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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危机四伏 ...

  •   清风,梅林。

      傍晚的梅林在清风之中更显得萧萧瑟瑟,这感觉让花满楼隐隐觉得有些担忧。

      他有太多想不通的问题。

      此刻,他正侧坐在梅萧亭中,头倚着暗红色的亭柱,双眼微眯,纤细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他不知自己已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风向有变,温度骤降,花满楼才惊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过对他来说,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突然,他察觉到面前出现了另外一道微冷的气息,这比傍晚清风更冷上十倍的气息。

      西门吹雪。

      花满楼的心骤然跳失了半拍。

      【西门。】花满楼轻声唤道,正欲直起身子,却被西门吹雪轻轻按了回去。

      【无碍,你躺着吧。】西门吹雪淡淡道,语气中似是没有任何情绪,可却偏偏让花满楼觉得此刻的西门吹雪,与平日里的清冷不一样了。

      也许是那股子杀气不见了。

      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亘古长存的杀气,竟然不见了。

      西门吹雪缓缓地寻了花满楼身侧的空位,坐了下来,花满楼微不可见的眉头一紧,随即又慢慢舒展开来,只是动了动,将身体移走一些,却并没有坐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你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了。】西门吹雪又是淡淡道。

      【是啊,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花满楼叹了一声,道。

      【你有心事?】西门吹雪道。

      【呵。】花满楼突然无奈的摇头一笑。

      【你笑什么?】西门吹雪皱眉。

      【没什么,】花满楼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当时我在万梅山庄暂居之时,你也是这般问我。】

      【是么。】西门吹雪侧头,显然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想不起也无妨,西门吹雪侧了侧身子面对着花满楼道:【你若不是整日忧心忡忡,我又怎么会这般问你。】

      【在下是个整日忧心忡忡的人?】花满楼挑眉道,好像这说法让他非常意外。

      他也没法子不意外,因为不管在谁的眼里,尤其是在陆小凤的眼里,花满楼都永远是个开朗豁达,笑容温润的人,在鲜花的映衬之下,你甚至会觉得他整个人像羽化成仙了一般的充满阳光。

      但在西门吹雪眼中,他竟变成了一个【整日忧心忡忡的人】。

      【据我所见,正是如此。】西门吹雪道。

      【也许。】花满楼淡淡道,颇有些心不在焉。

      也许......也许是有心事,也许没有,也许他真的不像江湖传言和他人所见一般的阳光快乐,也许他只是有些事情萦绕在心,也许只是有点担心,也许根本不是因为担心。

      也许......只是因为他在身边。

      也许......笑容之下的沉郁,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可这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明明连朋友都不是。

      【你有心事?】西门吹雪再一次问道,这一次,他要答案。

      花满楼摇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有蹊跷,又想不通为什么。】

      【关庄主之死?】西门吹雪问道。

      【是,也不是。】花满楼道,不觉间打了个小机锋。

      【说。】西门吹雪靠近了些。

      【还记得我们在断魂梅林之中发现的那个女子么?】花满楼道。

      西门吹雪点头,根本就没理会花满楼其实看不到。

      可花满楼却就像是真能看到一般,接着道:【我怀疑她与关庄主之死有莫大关联。】

      【嗯。】西门吹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可到底为什么......】花满楼神色沉重,【我总有种感觉,关庄主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展开。长相思此番再次现身江湖,虽然是出于偶然,但却像是经过了周详的计划一般,因此我觉得,在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从一开始,就控制着全局的人,而唐衡礼只不过是这计划之中的一枚棋子,主谋的目的,不在唐衡礼,不在长相思,更不在关庄主的性命。他所下的,是更大更危险的一局棋。】

      【风已起,区区一片梅林又如何抵挡?】西门吹雪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是说,既然无法抵挡,只有静观其变?】花满楼用手支着石椅,坐直了身子。

      【我是说,敌暗我明,贸然轻举妄动必然打草惊蛇。】西门吹雪道。

      【是,】花满楼重新放松了身子,倚回在石柱上,道,【不知陆小凤情况如何了。】

      这一句说的更像是喃喃自语,虽然是问句,但却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也根本不可能会有答案。

      西门吹雪微微眯起双眼,看着花满楼道:【你总是这样。】

      【什么?】花满楼颇有些意外。

      【只知道担心别人,不知道担心自己。】西门吹雪幽幽道,竟然隐隐有些责备的意思。

      【也许。】花满楼也是幽幽道。

      也许......又是也许......怎么会突然这么多也许......

