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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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果然有四个姑娘来敲上官婉儿的房门。上官婉儿一夜未眠，听到敲门声便要起身去开门。程亦薇已经快步走过去了。
“这……太后吩咐我们务必尽快将上官姑娘和程姑娘护送到长安，不可耽搁。”一个蓝衣姑娘开口道。临行前，宋先生吩咐她们路途绝不可有任何闪失，此人对太后甚是重要。她也不敢出言得罪，只是太后也说即刻离开洛阳，她怎敢违背太后的命令。
上官婉儿昨夜早预料到今日场面，也不说话，起身走到床前，从被褥下面抽出一柄短剑，拔出剑身横到脖子上面：“你们若不带我去见太后，我立刻自刎。”
程亦薇吓得魂飞魄散，又不敢过去，怕上官婉儿真抹了脖子，只好求那蓝衣姑娘：“这位姐姐，你还是带姑娘去见太后一面吧。姑娘只要听了太后亲口吩咐，就会跟姐姐走的。”
蓝衣姑娘很是犹豫，宋先生曾告诫过她，上官婉儿桀骜不逊，要小心忍耐，不必与之计较，只是若将她带回宫去，这是大大的办事不力。无论是宋先生还是太后怪罪下来，她们四个都落不下好下场。
上官婉儿看着她犹豫，想了想，也猜到她有干系在身，带自己回宫不好交待，便说道：“姑娘放心。太后怪罪下来，婉儿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四位姑娘。”
程亦薇眼巴巴地看着蓝衣姑娘，总算等到她说了一句“好吧”，赶紧走到上官婉儿面前把她的剑拿下来。看着上官婉儿灿若春花的笑容，程亦薇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三年不见，上官婉儿还和过去一样傲头傲脑。这算不算冥顽不灵？
终于又进了宫。走到同明殿前，上官婉儿的心便扑通扑通地不受控制了，腿也有些发软。武媚娘正在正殿和大臣议事，团儿先把她领到了侧殿。看着侧殿比原先加了不少坐具，上官婉儿心下轻叹，这三年中天后发生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窗外偶尔一两声鸟叫。上官婉儿慢慢心慌起来，一时坐不住，便起身来回走动。
天后……她以前那样对天后说话，天后会不会还在生她的气？会不会不想见她让她走？不会的，不会的，上官婉儿轻轻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天后说过自己和她是有缘分的，她不会因为自己说错话就讨厌自己的。她说过的，自己就是小孩子，不用一般见识的。可是……上官婉儿惆怅起来，那时候自己都19岁了……世上有19岁的小孩子吗？要不……跪在地上求求她？一想到那种场景，上官婉儿涨红了脸。算了，只要能日日看到天后，丢一下面子没什么要紧的。握了下拳头，上官婉儿暗暗给自己鼓气，不要临场退缩，忍过去就好了。
这厢武媚娘听了团儿的禀报倒是若无其事，仍旧面不改色地和护军中尉讨论了好半天洛阳的防守。待脑中已有了大致轮廓后，方命他退下另写折子递上来。
看看手头并无紧要事要安排了，武媚娘这才施施然饮了口茶水，起身朝侧殿走去。她早猜到上官婉儿不会按她的命令行事。这孩子仿佛专为了和她作对才生下来的，软硬不吃，让人恨得咬牙。只是，自己猜她会不搭理派去的那些护卫，倒想不到她会跑到宫里来。或者，要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哼，好言好语不听，非要逼着人动粗。实在不行，只好把她迷晕了带走。
只是……武媚娘心底暗暗有些自责，当年确是过于急躁了。不过是三两句话，何必上刑呢？害得她在床上躺了半年。可是，忍着气去看她，她还恶声恶气，气得自己要死，干脆赶了掖庭去。现在想来，婉儿一直都很乖巧的，都是那宣城，在背后挑唆，偏偏婉儿像被她灌了迷魂汤，还就肯听她的话。可恶。
神思悠远间，武媚娘来到了侧殿。一想到待会又是一顿夹枪夹棒，武媚娘皱起眉头。罢了，只当是徐惠附到她身上来讨债好了。
听到脚步声，上官婉儿猛然转头看去。三年来魂牵梦萦的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上官婉儿再也顾不上其他，扑到了武媚娘怀中，呜咽失声。咦？竟然没有发脾气。武媚娘先是惊讶，然后便微笑起来，轻轻拍着上官婉儿的背。嗯，瘦了许多。果然只要不和宣城在一起，婉儿就是她的婉儿了。哼，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婉儿去找宣城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暖。倦鸟归旧林，游子返家园。上官婉儿渐渐止住哭泣声，抬头，正好对上武媚娘微笑的面庞。天后……已经原谅她了吗？
武媚娘牵着上官婉儿来到榻前坐下，上官婉儿慢慢靠近武媚娘，钻到她怀里。武媚娘抱住她，慢慢说道：“婉儿，为何跑到宫里来？我不是让亦薇接你去了吗？她没有和你说清楚吗？”
上官婉儿听了便直起身子，看着武媚娘的眼睛，脸上又露出倔强的神色：“我不走。”
武媚娘轻笑一下，伸手抚平她微乱的鬓发：“我没有骗你。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洛阳……会很不安全。你听我的话，乖乖去长安躲一阵子，等事情过去了，我就派人接你回来。”
上官婉儿摇摇头，伸手握住武媚娘停在她脸颊上的手，用脸轻轻摩挲着，眷恋着那手掌心的温暖：“我不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走的。”末了坐正了身子看着武媚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绝不答应离开你。你若是再赶我走，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平平静静的话语，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武媚娘久久无语，最后还是说道：“婉儿，三日前，有人在扬州会聚了十万人马，要讨伐我，很快就打到洛阳来了。”
