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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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庆宴拒旨次日起，上官婉儿便不再去崇文馆当值，只躲到李贤的书房应付差事，免得尴尬。如是五六日过去，居然风平浪静，虽然那些下人不免有些风言风语，然而李贤本人并没有出现。上官婉儿也算放下了心上的一颗大石，只盼着武媚娘口中所谓的时机快点到来。
这日，上官婉儿正沿着府里的湖泊闲逛，一边走一边随手折了一根柳枝随意挥摆，又回想起那天侧殿里和武媚娘的亲昵，虽知失于谨慎还是从脖子里掏出那块玉佩赏玩。那是一只昂首扬翅的凤凰半圆吊佩,宛若凝脂,触手温润,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她早就想着和武媚娘要一件东西作为信物了。恰好那晚她在武媚娘怀里借机撒气，无意中碰到武媚娘腰间戴了一枚硬硬的物件，拿起来一瞧，十分喜欢，立刻就要了过来自己戴着。
既然愿意让自己做她的情人，当然要给件信物作为凭证。不然，单靠心心相许，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呢。更何况，拿着这块玉佩，自己也可以睹物思人了。其实，若是能呆在天后身边，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上官婉儿雀跃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姑娘，姑娘……”
是程亦薇的声音。上官婉儿回头一看，可不是，程亦薇正提着裙子朝她跑过来。
“姑娘……太平公主来了……她和太子妃在你屋子里了……正等你过去呢。”程亦薇跑得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道。
“嗯，那咱们回去吧。”上官婉儿瞧程亦薇额头满是汗水，掏出手帕递给她，示意她擦汗。
程亦薇忙不迭推辞：“姑娘，我一个奴婢怎么能用姑娘的手帕呢？我自己有，我用我自己的好了。”
上官婉儿闻言扑哧笑出来：“我也是奴婢啊。再说了，奴婢怎么了，奴婢就不许用好手帕了？”末了又转过头正色说道，“亦薇，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本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可惜父辈们跟错了人，他们没了性命，咱们从小姐变成了奴婢。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你不用把你当成我的奴婢，我也没打算当你的小姐。”
程亦薇当然心中明白上官婉儿从未在她面前摆主人的谱，甚至于倒是把她当成了好姐妹一般。只是，她自己于心有愧，根本配不上上官婉儿的心意。她对上官婉儿做了那样天理难容的事，她怎么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上官婉儿的体恤呢。
上官婉儿看着程亦薇一阵沉默，想到她毕竟是天后派过来给自己做奴婢的，自己这样说话或许让她觉得惺惺作态，也就扬扬眉不再说下去了。
到了住的地方，果然太平公主和太子妃已经在那里了。上官婉儿告了罪，三人笑着推让坐下。太子妃和她们二人皆不亲厚，又知她们二人有故交之情，客套了一番就离去了。
“婉儿，你那日为何不接我父皇赐婚的圣旨？”太子妃一走远，太平公主就让旁边的人退下，问上官婉儿。她肚子里装了这个疑问过了六七日，已经迫不及待了，这几日被亲眷们的往来祝贺缠得脱不了身，这日好不容易抽身过来，不问清楚誓不罢休。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她当然不能把实情告诉太平公主，想了想说道：“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我的夫君。我希望我的夫君只能属于我。”这也不算欺骗，她确实不打算和别人分享她的情人。之所以会选择已经有了皇上的武媚娘，也是因为皇上早就不在武媚娘那里留宿了。
“可是，婉儿，你知道的，”太平公主笑着劝道，“六哥文武双全，性情又好，说他是人中龙凤绝非过誉之词，况且他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单单因为想独占自己的夫君就放弃六哥，不觉得太可惜了么？”
上官婉儿缓缓摇摇头，语气坚决：“不，我若是不能拥有我喜欢的人的全部，我宁可一个人。要我和别人分享她，那是万万不能。”哪怕两个人生离死别都可以，就是不能三心二意。自己不会辜负喜欢自己的人，但也绝不许自己喜欢的人辜负自己。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劝：“婉儿，你辞了赐婚太子的圣旨，此事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再过数月就会天下皆知。你想，太子是将来的皇帝，生杀予夺，予取予求，他得不到的人，谁还敢娶？”
这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已经嫁不出去了。上官婉儿垂下眼睛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婉儿本是天后身边的人，自然是要一辈子服侍她的。”
太平公主瞧上官婉儿仍是不上心的样子，也明白她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就不再劝了，岔开去聊些其他琐事。
