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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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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这一天,维尔玛家里来了一位奇怪的不速之客。
听他口音应该是个美国人,高瘦的个子,金棕色的头发。身上一袭得体的休闲西装,文质彬彬地站在门口笑着,只是那双蓝绿色的眸子中,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一点隐忍的精光。
亚历山大不在家,维尔玛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请这位陌生人进来坐坐。
那男人盯着维尔玛瞧了瞧,声音有些暗哑,但口气十分温和,问道:“夫人,你不记得我了?”
维尔玛一时间觉得脑中有些空白,茫然地摇了摇头。
男人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又道:“上周在街区银行门口,我小心撞到您……您没查觉到丢了什么吗?”
“哦,”维尔玛恍然大悟,白皙的脸上绽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初夏的阳光映射在这张年轻健康的容颜上面,刹那间显得极其动人。对面的男人,似乎突然为这份美丽所炫惑,微微转开了眼光,维尔玛瞥见他侧影上长长的深褐色睫毛,没来由的心中一动,怎么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呢?
“真不好意思,我当时有事赶得很急,没注意到您的模样……”维尔玛抱歉地说,“回来我才发现我包里的记事薄不见了。不过里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去找。”
男人牵起嘴角笑了笑,从西装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道:“是这个吗?”
维尔玛一见就点点头,笑道:“是,是这个,这怎么说呢,还麻烦您送来。”
男人道:“冒昧打扰了!这本子上有地址,所以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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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拐弯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高尼坐在后车位上,唠唠叨叨地冲司机位上的酋长道:“我真不明白,头儿干嘛非要亲自去一趟,无意中撞到维尔玛就够糟的了……很明显这女人已经把头儿忘光了,还去找她干嘛?”
酋长没有接腔,他的心底忽然划过许多年前在纽约自已曾经历过的那一幕,不禁抿紧了嘴唇。
高尼夫还在发牢骚:“也真是巧了,维尔玛竟然买下了戏子的房子……还好戏子在城里还有一套房子。当初拿这房子向中介套取现金时,可没想到我们会离开这么久,可惜了那些酒。”
酋长简短地说:“我们能回来就不错了。”
“是啊,是啊。”高尼夫满不在乎地说,忽然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道:“头儿是不是真爱上维尔玛了,要把她抢回来?”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酋长冷着脸,根本不配合。
“唉,难呐……”高尼夫顾自说着,扮个鬼脸:“撞到维尔玛之后,我们不是马上就去查了吗?卡西诺偷出来的绝密记录上说维尔玛失忆了,没想到她和头儿还真是挺象。”
“戏子和卡西诺怎么还不回来?”酋长转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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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街区外,一辆小型吉普车停在路边,里面坐着焦急而又无可奈何的亚历山大,车外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高个那位板着脸道:“先生,您的车有问题,请出示驾照。。”
亚历山大怀疑地说:“你们看起来不象是警察……”
矮个那位没好气地打断道:“我们是秘密警察……你没看见这证件吗?”他晃晃手上一张小小的卡片。
高个儿冲矮个儿丢过去一个责备的白眼儿:“不要乱开玩笑。”他转向亚历山大,正色道:“我们刚才说过了,我们是国家安全局的,请你配合公务。”
亚历山大道:“我的车有什么问题?”
高个儿严厉地道:“我们查不到这辆车的登记资料,怀疑它是失盗物……您的证件!”
亚历山大却不怎么愿意,他拿起车载电话,道:“对不起,我要打个电话!”
矮个儿把身子俯在车窗上,威胁地说:“我们逮捕你之后你有权打一个电话……现在嘛,奉劝你还是配合一下,除非你希望我们使用武力。”
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电话,取出夹在车顶遮阳板下的驾照,递给车外的高个子。
高个儿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顺手递给矮个儿,道:“卡西诺,这证件好象是伪造的,你看一看。”
亚历山大的脸色一变,伸手欲抢回证件,道:“你在胡说什么!”
卡西诺往后一跳,笑道:“你不是真正的亚历山大渥夫斯基,对不对?这证件上说你在市立图书馆工作,可显然你并不是从那儿下班的,不是吗?”
亚历山大的脸白了:“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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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玛从门口男人的手里接过自已的本子,这才意识到还没有让客人进来,忙让开身子,道:“请进!真太对不起了,让您一直在外面站着。”
“不用了!”男人却没有动,反将手插进裤袋里,道:“我只是顺道经过……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请进来喝杯咖啡吧,”维尔玛请求道,“我未婚夫就快要回来了。请您坐一坐,好吗?”
