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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马车转过三棵老榆树,走上一条狭窄的乡间小路。道路颠簸,五更放慢车速。大约一刻后,就望见有个村落,掩映在绿树丛中。
      不多久,到了村口,五更停下车,问落英她家如何走?采荷顺着落英掀起的车帘子,向外看去,就见路旁立着一块三尺高的石碑,隶书镌刻三个黑色大字。
      “哟,这儿还有个石碑!”采荷故作大惊小怪。
      燕娘随意看过去,见那石碑上依稀可见有三个红漆大字,但它们饱经风吹雨淋,岁月的侵蚀,已极其模糊,只见字的轮廓,却难以辨认。
      落英回身,很炫耀地,一个个字大声地念道:“御马庄,显德元年。”
      “你认字?”采荷大为诧异。
      “当然。”落英再一次自矜。
      燕娘也惊异!一个认字的村姑?忍不住再仔细打量落英,更对落英的父母感到好奇?
      “你父亲是村里的学究?”燕娘忍不住探问。
      落英摇头,脸上的笑容隐去。
      这时,有个年轻人走到马车前,问五更:“你们是什么人?把车停在我们村口,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文虎。”落英掀起车帘子,挥手招呼,“是我。我崴脚了,他们送我回来。”
      “阿英?!”文虎吃了一惊,接着又嗔怪道,“你又出去乱跑?小心叫你娘逮着,打你一顿。”
      “我哪有乱跑?我是去追我家的羊。它跑到山崖上了。”落英为自己辩解。
      “羊呢?”文虎问。
      落英撅嘴,道:“我脚都伤了,你还问我要羊?我难道不如一只羊?”
      “我看你不止应该崴脚,还应该缝住嘴巴。”文虎责备她,“这样你才会老老实实在家,不会惹祸。”
      落英更不乐意,气呼呼地放下帘子,不再搭理文虎,
      采荷斜眼旁观,此时就毫不留情地挖苦道:“缝嘴巴?那岂不是更糟糕?都毁容了。”
      落英恼怒,道:“别管我的事。”说着就要下车,但脚一落地,顿时一阵剧痛袭来,她一下子失去重心,险些摔倒,亏得燕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令她依靠在车厢上。
      采荷要再张口伤人,燕娘已沉下脸色。采荷只得闭嘴。

      由文虎引领,马车驶到一个院门前,停住。
      院门紧缩,不闻人语。文虎先去拍门,但许久不见有人来应。落英在车里着急,让文虎扶她下车来。燕娘也随着下了车。
      落英在喊门:“娘,娘!”
      燕娘四下环望,就见落英家的院子,地势较高,孤零零地位于村后,与村落的大多数人家分开一段距离。从她家门前俯瞰村子,与一般的村落并无二致,大约有五十六户,有草房,也有砖石房。村东,有个很大的院落,灰墙青瓦,气势颇宏伟。再来看落英家,高高的院墙,黑漆桐木门,甚是庄严。如此说来,这个布衣钗裙的村姑,也应是出身乡绅之家?燕娘暗思忖。
      采荷搀扶燕娘也下车来。
      落英持续的叫门声,终于引来一个带孙子玩耍的老婆子,她道:“别喊了!今儿个早上,我看你娘挎了个包袱出去了。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去烧香。”
      “烧香?”落英惊异,“她为什么烧香?”
      “是为了你跟文虎的婚事呗!”老婆子随意戏语。
      落英立即铁青脸,道:“胡说!谁要嫁她?让你孙女儿嫁好了。”她“气势汹汹”地冲着老婆子嚷叫。
      老婆子倒不在意,嘻笑着,走远了。
      “都赖你。”落英将怒火洒向文虎。
      文虎知“敌不过”,忙飞也似地“逃走”了!
      “胆小鬼!”落英冲着他后背大喊,“你要是敢答应,我会亲自收拾了你。你给我等着。”
      见她如此泼辣,采荷十分惊奇。
      落英回身,望见燕娘,马上又懊悔。娘一直教育她要端庄典雅,谁知她就是改不了山猫野性!?

