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之殇》粉色袜子

4、书房有来客

　　艾莫尔城堡领主的书房是整个城堡的心脏，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伯爵坐在宽大高背椅上。深蓝色天鹅绒落地窗帘围得整个房间密不透光，书房宽大空旷的像一个广场，镶嵌在四壁上的龙珠发出萦萦蓝光，投在伯爵不动声色的脸上，将他苍白的脸衬得格外阴郁。
　　“伯爵？”一只黑瘦的蝙蝠精小心揣摩着伯爵的脸色。站久了细细的腿就很受罪，他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舒服地倒挂起来。
　　“昆，你有什么建议？”伯爵终于开口了，抬眼看向桌前站着的一个金发小伙子。昆身着影魂战神甲，铜绿的战甲透出隐隐暗金色——这是神界最高贵的黄金骑士独特的身份象征。他看起来还非常的年轻，略带稚气的嘴角因为拿不定主意微微绷了起来。
　　“我，我，我看最，最最好是去把他抓，抓抓起来。”蝙蝠精一紧张，口吃越发严重了 ：“拿火烫，烫烫他，把他关，关起来。”
　　伯爵眼中蓝光微闪扫了蝙蝠精一眼，蝙蝠精吓得翅膀一缩，再不敢出声。伯爵站起身来 ，在书房里来回慢慢踱步，沉吟片刻，吩咐道：“骨什，从现在开始，你全天跟着他。不许那个小子靠近她，碰她一根头发也不行，知道怎么做了吗？盯住那个人，出了任何差错，搭上你全族的命都不够！”
　　蝙蝠精骨什赶紧一挺胸：“是！明明明，明白！”
　　“现在就去！”
　　骨什不敢耽搁，霎时就化作一团黑雾，无声无息穿过厚重的窗帘穿透出去，消失在艾莫尔无边的秋色里。

　　昆曾是最亲密的兄弟，所以在骨什带着任务离开后，伯爵放松下来，将自己深深陷坐在壁炉前的大软椅里，一任痛苦的神色爬上眉头。
　　书架边上有面椭圆的大镜子，正印出田庄门廊上温情的一幕：

　　下午的田庄饱吸了阳光，金灿灿沉甸甸一块殷实的土地让人格外宽心满足。萝葭将茶具和点心搬到门廊上，一本鲜艳的杂志盖在脸上，舒服的靠在藤圈椅里晒太阳。
　　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萝葭不用拿开杂志就知道那是果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天气好的下午一起喝杯茶，无边无际的聊聊天。她说：“要来喝杯茶吗？”果柯带着招牌笑容，不客气的把自己搬来的圈椅放到小桌边上：“当然。这是我种的苹果。”
　　萝葭轻笑，果柯的确是个好帮手，今年的苹果比以往哪年都长的好。而喝着青柠苹果茶，瘫成一团在深秋田庄门廊上晒太阳，还有什么更美好的事情可以想像？更何况……还有这么个大帅哥作陪，萝葭禁不住仰头大笑起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果柯仿佛读懂了她的笑意，脸上挂着的笑更深了些，不待萝葭动手便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饮着。
　　她换了更舒服的坐法，将头靠在腾圈框上，说：“果柯，喜欢艾莫尔吗？”果柯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热爱：“喜欢！这里永远都这么美。”他跟她竟是一样的人，对生活仿佛永远满了感激和热情。
　　“魔族那边并不长苹果啊，你哪里学来的手艺？”
　　“小姐，你没有听过‘天赋’这个词吗？”果柯一本正经的答道。
　　两人一起又大笑起来，的确没那么可笑，但有时候人生这“满足”二字就是可以显得如此单纯：一壶在饮，一人在侧，而已。