      【日已西沉,入夜后的梅林该会更加阴冷,你我衣裳单薄,不如及早回房吧。】花满楼站起身道,低头弹了弹微皱的直身下摆,就举步往回走。

      西门吹雪虽不情愿,却也只得紧紧地跟着。

      陆小凤没有说错,在花满楼面前,西门吹雪确实是难得的顺从。

      或者......其实也没有那么顺从。

      正当两人转过院子中的假山之时,西门吹雪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

      花满楼还以为西门吹雪是发现了什么情况,所以也就跟着停了下来,侧着头仔细聆听,却不知他这一停,麻烦就来了。

      西门吹雪猛地向前一步,伸出手臂,竟然将花满楼揽进了怀里。

      感觉到西门吹雪的心跳正贴着自己的后背,那么近,那么清晰,花满楼的脑子整个就乱了,自己的心跳也瞬间强烈了起来,就好像是无意的回应。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为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慌,同时却很诡异的释然。

      【你不用再猜,也不用再‘也许’,】西门吹雪从背后贴近了花满楼的耳边轻声道,【现在,你可明白?】

      花满楼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我可以不明白么】。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僵持着,好像时间空间都已经不存在一样的僵持着。

      【花满楼,】许久,西门吹雪终于开口道,【你可知,我这一生,未尝一诺。】

      花满楼知道这话必有下文,也就没有回应,等着西门吹雪继续说下去。

      西门吹雪顿了顿,果然接着道:【但我今日承诺你,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必再担心什么,有我西门吹雪保护你,保护你所在意的一切。】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而花满楼更是有些僵硬。

      【呵,】花满楼自嘲般的一笑道,【胡说什么。】

      【你知我在胡说什么。】西门吹雪坚决地道。

      【好。】花满楼只淡淡的一句,随后就温柔的挣脱西门吹雪扣着自己肩膀的手臂,继续向前走。

      西门吹雪有些玩味的看着花满楼的背影,眯起琥珀色的双眼,直到花满楼再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那些【也许】,终究已经不再是【也许】。

      花满楼的心里很乱。

      脚步也很乱。

      本来很近的一段距离,他竟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到了门口,他推门进去,这才发现房间之中早已有人在侯着他了。

      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一把匕首。

      未及花满楼站定,便已有一道寒光迎面破风而来。

      花满楼自然看不见这寒光,但却极其灵敏地微侧肩胛,右脚撤后一步,同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毒蛇一般的匕首。

      灵犀一指,这一招是陆小凤教他的,练得虽不及陆小凤般炉火纯青,却也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那匕首瞬间就似在花满楼的指间生了根,向前刺不出,向后收不回。

      那人索性就弃了匕首,猝然回身,一瞬间散出十几枚暗器,并且在最容易得手的那几枚暗器上都带了毒。

      碧惨惨的剧毒。

      这一出手,竟是下定了决心非取花满楼的性命不可,而这暗器手法,更是比刚才的刀法精妙不知多少倍。

      花满楼被逼的后退几步,同时将袍袖流云般打出,身体旋即滑出一丈,堪堪避过了这漫天的暗器。

      那人见暗器不成,并未罢手,又不知从何处挥出了一柄长剑紧追不舍。

      好快的剑法!花满楼心下暗惊,连连后退,刹那间已是被逼到了墙角。

      剑锋再近一寸,花满楼再撤一步,就在这一步之间,他竟撞上了一个微冷的胸膛。

      感觉到面前剑气骤增,只听一声龙吟,面前那步步紧逼如灵蛇一般的三尺长剑已被一柄青锋挡住。

      花满楼知道身后那人定是西门吹雪了,是西门吹雪用一个最危险的姿势救了他一命。

      若是西门吹雪的剑有一丝偏差,那柄飞快刺来的剑锋定然会经过花满楼的身体洞穿西门吹雪的胸膛。

      一股杀气凭空升起,那三尺长剑已被西门吹雪的青锋弹到了一丈开外。

      而那人也索性正借此力由窗口飞身而出,只是远远的传来一句:【西门吹雪,你我半月之后梅萧亭再决胜负!】

      待【负】字传来,人影已在夜色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刚才那一弹,西门吹雪使出了十成功力,那是他在面对任何对手时都不曾有过的,纵是决战漠北剑侠,也只是使出七成功力而已。