男人翻过手腕看了看时间,略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吧,夫人。我叫克雷格加里森,很高兴认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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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加里森中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女主人客气寒喧的时候,另一边厢,亚历山大和戏子、卡西诺的争执,已经起了质的变化。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跟我走一趟。”亚历山大从车里钻出来,臂肘搭着西装上衣,闷声命令道。
戏子和卡西诺瞧瞧那从西装上衣下面微微露出的黑洞洞枪口,彼此咧嘴一笑,戏子感叹道:“军部疯了,居然这样下力气监视维尔玛!”
卡西诺不屑地动动腮帮子,道:“这可有得忙了……多倒霉,刚回来就碰上这种事,头儿不会让我们闲着的。”
亚历山大审视着两个人,忽然若有所悟:“你们就是三年前擅自去德国苏战区的那帮人吧……处长猜得不错,你们果然没死。”
“你说的这个处长是谁?”卡西诺粗暴地问。
亚历山大完全象换了一个人,沉稳而不动声色地道:“我的任务就是等待你们……上车吧!”他轻晃了一下枪口。
卡西诺叹口气,瞧向戏子,道:“怎么办?”
戏子抬抬眉毛,从容地说:“虽然早点儿……祝他晚安吧,卡西诺!”
亚历山大楞了一下,本能的收紧了身体,但已经来不及了,戏子话音未落,一个醋钵般大小的拳头就袭向他的面门,不到一秒的时间,亚历山大软软靠倒在迎过来的戏子身上。
卡西诺伸手接住从亚历山大手里滑落的枪,掂了掂,笑道:“这枪连保险都没开……笨蛋,他根本不知道他要对付的人是谁。”
戏子托住亚历山大,催促道:“快开车门,我们走,头儿该出来了。”
两人将亚历山大塞进吉普车的后座,卡西诺坐上司机位,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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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森中尉又看了一看腕上的手表,站起身道:“夫人,我该走了,谢谢您的款待。”
维尔玛抱歉地站起来道:“真对不起,亚历山大平常都按时回来的,今天真是不巧。”
中尉道:“这没关系,夫人。”他顿了一顿,再次看看时间,对于亚历山大为什么会迟归已经了然于胸,意识到自已的担心已成为现实,加里森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盯住对面这个与自已记忆中苍白的、奄奄一息的形象大相径庭的女人,恍然间百感交集。
维尔玛有些惊讶,这个陌生的男人看起来亲切且惹人好感……但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已呢?这似乎不象是一个绅士应该有的举动,维尔玛抬起眼光,对上了那双蓝绿如深海的眸子,而就在这一瞬间,仿佛遭了电击,她突然象化石般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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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维尔玛看到头儿后,会不会一下子全想起来?”高尼夫还在唠叨。
“别吵了,看,头儿回来了。”酋长坐直身子,向前面看去。
果然,沿着街角转过来的加里森中尉,脚步有些迟滞,不过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不一会儿,他就坐进副驾驶位,简短地问:“戏子和卡西诺没回来?”
酋长开动引擎,道:“是啊!看这样子,我们的担心是对的,亚历山大是军部派来监视维尔玛的密探。”
高尼夫接口埋怨道:“头儿你疯了,为什么非要出面证实这件事?如果我们不出面,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回来了,维尔玛也会平静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加里森没有回答,只是脸颊上的咬肌清晰地凸起。
酋长道:“我们走吧,戏子和卡西诺应该已经带着那个密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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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街区外,在一所更加僻静且破旧的小房子里,戏子和卡西诺无聊地坐在起居室里喝着酒,卡西诺看看横躺在沙发上仍然不省人事的亚历山大,困惑地说:“这家伙是打哪儿来的……根本不象是个当兵的嘛,这么不经揍。”
戏子转转酒杯,耸耸肩回答:“大概是没有参过战的文职人员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人警惕地一跃而起,眨眼间门开了,头儿三人鱼贯而入。
加里森走到沙发前看了看,问道:“他有没有说他到底是什么部门的?”
戏子靠近过来,答道:“还没机会说呢,这人好象不怎么专业。”
“头儿,你到底为什么要把他抓来?”高尼夫端着酒杯过来,递给中尉一只,兀自追问。
-加里森抿紧嘴,突然一翻手腕,将一杯酒全部倾泼在亚历山大的脸上,旁边四个人都一怔,谁也没有想到,素来喜怒不形于颜色的头儿,竟会有这样的举动。
亚历山大被呛得咳了起来,慢慢张开了眼睛。
中尉蓝绿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这个男人,面色如冰。亚历山大迷茫地转了转头,终于将目光聚焦在加里森的脸上,有些迷惑地问:“你……你是谁?”