“婉儿是这么说的么？”李贤语气虽是在问赵道生，其实是自言自语。上官婉儿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在情理之中，由不得他不信。
“是的。”赵道生站在李贤背后，恭敬答道。他本是应李贤之命前去请太平公主过来，却在上官婉儿门外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是李贤的贴身近侍，知他近日为此事颇多惆怅，有心问个清楚却碍于颜面不好开口，便悄悄躲在柱子后面听了来学给李贤听。
原来如此。李贤挥挥手，让赵道生退下。自己踱到窗前负手而立。他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上官婉儿并不是因为他哪里不够好而拒绝他，她只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可惜他已经有了太子妃，还有两个良娣一个婕妤，且不说她们在婉儿来之前就在太子府了，即使他尚未收人入府，让婉儿做了太子妃，以后还是得按制纳妃的。日后登基，皇帝也有皇帝的规制，他不能只要婉儿一个人的。
两心若在相望时，奈何与卿永相隔。李贤苦笑一下，叹了口气，他本和上官婉儿多有共鸣，若能共度一生，两人齐心协力定能将大唐建成一个人人忠孝节义的旷代盛世。可惜有缘无分，他们只能做知己。
仪凤四年阴月，长安城西北天空上方出现了一颗白色长星，日夜高悬。异常天象令长安城人心惶惶。钦天监无法可施，唯磕头请罪。就在帝后、太子、朝臣一筹莫展之际，明清远来了。
“天有异象，主君失德。”众臣已经听说了太平公主庆宴上明清远讥嘲太子一事，知道他仗着为皇上治病有功，便作威作福，说些犯上作乱的言词，却也料不到他连皇帝也敢褒贬，都暗暗吃了一惊。
果然李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明大夫的意思，是要朕下罪己诏么？”
“微臣不敢。”明清远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陛下仁厚礼贤，恭俭爱民，我大唐子民能有陛下这样的天子实乃有幸。”
李治无奈地问道：“那你说的主上失德是什么意思？”
明清远肃然抬头：“太子也是天下之主。”
李治大怒：“明清远，你别仗着朕三番五次对你容忍，你就信口雌黄。”
明清远徐徐下跪：“微臣罪该万死，只是臣执掌谏议之职，有事不敢隐晦。太子帷幕不修，宠幸奸佞赵道生，德行有亏，方致上天震怒，降灾警醒大唐。请陛下速速诛杀此奸佞，以正朝纲。”
站在一旁的郝处俊已是怒发冲冠，重重喝道：“放肆。太子乃国之储君，天下之根本。明清远你一介术士，对太子说三道四，以为陛下不敢杀你么？”
李贤听了明清远的话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上前禀道：“明大夫是误会了。赵道生自小服侍我，对我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因此照顾我的时候格外细致周到，那也不过是在尽一个下人的本分而已。只是他为人喜善单纯，有时不避嫌疑，但其中并无龌龊。”停了停又说道，“不过明大夫说的也有道理，等我回了东宫便告诫于他，让他小心谨守，不会让明大夫失望。”
李贤一番话说下来，既辩驳了自己的清白，也不伤明清远的颜面，李治暗暗颌首。他看着众臣也捋须赞叹，欣喜李氏后继有人。高和看着李治露出笑意，忙上前提醒：“皇上，你昨夜写给太子殿下的圣旨，老奴现在就颁了吧？”
李治连连点头：“好，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就宣。”
高和打开圣旨：“皇太子贤，专精坟典。……家国之寄，深副所怀。可赐物五百段。”
李贤大喜，领旨谢恩，众人三呼万岁。
甘露殿里，陪着武媚娘一起在殿上听政的刘娘看着武媚娘下朝后一言不发，以为她心中不悦，想了下说道：“太子在朝中颇有声名，陛下也对他寄予厚望。此事若成，非一朝一夕之功。明清远虽治疾有功，但在朝中并无势力，依奴婢拙见，此事还得另行设法。”
武媚娘回过神来，听了刘娘的话，笑道：“明清远做得很好。此事若成还非得他不可。只可惜他虽然功劳最大，我却不能给他功名富贵了，不过给了他儿子也是一样的。”
看着刘娘一脸迷惑，武媚娘笑笑，也不点透，只吩咐她：“阿刘，派人去把宋昭华叫过来。”
不一会儿，宋昭华便在殿外求见。
武媚娘召她进来，赐座上茶完毕，问道：“昭华，你可知明清远近日行踪？”
宋昭华起身回禀：“天后，明清远自入宫后绝少出宫，只月前出宫去了感业寺一趟，其余时日都在宫中。”
武媚娘点点头，抬手示意她近前，说道：“你设法让他近日出宫，在宫外将他格杀。此事最好选在人多的地方，但是不能露了马脚。事成之后，把刀剑衣服什么的交给萧璟，她自有安排。”
宋昭华心中暗凛：等了这么久，终于动手了。她拱拱手说道：“请天后放心，臣绝不辱命。”
宋昭华方要离开，武媚娘又叫住她：“这件事你不可出面，选几个拿捏的住的人去办。”看着宋昭华凝眉，武媚娘笑道：“这次事情虽然紧要，但若不成功还有下次，机会多的是。但是宋昭华只有一个，我可损失不起。”
宋昭华大为激动，跪地叩首：“能得天后知遇之恩，昭华粉身难报。臣宋昭华发誓，此生愿为天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待宋昭华离开后，武媚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唇角笑意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