这场面,真是想想就香艳得很呐。”旁边有人大声呸了一声,说道:“这妖妇真是无耻至极。亏高宗皇帝待她那么好,她竟然一点不念恩情。这么做让高宗皇帝颜面何存。”这时有人插嘴:“这事我也听说了。我也是从洛阳过来的。我在酒肆喝酒的时候听人说,那上官婉儿因为争不过那些男人,又忍不了气,闹得宫里鸡飞狗跳,惹得太后不耐烦,已经从宫里赶出来了。”“这女子背弃祖宗,做尽逆德悖伦之事,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老天有眼。只可惜上官宰相一世清名。话说回来,”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摇着扇子,摸了摸胡须说道:“我们大可将这件事广传天下。让天下人看看,这么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人配不配做太后,更不用说还想颠倒阴阳,爬到男人头上做皇帝。也让那些软骨头的人看看,”他啪的一声把扇子拍到桌子上,“就算你厚颜无耻,枉顾良心,心甘情愿给人家当牛做马。人家也只当你是条狗,喜欢了,喂你几口好吃的,拿你取个乐子,不喜欢了,一脚就踹一边去。”在场众人轰然喝彩:“说得好。”这时一个人站起来,从袖子掏出东西给店家,和店家说了几句话。店家满面笑容,点头不止。这人转身走到上官婉儿这桌,看上官婉儿神色木木的,便和胭脂说道:“这位姑娘,我那些兄弟喝醉了胡说八道,你们听了权当笑话,解解闷,别当真。”说完拿出块银子塞到胭脂手里。范大娘笑嘻嘻伸出手:“这位兄弟,我也听见了。我的呢?”来人也笑着给她一块银子:“别见怪。听过就算。”范大娘笑着把银子揣进怀里:“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兄弟你尽管放心。我的耳朵虽是张开的,嘴可是合上的。”来人笑着拱拱手,连称多谢,回去了。

      胭脂看不出上官婉儿的神情是伤心还是愤怒,担忧地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劝道:“姑娘,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回车上歇着。”上官婉儿看了胭脂一眼,不做声,也不看盘子里是什么,夹了就往嘴里送。吃不了几口,只觉得胸口堵得喘不上气,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强作无事吃了几口,先前吃下去的饭菜一下子到了喉咙口。上官婉儿捂了嘴,赶忙跑到棚子外面,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跟着跑出来的胭脂连忙拍着她的背,看她一口口把刚才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上官婉儿随手扶住旁边一棵树,喃喃重复:“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上官婉儿一意以为此事传得天下皆知是武媚娘故意想要羞辱她,一颗心仿佛被撕裂一般惨不能言。

      胭脂跑回去取了水回来给上官婉儿漱口,看她满额汗水,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汗。待两个人回去坐下,范大娘扶着上官婉儿的肩膀看了看她的脸色,温言说道:“姑娘是北方人,不惯蜀中天气,怕是中暑了。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处请大夫,姑娘先忍忍。到了前面镇子就好了。”上官婉儿抬头勉强笑着说道:“多谢。我……”她还没说完,就听一个戏谑的声音笑说道:“你说咱们这位太后一大把年纪,这男男女女的一块上阵,嘿嘿,她老人家吃消得了吗?”这时棚子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原来中原男子都是这副样子的。不服人家做皇帝,又没本事去光明正大的抢,只敢躲在这没人的地方过嘴瘾。”登时有几个人怒声喝道:“是谁在胡说八道?”

      转眼间,一个女子出现在棚子口。好一个美人。众人皆心中一动,霎时都忘了之前的龃龉。只见那女子大约三十岁年纪,笑靥如花,眼波横流,举手投足都带着种无可比拟的魅力,当真弄得令人神魂飘荡。刚刚还发火的那几个人在看到这女子之后一下子将刚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那女子笑意盈盈,伸手拢一拢耳边垂下的长发,摇摇摆摆走到胭脂身边坐下,伸手摸摸胭脂头发,软语问道:“小妹妹,我在外面看你和你姐姐好一会儿了。你姐姐怕是中了暑气,我这里有解暑的药丸,可以让你姐姐马上就去了暑气。你要不要?”众人听那女子婉转缠绵,恨不得自己就是胭脂。胭脂听了也是一呆。她虽久在平坑,却也从未见过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女子,不由问道:“你真的有药吗?”上官婉儿却是不想多事,忍着不适说道:“不必费心。我没事。胭脂,我们走吧。”那女子恍若未闻,只对着胭脂说道:“原来你的名字叫胭脂。这名字真好听。我们那里有座山,就叫胭脂山。我常常和别的姑娘去山上采了花草做胭脂。妹妹,你长得这么美,和胭脂这名字正好相配。我正想着给自己起个中原人的名字呢。听到你的名字,我倒有了个主意。你叫胭脂,那我叫青黛好了。胭脂妹妹,你觉得我这个名字如何?以后你就叫我青黛姐姐吧。”

      上官婉儿头脑昏昏沉沉,听得那姑娘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心里更烦躁起来,就站起来想往外走,不想一起身就眼冒金星,连忙扶住桌角。“姑娘。”范大娘和胭脂看着上官婉儿险些摔倒,一起惊叫起来。那位刚给自己取名青黛的姑娘笑着让店家送来一碗酒,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绢袋,拈出一粒药丸放进去,然后把碗推到胭脂跟前:“胭脂妹妹,让你这位姐姐把酒喝下去,再躺一会儿保管就好了。”

      胭脂不敢做主,只看着上官婉儿。范大娘在一旁插嘴道:“姑娘本是中原人,只怕用不惯草原上的药。还是先忍忍,到前面镇子找大夫看看再说吧。”上官婉儿惨然一笑:“我本是杂草一样的贱命,哪需要那么小心了。”说完便端起碗喝了下去。

      “好了。”那青黛姑娘拍拍手,对胭脂说道:“妹妹,你和我一起把你姐姐扶到外面平地上歇歇。我保证一会儿就好。不过嘛,”那青黛姑娘笑吟吟地握住胭脂的手,“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我初到中原,人生地不熟的。我看你们都是女人家,想和你们搭伴赶路。你们可得答应我。”胭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范大娘抢先答应道:“好,那姑娘就跟着我们好了。大家一块走路,又解闷还能相互照应。胭脂,你快和这位姑娘扶着你姐姐回马车上歇着吧。”

      胭脂看上官婉儿没有反对,便和那位青黛姑娘合力把上官婉儿扶了出去。旁边那群人的眼睛犹自跟着那青黛姑娘走了好远,直至看不到了才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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