戏子插进来笑道:“你知道我们,却不知道他吗?”
“不……”亚历山大轻喘着,摇头道:“我知道你们,你们是苏联人的奸细,三年前趁柏林危机叛逃的……他是谁?”
啊?!四个人面面相觑,旋即大怒,军部不管他们的死活也就罢了,怎么还诬陷他们是奸细?
“听着,告诉我们,你到底是哪个部门的,你的任务是什么?上司是谁?”加里森冷冷地问。
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道:“我不能告诉你,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嗬!嘴还挺紧,我说头儿,咱们给他上点刑怎么样?”高尼夫来了精神,摩拳擦掌。
“你这么死了毫无意义,”戏子劝着,“你的任务不是等我们吗?现在等到了,这个消息应该告诉你的上司才对。”
“不!”亚历山大渐渐镇定下来,坚决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也会杀了我的。我出了意外,我们的人就一定会猜到是你们回来了。”
“这样吧,”中尉俯低身子,一支手撑在右侧的桌子上,从齿缝里森然说道:“我们不杀你……可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维尔玛,还记得她吗?”
四个人悚然一惊,有点不能置信地看向他们的头儿,中尉居然用维尔玛的安全来威胁一个密探,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而亚历山大的脸已经惨白,失声叫道:“你们……你们太卑鄙了!维尔玛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加里森的脸色也不比亚历山大好看多少,但他仍然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下午去见过你的未婚妻……你自已看着办吧!”
亚历山大紧张得拧紧眉头,陷入束手无策的慌乱中。
戏子却抬起眼盯住加里森,脸上浮出一抹若有所悟的神色。
加里森停了一停,直起身子,再道:“我们没必要伤害你和你的未婚妻,因为我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你要是不配合,那就难说了,你要想清楚。”
亚历克斯的额上冒出一层汗来,他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无可奈何地道: “我……我是军部情报处的。三年前才刚刚上任,我的上司……他派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接近一个失忆的女人,也就是维尔玛。我们处长,他跟我说维尔玛在德国的时候,与四个从美国叛逃出去的苏联奸细接触过。虽然从柏林传回来的消息说,那四个奸细因为意外已经死了,维尔玛也失去了记忆。但处长认为这四个奸细是诈死,而且一定还会回来。所以,处里作了安排,让我……和维尔玛买下了其中一个奸细的房子……处长说,要坚持五年没有消息,他才能真正相信这些奸细的确是死了。”亚历山大斯期艾艾地说着,神情黯淡。
“你要和维尔玛结婚,是谁的主意?”加里森追问道。
这下不光是戏子,连酋长、卡西诺、高尼夫一起,几个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亚历山大有些惭愧,道:“我……本来,我只是负责接近维尔玛,但后来……我真的爱上了她,她是个好女人,你们决不能伤害她!”说到最后一句,亚历山大已显出发自内心的急切和焦灼。
屋子里一片静默。
良久,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的中尉略略放缓了口气,道:“如果发现了我们,你应该怎么做?”
亚历山大道:“我知道的不多,处长给我的命令是,如果有陌生人来找维尔玛,就问清楚这些人藏身在什么地方,然后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即可。”
“那么,你的处长是谁?”卡西诺有点儿好奇地问。
“是普拉尔上校!”亚历山大索性有问必答。
“普拉尔!!!”酋长的眉毛竖了起来,吁一口气道:“嗯哼,原来是他,老熟人了。”
“难怪他坚信我们不会死……”戏子嘲笑地说,“当年见识了我们越狱的本事,所以知道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人啊。”
“听着,”加里森干脆地说:“我们放你回去,你就按照普拉尔的要求汇报,说我们藏身在这里,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亚历山大有点不敢相信,道:“就这么简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奸细!”卡西诺没好气地说。
“你不要管了,”中尉平淡地说,“你的任务很简单,你也不需要知道太多,重要的是,什么也不要跟你的未婚妻说,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她怀疑你的身份,明白吗?”
“这是当然……”亚历山大道:“我死也不会让维尔玛知道我的身份……其实,半年前我们决定结婚时,我已经跟处长申请退役了,我并不打算再瞒着维尔玛有另一重身份。只是退役报告还没批……现在我可以把你们的消息报告上去,处长大概就可以放我走了。”他几乎有些庆幸地说,忘了自已身处何地。
加里森轻轻吸了口气,道:“好,就这么办,你要记住你自已说的话。酋长、卡西诺,送他回车上吧。”
酋长和卡西诺一边一个架起亚历山大,酋长道:“小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可小心自已的嘴,我们找你容易着呢,知道吗?”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只瞧了加里森一眼。
屋子里重新静下来,中尉拉过一把椅子骑坐着,一语不发地沉思。
戏子走到加里森身后,嘬一口酒,闲闲地问:“维尔玛还好吗,头儿?”