　　萝葭将杂志放到小桌上。她看的杂志都是黛黛牛从魔族捎来的，如果说艾莫尔神族这边物产丰富，那卡鲁斯魔族那边应该是传媒乐园，所有的影星、音像制品、出版物等等都来自魔族。萝葭手边这本《粉色袜子派》是最高档的时尚杂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粉色系袜子只有贵族阶级才穿起），封面正好是魔族女领主安塔公主的全身照，她有一把浓密的紫色长卷发，更淡一点的紫色皮肤，精美的五官和暗红色性感嘴唇，特别是那双与头发同色的眼睛，冷冷地透过画面傲视一切。唉，她简直是漂亮得令人魅惑。萝葭发现果柯也不经意地扫过封面上公主，眼中的笑意滞了一滞。这就是所谓的倾国倾城吧？无论是谁都会被她的美貌惊到暂停呼吸。
　　“你见过公主吗？”萝葭问。果柯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从杂志上收回目光：“没有。我是说，虽然大庆典或者公主出游的时候可以看到她，不过太远，实际上不如杂志这么清楚。”
　　“魔族那边怎么看待她呢？”
　　“哦！”果柯轻叹道：“她是整个卡鲁斯帝国的骄傲。魔族以她为荣，愿意为她而战——只要她愿意。”萝葭心里充满了好奇和艳慕：“真想亲眼看看她呀！可是，你们卡鲁斯帝国有哪位骑士能配上她呢？”
　　果柯放下茶杯摇了摇手指：“小姐！不是‘你们’，是‘他们’。”果柯不是魔族的人，而且现在跟同是人族的萝葭在一起，的确不能对他说“你们”，那等于是不承认他人族的身份了。
　　萝葭为他的认真劲大乐起来：“抱歉抱歉，说溜了。对了，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世，你是怎么去魔族那边的呢？你父母还在么？”
　　“小时候被卖到那边去的，现在又转回来了。不知道父母还在不在，从小就分开了。”果柯眼里滑过一丝伤感。
　　“哦，果柯，我不是故意的……”萝葭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愚蠢的话题。
　　“我习惯了。”果柯又灿然一笑：“你不用道歉。”萝葭暗暗地想抽自己嘴巴，怎么又口无遮拦了？自己运气好碰上胖头鱼养父，从小跟小姐似的，就经常忘记奴隶身份的不管是人还是兽族，都不太愿意谈论为鱼为俎的处境。别人哪里有这等好运气？幸好果柯不是那种小心眼，要不然该怎么想她呢。一时间她不知道怎样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倒是果柯好像又看透了她的尴尬，绷出一幅严肃绅士的派头，瓮声瓮气的说：“小姐，能给我再倒杯茶吗？”

　　他真是个好人！萝葭暗暗感激他的宽容，壶里的彩色果片都已经泛出不新鲜的颜色，需要重新泡茶才好了。她将壶端到屋子里，熟练的切着新鲜的青柠和苹果片，隔着窗户看阳光撒满门廊，给果柯浓密的黑发上镶了圈金色光晕，他静静的背影让萝葭有种莫名的感动：她从小是多么渴望有个哥哥啊！果柯的出现就像上天给她的一份特别礼物，萝葭端着新泡好的茶，愉快的心情让她哼起小曲朝门廊走去。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哼的是：“……低头又想，他又美，他又壮，谁能比他强……”脸上不由微微发热，见鬼！怎么哼出这个来了？哈哈，管呢，哼个曲子怎么地了……

　　……
　　昆站在镜子前面，越发皱起双眉，镜子里萝葭漂亮的笑脸上撒满金色阳光，晶晶亮的眼睛里装满了快乐。那种快乐，仿佛马上就要从镜子里溢出来，将这个幽深昏暗的书房也变得秋阳满地。
　　“……低头又想，他又美，他又壮，谁能比他强……”萝葭哼着的小曲在空旷的书房里飘来飘去。
　　伯爵突然站起来，手一挥，一陈轻微的破空之声后，镜子里的影像消失了。书房里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昆有点担心的看着伯爵，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难过，没有人能真正帮助伯爵，他只能自己面对所有的困境。

　　昆轻声道：“大法师，要不我暂时留在这里，或许可以在您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有点用处。”
　　艾莫尔伯爵又坐回软椅里，将脸埋在一双大手里，似乎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失却了说话的力气。他轻轻摆了摆手，清朗的声音显得有点沙哑：“你必须回去！现在正是帝国最危险的时候，女王身边不能没有你。”
　　“可是……”年轻的黄金骑士肩负帝国的安危，但是他更关心眼前这个备受苦痛的孤独领主。
　　伯爵慢慢站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在慢慢恢复平日的冷硬，湛蓝的双目又炯炯有神。他曾是神界拥有强大力量的圣殿大法师，他身上背负着更重要的使命，他必须超脱自我，服从自己的使命。伯爵将手放在昆肩上重重一握，两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士，无声的传递着信心和勇气。

　　昆将手也放在伯爵的手上一按，沉重地点点头，转身走向书房深处，消失在一束炫目的亮光之后。