      青锋并未入鞘,而是十分生硬地支在地上,随即传来西门吹雪虚弱的喘息声。

      西门吹雪的后背此时已透出一片殷红,染得白衣分外刺眼,花满楼纵然看不到,却也可以闻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

      终于,青锋剑倒落下来,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全然不似出鞘时的那般锐利的龙吟。

      而西门吹雪也终于瘫倒在花满楼的面前。

      此时的花满楼终于明白西门吹雪为何定要在背后出现。

      那一把染毒的短剑早已在花满楼踏入房门之前就反插在了墙上,而机关算尽的暗袭者竟也成功地将花满楼逼到距短剑不足一尺的距离,若不是西门吹雪的舍命相救,花满楼后撤的那一步,必然使他撞上那惨碧色的剑锋。

      此时倒在地上的就不是西门吹雪,而是他花满楼。

      惨碧色的剑锋带着剧毒,西门吹雪受伤后自知无力再次抵挡,才拼死使出了那十成功力逼走对手。

      七日化骨。

      花满楼认得出,那是唐门的毒。

      无药可解。

      不过好在西门吹雪常年饮用万梅山庄之中的那一眼药神泉水,加之精通歧黄而练就百毒不侵,否则此时的西门吹雪早已是个死人。

      花满楼坐在西门吹雪床前的桌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止不住地叹息。

      若是自己并非那般的心慌意乱,岂非就不会没有发现房内有人潜伏。

      若是自己挡得住那柄长剑,岂非就不用西门吹雪挺剑相救。

      若是自己及早发现了那柄短剑,西门吹雪又何至于如此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

      【我今日承诺你,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必再担心什么,有我西门吹雪保护你,保护你所在意的一切。】

      花满楼的头脑里反复回旋着这句话。

      片刻之前的承诺,变成了太快实现的预言。

      花满楼怎么会愿意让西门吹雪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

      何德何能,何缘何故,让西门吹雪对他至此。

      若是可以,花满楼真的宁愿那柄短剑刺中的是自己的身体。

      太久的沉寂,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西门吹雪紧抿的薄唇突然微微一动,刀削般锐利的面庞一阵颤抖,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七童......】

      花满楼剧震!

      茶杯坠落沾湿衣襟都未察觉。

      他突然明白了。

      就这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

      那些萦绕心头许久的,很多不懂的事情,突然就懂了;很多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就想通了;很多过不去的坎儿,突然就过去了。

      原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原来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原来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嘣】的一声,就断了。

      花满楼忙乱地起身,坐到西门吹雪的床边,用手抚着西门吹雪刀削般的面庞,似想在心底描绘出一个真切的他。

      【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勉力想要睁开双眼,但却失败了,他缓缓的说出这四个字,又吃力的向自己的胸口指了指。

      花满楼点着头,从西门吹雪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枚信号弹。

      他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只有万梅山庄的那一眼神泉才救得了西门吹雪一命,若再耽搁,就算是再怎么百毒不侵,也必然会命丧黄泉。

      花满楼不敢有片刻迟疑,拿了信号弹,便向屋外走去。

      而就在花满楼起身的瞬间,西门吹雪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被蜻蜓点水一般的掠过。

      信号弹窜上天空,在深蓝的夜色中,仿佛刹那间的流星般耀眼。

      没过多久,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与一群身着青衣的男子就出现在了花满楼面前。

      江湖早有传言,西门吹雪生活奢华,精于享受,除了对剑的痴迷外,几乎与贵公子无异,可却很少有人知道西门吹雪养了这么一群候他差遣的人,平时无影无踪,可只要这信号弹一发,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随传随到。

      看着两个健壮的青衣人将西门吹雪抬上马车,花满楼叹息一声,又是一阵担忧。

      他之前的猜测完全没错,巨大的阴谋已然展开,就算是温和如花满楼,冷傲如西门吹雪都已受到了牵连。

      马车渐行渐远,朝着万梅山庄的方向奔驰而去,花满楼也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风已起,纵是单薄的梅林,也定能阻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