上官婉儿吓了一跳，呆了一呆，不禁问：“天后，朝廷也有兵的啊。”
武媚娘摇摇头：“大唐在没有战争的时候，都是兵散于府，将归于朝。将士们都是为了打仗才临时从各地调集过来的。那些反贼若是从扬州直抵洛阳，无论水路陆路，早则五天，迟则七天，顷刻便至洛阳城下。朝廷短短几天内从哪里能调来那么多兵马。”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关中府兵最多，也可调来一些，可是北面突厥虎视眈眈。我若把关中兵力调到洛阳，突厥势必趁虚而入。到时前有狼后有虎，呵……”这些话，她一直藏在心底，从来没有想过让人知道。只是，不知为什么，对着不谙世事的上官婉儿，一股脑儿给倒了出来。
上官婉儿听到武媚娘发出自嘲般的轻笑，心里一阵难受，不由握住她的手，忽然想起武媚娘对自己的安排，忙问道：“既然关中有兵，我们何不就回关中？”
武媚娘摇摇头：“朝中大臣颇多对我心怀不满者。我若是退守长安，洛阳此去长安将近四百里，那些人必定趁机兴风作浪，意图对我图谋不轨。”
如此，便只有死守洛阳了。上官婉儿沉默下来。军机要事，她一概不懂，根本无法替武媚娘解忧。武媚娘笑笑，拍拍上官婉儿的手：“婉儿不必替我担心。行军打仗，战前交锋，形势瞬息万变。现在这些贼人还在江南一带，说不定以后会怎么样呢。婉儿，你乖乖听我的话，先去长安待一阵子，等事情结束了，我马上让人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说来说去还是让她走。禁不住一股怒气直上心头，上官婉儿刚想发火，又瞧见武媚娘眼里万般温柔怜爱，不由就心软了。无论她如何自作主张，到底是出自真心。再想到她一个人在宫中面对这些，上官婉儿跪直身子，轻轻将武媚娘的头揽入怀中。武媚娘笑了笑，顺势拉她坐下，躺到了她怀里。
“天后，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么？”上官婉儿拿下武媚娘头上的簪钗，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脸，“掖庭里的那些人知道我是因为触怒了天后被赶到掖庭的，她们都嘲笑我，欺负我，我有时候都快挨不下去了。可是，我一想到天后还在，我就觉得心里很安慰。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悄悄地念着天后，然后就好像天后真的在我身边陪着我一样，心里就觉得安心了许多。后来到了道观里，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我夜里睡觉的时候很害怕有人会突然闯进来。每当半夜惊醒的时候，我就闭上眼想着天后，假装还在宫里，自己在偏殿，天后就在正殿，然后慢慢就睡着了。”
听着上官婉儿呢喃软语，武媚娘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忍不住问道：“我那样对你，你不恨我？”
上官婉儿笑着摇摇头：“那是因为天后被我气急了，都是我不好。我后来很后悔，说那么重的话伤天后的心。我日日夜夜都盼着天后别再生我的气了。”说着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武媚娘。武媚娘抬起胳膊按下上官婉儿正欲抬起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原来婉儿是记恩不记仇的性子。武媚娘伸手拂过上官婉儿的两道秀眉：“婉儿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我可是天下皆知的坏女人，婉儿不怕所托非人么？”
“我已经想好了。”上官婉儿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捉住武媚娘的手，亲了一下，看着她说道，“你想做什么事情，我是一定劝不了你的，都只好由得你。也罢，随你去好了。将来若是有什么，我同你一起担着便是。总之，我绝不离开你。”又哀求道，“天后，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如璟姐姐，帮不上你的忙。可是，天后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不胡闹了，我会乖乖地呆在一边，不给你添麻烦，不让你烦心。你让我回来好不好？”说到最后，上官婉儿又是泪水潸然，忙掏了帕子去擦。
武媚娘从上官婉儿怀里坐起来，看向窗外。当年的徐惠，虽也一样的手不释卷、文采出众，然而徐惠骨子里清高正直，断不会容忍自己这般为所欲为。若是徐惠活到今日，两人定会恩断义绝。记得当年每次去她房中的时候，都会看到她房间挂着的那幅对联“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婉儿会和徐惠不一样吗？武媚娘心知上官婉儿一样不赞成她的所作所为，上官婉儿会为她放弃自己的气节吗？
上官婉儿看着武媚娘对着窗外兀自出神，又焦躁又生气，这个人怎的如此不明白自己的心，一把将手帕扔到地上，恨恨说道：“你真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信是不是？”说罢就要起身，不想武媚娘伸手一拦，上官婉儿一下子跌进她怀中。
“那就陪着我罢。”看着上官婉儿喜不自胜，武媚娘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