中尉动了动身子,道:“还好!”
“她认出你了吗?”戏子不罢休。
“没有,”加里森轻轻地说,“有一会儿她有些恍惚,但很快就过去了……忘记过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你呢,你忘记了吗?”戏子单刀直入地问。
中尉的身形凝住了,俄顷,他站起来向里屋走去,避而不答地道:“休息一下吧,等酋长和卡西诺回来,我们研究下一步的计划。”
望着加里森的身影消失在里面那道门里,高尼夫也靠了过来,啧嘴道:“没想到啊,头儿真迷上那个妞了。”
“你不懂,”戏子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咱们的头儿,心思太重,维尔玛对他来说,一直是一种放不下的责任。”
“你是说,头儿并不爱她,只是想帮助她?”高尼夫问。
“呵呵,”戏子笑起来,“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头儿,我可不知道。”
高尼夫白了戏子一眼,正要说话,酋长和卡西诺已走进屋来,卡西诺笑道:“这个亚历山大,真不是个当兵的,普拉尔怎么找这么个人监视维尔玛?”
“普拉尔没安好心,”酋长阴沉地说,“只怕他一开始就想到要利用维尔玛的感情,那个混蛋。”
加里森从里屋迎了出来,道:“好啦,你们别吵了。普拉尔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回来了,大家过来,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头儿,你一定要跟军部联系吗?”高尼夫不高兴地问。
“要!”中尉看也不看高尼夫,在桌边坐下来。
“别想了,”卡西诺发着牢骚,“你没把核弹座标和密码带出来,军部会象上次一样,开军事法庭审判你。”
“我必须要把情况报告给必要的人。”中尉道。
“谁是必要的人,普拉尔吗?”酋长尖刻地说。
“如果他负责我们的事,是的!”加里森毫不退让。
“可惜菲利蒙将军调任国外了,否则直接找他就好了。”戏子不无遗憾地说。
“头儿,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逃出柏林苏战区的,”酋长靠近中尉,语气沉重地说,“如果我们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却要被普拉尔治叛国罪的话,那可太不值了。”
加里森抬眼盯住酋长,一时无话,五个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都浮现出三年前逃离绝路的那一幕。
-悬崖顶上的人声散去足有一刻钟,死路深沟侧面山坡上的荆棘丛中才悉悉簌簌钻出几个外衣都被挂扯得稀烂的人来。失血过多的头儿已经没了知觉,酋长和高尼夫勉强拖抱着他攀回崖顶,高尼夫愁苦地道:“这不行,就算我们能靠两条腿走回柏林,头儿也活不了啦。”
戏子默然,本已决定大家要同归于尽,却没想到,来到死路深沟前,才赫然发现,原以为光秃秃一览无余的绝地,竟已变成荆棘杂草遍野的天然藏身之所。仍是他们的头儿,一发现情况有变,就挣扎起身子,命令他们道:“停下……我有个主意……大家下车,”戏子的眼前,又浮起那时的场景:头儿苍白着脸、喘息着,深切的双眸中却似乎燃烧着蓝绿色的火焰,坚定地说:“我们可以下去躲一躲……这儿地势很险,那些守兵们不一定会下来查看,值得一赌。”
只要有一线活下去的可能,谁愿意死呢?于是三个人搬搬抬抬把头儿和卡西诺先藏好,酋长又轻而易举地让车子坠毁在深沟沟底……可是到了现在,四个人才恍然意识到,头儿这招,毕竟只救了他们,而头儿自已,却因为那沉重的伤势,显然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
卡西诺终于发怒,他斜靠在戏子身上,恨得咬牙:“见鬼……早知道,不如刚才出来投降算了。”
“你别胡说了,”戏子闷闷地说:“我们刚才要冒出来,肯定是被格杀勿论的下场,一样救不到头儿。”
“总得想个办法。”酋长不放弃地紧了紧为头儿止血的绑带,焦灼地盯住戏子。
“一定要先回去……可惜没车了,如果能回到市里,找到本地□□就好办了。”戏子喃喃道,不抱希望地四处打量,怎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呢?真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头儿的身体越来越沉,林子里面一片死寂,四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泛起一层厚重的绝望,从来不信任何神灵的他们,突然比任何时刻都渴望神灵的打救。
就在这时,仿佛在回应这四个人的祈祷似的,林中小路上蓦地穿来低沉的马达轰鸣声,四个人登时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破旧的老爷车顺着小路开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停在五个人身前。
还没等酋长戒备,车门里就探出一个身子——克尔勒书记!!!!!