      天气炎热,四人站在外头太阳下,犹如烤火。采荷趁机游说燕娘:既然已将落英送到家,他们就该继续赶路,免得耽误时间,无法在天黑前抵达驿站。燕娘认为不妥,总不能将一个受伤的女孩子“扔在”外头。落英建议让五更翻墙去她遗落在厨房的院门钥匙。
      就这时,不远的羊肠小径上,走来一个村妇,挎着一个蓝布小包袱,顶着烈日,步伐蹒跚而来。
      “娘!”落英兴奋地大叫,一瘸一拐、单脚蹦着,迎向她娘,一头栽入她娘的怀抱。“娘!你去哪儿了?我喊你,你也不在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撒娇、耍赖。
      落英娘揽过女儿,抚摸女儿的发髻,嗔怪道:“看你,早上梳好的头发,这会儿又乱了。”
      “乱就乱吧!”落英双手抱着娘的脖子,故意用力摇头,弄乱本已摇摇欲坠的发髻。
      她娘娇惯地扭一下她的耳朵。落英故意哇哇叫着喊疼。

      落英向她娘介绍了燕娘一行。燕娘先施礼,落英娘忙还礼并道谢。
      众人才进入院子,文虎派来的郎中已赶过来。
      在郎中为落英诊治时,燕娘借机打量院子。院落不大,有草堆,有石磨,三间房屋,十分普通寻常。但堂屋里的一幅画却令燕娘驻足观看:悠悠的白云下,有一座小亭子,临水,红荷、白荷相映。画左右有一副对联,写着:无复昔时人,芳春谁共遣?
      下笔轻飘,字体清瘦有韵致,燕娘越看越觉着眼熟这笔迹,却一时毫无头绪,再看这画,无落款,也无印章,就像是普通民居里的字画一般。
      “想不到她家里还有画?”采荷评价,“惯会附风作雅。哪有乡下人家,不挂连年鱼、富贵花,却挂这种轻淡无味的东西!”
      “不要无礼。”燕娘警告。
      采荷悻悻。

      燕娘坐在这个乡下人家的堂屋里,看着日光透过格子窗,斑驳地洒在黄土的地面上,午后下了风,穿堂风呼呼而来,是自然的风,带着山野的气息,耳边响彻着知了的叫声。没有熏香,也没有精致的帘帷,依稀就是幼年时的情景,她也是个村姑,大叫大笑,满山的乱跑……“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落英娘送走郎中,赶紧来招待贵客。
      燕娘闲聊着说:“您家这幅画,很是不错。不知是谁的大作?”
      落英娘瞥一眼画,淡淡地道:“乡下人胡乱画一通。只图个吉利,不要叫这面墙空荡荡的是了!”
      “是您所画?”燕娘追问。
      落英娘摇头。
      二人对面坐,燕娘穿绫罗,戴珠玉,一身华贵;落英娘布衣布裙,因方才赶路,已是一身尘土,可是她坦然从容,绝无半点乡下妇人的忸怩、莽撞。燕娘越端详越觉得:眼前的村妇不寻常。
      落英娘起身为燕娘点茶,举止十分优雅,燕娘更加错愕和好奇:这等点茶的好手法,怎能只是一个村妇?

      燕娘一行帮助了落英,但落英娘的“待客之道”却十分轻淡,礼节上没有一丝马虎,但燕娘仍旧强烈地感受到:她不喜欢陌生人,不愿意接触陌生人。她像是一个隐士,避世在乡野。
      主人不欢迎,燕娘也不好多打搅,遂告辞。文虎热心来为他们指路,将他们带到宽敞的官道上。于是马儿撒开蹄子,一路畅行无阻奔跑。
      采荷打起来盹,燕娘却毫无睡意。
      像是南柯一梦!旅途中的一个梦境。并无受伤的村姑,没有御马庄,更没有墙上的那幅画和那副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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