戏子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大喜叫道:“书记,你听到爆炸声了,是吗?”
克尔勒跳下车来,一边过来帮忙抬人,一边答道:“唉……这怎么说的?我们村子靠封锁线近,上午有通知到我们那里,说要注意陌生人潜藏,我就担心你们出事,果然被我料中,唉!阿历克斯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所有人以最快地速度转移到书记的小破车上,克尔勒一转方向盘,按照戏子的要求,又顺原路向封锁区内开去。
直到远离那片通向死路深沟的林子,戏子才轻轻叹了一下,问道:“克尔勒书记……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书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停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要救你们。我也有职责,需要在村子附近查看一下,结果听到深沟这边有爆炸的巨响,我就过来看看。”
“那你也可以把我们交给军方,不是吗?”戏子试探地问。
书记再次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你们并不是要穿越封锁线,只是要回到封锁区里,我没有理由把你们交给军方。”
戏子盯住这个外表平淡朴实的德国人,嘴角轻轻向上弯去。
克尔勒从车内侧镜里瞥了一眼戏子,忽然脸上浮起一个狡猾的表情,微微笑道:“再说……我奉命要报告陌生人,你们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陌生人,不是吗?”
这下连一直因为头儿的伤势而沉郁不快的酋长、卡西诺和高尼夫都笑了起来,血腥气弥漫的小破车里,竟忽的有了几分轻松。
大约是相信了封锁线上传来的报告,封锁区内并无认真的警戒和盘查,克尔勒书记的车子一路通行无阻,直把所有人送到□□总部的楼后。戏子带着酋长过去。没几分钟,就出来忽啦啦几个人,也不多话,将受伤的头儿和卡西诺都弄了进去。
一番扰攘过后,人散了个干净,手脚飞快、训练有素的□□众人连克尔勒书记车里的血迹都擦抹得看不到痕迹。戏子留在了最后,在深冬的寒风中,与克尔勒书记告别。
这一次,两个人都心里明白,大概是要真的永别了,再有任何联系,对双方都可能是灾难。
戏子前所未有地用他最大的诚意握住这个老好德国人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克尔勒却很了解地晃了晃戏子的手,安慰地说:“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你们不是坏人,你们有你们的苦衷。”
戏子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发自肺腑的感谢一个人,不禁道:“太谢谢您了。”
书记叹口气,道:“我得走了,你们还是要小心,现在都封锁了,你们只怕没那么容易回去。”
戏子点头,道:“放心吧,只要活着,会有办法的。”
书记转身上车,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维尔玛……”
“她会很好的。”戏子保证,“头儿……阿历克斯安排了人照顾她,她不会有事的。”
书记怔怔地想了想心事,缓缓道:“有件事……我不知道阿历克斯是否还会记得。两年前,维尔玛和他行过婚礼,在村里,还是我主婚的。可在办理结婚登记的时候,因为阿历克斯没有身份证明,所以登记资料,都必须要村里盖章和担保。而我……一直没有……”
戏子皱起眉,琢磨着书记话里的意思。
“是这样,”书记还是下了决心,道:“维尔玛家的地,早就分给村子里的人了。而房子,原本也是村里分给维尔玛家的。阿历克斯走之前,说要把房子给汉斯老爹,我已经重新安排了……”
戏子有些恍然,他轻声道:“书记,你是希望维尔玛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是吗?”
书记沉默下来,脸上有一点惭愧的表情。
戏子也没吭声,他并不是很惊讶书记的要求,但是这个刚才还在不顾一切救他们的人一转眼间就表现出无情的另一面,饶是身经百战的戏子,也不免有点别扭。自已大概是战后过得太舒服了,怎么连这种平常事都不适应了呢?戏子嘲讽地在心里想。
“我……村里人的担心,也有他们的道理。”书记似乎是在辩解地说,“如果……可以当过去的三年并不存在,对大家其实都好。”
戏子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略躬了躬身,道:“我可以理解。克尔勒书记,你放心,维尔玛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头儿,作了最坏打算,他一定会先将维尔玛安顿好的。”
克尔勒不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返身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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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封锁区里的□□能量再大,也只勉强隐藏了五个人一个月的时间,而加里森中尉连外伤带内疾,伤病沉重,虽无生命危险,一时仍难以痊愈。□□头领不能帮助这五个太过显眼的人回到美国,只得设法将他们送到东欧一个僻远的乡下去。好在戏子通过各种渠道从美国弄来了些资金,几个人就隐姓埋名待了下来。而他们的头儿,竟将养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算渐渐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